31 初恋(1 / 1)
在姐姐去广州工作的半年时间,我居然跟高进明再次走到了一起。起因却是因为我对肖健明说过的,我想谈一次恋爱了。当高进明再一次打电话给我时,敏感的他听出了我当时跟平时跟他说话的语调不太一样,他告诉我,他一直就在离我不远的水果湖这边学习,工作时,我一时竟有些发愣,水果湖,不就是我跟肖健明常去逛的东湖之滨,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他?当然,那时我们甚少联系。于是在一个初冬的下午,我在水果湖的1路电车起点站见到了高进明。那是我早班下班,正好是两点多的样子,初冬的中午还是充满寒意的,但有丝丝阳光斜射下来,让人有种暖洋洋的慵懒。高进明还是那么瘦,穿着一件淡灰的棉袄,发型还是正统的三七分,不错,还是他,那个我熟悉的高进明。俩人见了,对望着笑笑,慢慢走向那片梧桐树下的柏油路,话题也就从此延伸下去,不想这由我牵头的开始,却带来我人生的转变。事情如果早知道结局,估计谁也不会去开始或作一些抉择,但这就是岁月,走过了,走开了,当事情朝着不可预测地未来走近时,想回头,想改变,已经转换了岁月,转换了心境,曾经沧海,覆水难收了。
在上班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叫张传铭,比较男性化的名字,长得比较黑是她的特点。记得刚开始注意她是因为我们一群女孩正在讨论琼瑶剧《梅花烙》中的女主角,大家有的说长得好美,有气质,我下意识捺了一下嘴角,说那女主角长得也就一般吧,我一点也不欣赏。不想有人出言反击道:你说别人不好看,难道你好看?我看了一下呛声的人,原来是张传铭,只见她睁着一双显得很气愤的眼睛,这双眼睛在皮肤的衬映得黑白分明,有些银杏的样子,很是好玩,黑黑的脸颊居然气恼地有些泛红。我一下闭上了嘴巴,是啊,难道自己是闭月羞花,在那里指点别人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没有?我感到了张传铭的那份率直,也是这份率直让我们越走越近,慢慢有空闲的时间,我们也会讲讲知心话。张传铭是一个很正直传统的女孩,家里有个弟弟,家境不是太好,但她坚强自立,内心非常纯洁,这是我能感受到的。记得有次我跟张传铭说完晚饭,从走廊一侧走向楼梯,那边正好有一个女厕所,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就在那里走,我俩聊着天,楼角边有一个男人背着身,听到我俩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确定只有我俩的时候,他似乎拿着一个类似长汽球的东西在那里晃。我跟张传铭径直朝楼上走去,语调没有一丝改变。但我的眼角余光看到那个人一直在那里晃,感觉有点怪,第六感告诉我,这个人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张传铭清澈的语音很快让我驱散了这种不快,也很快忘了这件事。张传铭跟我是同年,当时也是二十二岁,当看到身边的年轻人成双成对,每当有年轻人来商场来接送,我们俩都充满了向往,后来,她告诉我,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当兵的,天,又是一个当兵的,不过家里人似乎很赞成她跟那人来往,因为有人当兵转业后有份体面的工作,对于她家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也告诉她,我正在试着跟原先的同学在一起,她听了很羡慕,说羡慕你能有一个交往这么久的人。我无端受到她人的赞扬,内心也有种跟高进明已经交往很久的错觉。于是在下班的时候,我会跟张传铭说BYE BYE,她会洋溢着真挚地笑容跟我道别,我们知道,第二天我们会在一起相互说起对方,这是我们当时在一起的秘密。不久,我就听张传铭说,她似乎对那个当兵的有些好感了,我就笑她,感情总算培养出来了。我跟她讲起我的感受,我说我觉得高进明不错,但似乎不是一种喜欢,更多的是欣赏,欣赏他的上进心。张传铭没有谈过恋爱,我把我最真实的感受告诉她,或许更像是一种对自我的安慰。
我记得跟高进明在一起的日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等着他来武汉大学,陪着他在大学的草坪上晒太阳,然后他在那里背单词,那是他最后一门报考的课程,通过就可以领到本科文凭了,当时我才只通过五门,离毕业还遥遥无期,所以在内心对高进明是充满敬佩的,对他这种坚持不懈。在2000年的这场大雪翻飞的圣诞夜,我上的是晚班,九点钟才下班,我告知家人我要跟一帮朋友过平安夜,家人对我是充满信任的,只是嘱咐我别着凉,我说没事。当中商广场一班年轻人聚在一起走在下班的通道,雪花就在四处飞舞着,一帮年轻人就着昏暗的灯光欢声笑语。那是一段怎样的通道?夜幕下的灯光泛着一丝清凉,翻飞的雪花片像淘气的精灵,飘飘散散,让人生也顿时像足了一出舞台。年轻人欢笑着融到车站,双双对对地依偎在一起。我看到高进明站在车站,也在等我。我们约好去江汉路去过圣诞夜,车辆上灯光通明,将寒意挤出窗外,人很拥挤,但那颗心是欢欣的,为这份新鲜。江汉路上的风很大,吹起我黑色外套的衣摆,乌蓝的纱布吹拂得很远。我挽着高进明的胳膊,彼此感受着温暖。江汉路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的人群像上下波动的心跳,似乎在呐喊:这就是青春,青春!挤在一家烧烤摊前,我在点着菜,突然感到一双注视的眼睛,抬起头一看,原来是一起共事的男孩,此时他正和女友及同伴一起共度圣诞,或许他从未见我披着长发,穿着一身黑外套,围着乌蓝纱巾的样子,看着我满脸笑意盈盈挤在另一个男孩的胸前,白皙无暇的脸让他见识到一个跟平常截然不同的梁恬月。他看到我的眼,就很快侧转了脸,但我明显感到了他的不自然。我用棉手套捂住半个耳朵,嘘出一口白汽,坐在座位上听着高进明高谈阔论,他在说什么?我聚集了一下精神,原来这黑漆的夜晚,我还很在乎这双眼睛,像邬敬礼,更像肖健明,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在这喧哗的夜,他们在和谁度过?摇摇头,耳边的一切又响起,我望着高进明,他颧骨高耸,深遂的双眼满是笑意,是啊,他是最开心的,因为他一直钟意的梁恬月就在他的身边陪同着他,可是,梁恬月,你自己呢?我问着自己,开心吗?我点着头,告诉自己我应当是开心的,但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排斥,只是当时正年轻,没有认真去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只认为在一起就是最快乐的。
江汉路灯光闪烁,人头攒攒,当积聚在大钟下倒数时,到处是欢声笑语,和着凉风和雪花,这简直就是欢乐的海洋,年轻人的盛会。敲完了午夜的钟声,人流开始散去,我感到了渗透入骨的寒意,高进明提出去他家的建议。实在是太冷,我便点头答应了。当他拥着我的肩头坐在开往东西湖的小巴上时,我一度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不太真实,真实的自己似乎是在自己的床上裹着暖和的被窝,为何会在这游走的小车上?所幸车很快就到了,我随他在黑暗中穿行,到了一所楼房,上了楼梯,当他开灯时,我才发现,原来这房子空无一人,只有简单的一些家具和电器。高进明告诉我,这是他家刚买的房,还来不及装修,今天我们就暂时在这里呆一晚。我双眼有些泛困的点点头,高进明打开电视,我觉得很困,就坐在沙发边上打着瞌睡,高进明从里房拿出一床棉被,铺在我身上,他也坐身旁看着电视,他伸出胳膊给我枕着,我枕了一会觉得不舒服,自己靠在沙发角沉沉睡去了。当天有些微微亮时,高进明叫醒了我,我抬起眼,一时会不过来身在何处,但很快就记起来了。高进明说,走,我带你去吃早餐。我答应着站起来,才发觉自己腰酸背痛,一双腿都不听使唤了。坐在那里揉了一会,慢慢站起来扭扭腰,朝高进明做了个鬼脸,俩人便傻傻笑起来。走出小区,我才发现,东西湖的吴家山果真是新开的保税经济区,整个地区宽广,人流较少,感觉像我的老家张沟镇那一块,有郊区特有的小卖部,桌球台等。坐上前往中南路的公交车,我朝高进明挥挥手,他朝我笑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点了一下头,车就开走了。在员工打卡的更衣室,我换下黑色外套,穿上中商广场特有的员工服,套上深蓝色的工衣,裤子依旧是那条黑色的直筒裤,扎起高高的马尾,谁能想到昨晚真实的梁恬月是什么样子?
高进明那时已经在帮他的父母在看守一个铺子,听他的说法是到了晚上之后生意才正式开始,可能是杂货铺吧,我不太了解。有时他晚上休息好了,白天就会打电话给我,那天他约我去他家去玩,我下班后就同他一同再次去了吴家山,这次是他尚未搬的家,而且我见到了他的父母。高进明长得像他父亲,也是皮肤泛黑,线条粗犷,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男人,反之高进明的母亲则和颜悦色,眉间眼间泛着笑意,看得出她很满意我,客套地拿水果糖果给我吃。在家里我还见到了高进明的弟弟,一个比高进明小两岁的男孩子,眉眼间有母亲的圆润,但身形却伟岸许多,不像高进明这般瘦削。在一起聚着吃了一顿中饭,高进明带我出去逛吴家山,在这片尚在开发的经济区里,我们走在草地上,边聊天边看着这冬日的吴家山,有点荒凉,因为冬季四处光秃秃的,只看到远处稀疏地几栋楼房,啊,这就是吴家山,难道我的未来在这里?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显然高进明想过这个,隔了几天,他带着我去江汉路边的金铺买金戒指,而且说是他母亲的意思。我随着他去了金铺,也挑了一个,随手他就送给了我。我想也没想,只觉得好玩,就戴在了中指上。那天玩到快九点我才回家,下车后我在灯光下举起那戴着金灿灿戒指的手指,觉得金子真是耀眼,有点光芒就这么夺目。父母已经在家在看电视。我向他们举起手,俩人的目光投射过来,明显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有一丝惊慌,问我这是什么?我说是戒指啊。我不以为然的态度让父母很气愤,问我怎么会有一个戒指戴手上?我告诉了他们。作为父母的,他们可知道一枚戒指意味着什么,仔细盘问我之后,才放下心来,知道我只是孩子心性,不知道戒指的含义。他们提出了让高进明到家里吃饭的要求,我想也没想,就说好。随手褪下戒指,放进硬盒里,心想一枚戒指让父母这么紧张,真搞笑,我不戴就是了,放进了自己的写字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再也不曾戴起。
高进明那天是上午到的水果湖,我在车站等他,我看得出他很开心,毕竟他心里是清楚的,我却看不出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知道是父母想见见我的朋友。高进明很喜欢大学内部的环境,雅静而且生机勃勃,当时我家已经搬进茶港区的二室一厅已经有一些年头了,房间显得很宽敞,客厅相对狭小。后来姐姐上研究生后,这个家基本上就是我们三个人在住,也就绰绰有余了,那时因为我们两个都已经独立,所以这二室一厅父亲还在房间铺上了木地板,两个房间也安置了空调,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安详,温馨。高进明是在我家吃的中饭,那天母亲特意没有出摊,就是为了看看这送我戒指的男孩何许人也?吃中饭的时候,父母,确切地说是母亲问了很多,当得知高进明的父母是在纺织系统的,母亲不解地说为什么自己是在纺织系统,为何还要把自己的孩子也送进去?意思是觉得不应该让孩子走自己的路,而是应当创造更好地条件给孩子。当然高进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的。高进明那顿饭或许自我感觉还不错,还告诉父母,因为我是家里的小女儿,如果不舍得嫁出去,可以入赘。我听了这些话,心想,你说这些干什么呀?下午我还陪着他到学校的喷泉草坪那里玩,看到高耸的教学楼,高进明感叹道:这风景太美了!我不置可否,小时候在八教学楼的印象浮在脑海,我孤单地童年,这飘满桂花香气的教学楼。。。再次回到我家是下午四点多,父母已经都出门了,高进明握着我的手,有些激动地说,梁恬月,这以后就是你的娘家了。我白了他一眼,切,什么呀?我可是想都没想到这个,对我来说,这个太早。高进明带着笑,观望着窗外的风景,似乎他很在乎这里的一切。五点多,我送他回水果湖车站,在门口碰到了父亲,我跟他说我送他去车站,父亲边脱着鞋边点头,高进明说着伯父再见!父亲忙说,好。
不想到了晚上,一场暴风雨正等着我,更确切地说,是一场□□会。首先是从高进明的长相开始,重点是因为黑,我没有反对,高进明是有点黑,但这并不影响什么。第二点就是高进明的父母问题,还是因为纺织系统这个,我说我也不明白。第三点更好笑,居然是谈到高进明吃饭完后,碗里,桌面上满是掉下的饭粒,显得很没有家教。高进明可能是因为有两颗门牙外突的缘故吧,但对于碗里的剩饭,我这个平时还真没注意过,不想这个也影响到父母对人的评判。批头论足一番后,父母要我断了与高进明的来往。我没想到父母会是这样的决定,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当我把父母的决定告诉高进明,显然这个决定打击了他,他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他真实的原因,只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正式地工作,父母怕两个在一起,难以生存。其实这也是一个原因所在。高进明听了,说我们可以一起奋斗,现在那么多人没有正式工作,难道都饿死了吗?我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但高进明对于我母亲对他父母的评论,显得耿耿于怀。认为自己的父母那么辛苦把自己拉扯大,到头来却遭到他人的奚落,他说他感到很气愤,也很痛苦。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理解我母亲的话,其实我母亲是一个宁可苦累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女创造更好条件的人,如果她自己在纺织系统,看到纺织系统的不景气和没有出路的未来,我想她是断然不会让我们姐俩再次踏入纺织系统的,这是她话的本意,不想高进明却曲解了这层含义。随他去想吧,在这一点上,我看出了我们之间有着差距,虽然他表面上很成熟,但骨子里依然是很依赖父母,认为别人对父母的评论就是不敬,他就要用气愤来表达自己的孝心。但我在这一点,却是站在母亲这一边,俩人就这个话题我没有再说,理解不同,再说也是枉然。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中商广场进行整改,一些销量不好的品牌将面临着清柜,日本林内因为价格太高,所以就被列入了退场,我再次失业在家,这让父母觉得自己的女儿如果再这样过下去,是没有出路的。而且跟高进明两个藕断丝连地相处,他们决定让姐姐带我去广州,在这片土地上寻找一番出路。我听了父母的决定,有点吃惊,一直在父母身边生活这么多年,突然间他们决定把我推出去,我觉得有些茫然,但都因为有姐姐在,都也有一丝安慰。所以我在一阵手足无措后,满心也开始充满了对广州的向往,是啊,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在那片亚热带的天空,我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变化呢?当我告诉高进明这个消息后,他也一时难以接受,他也明白这是我家里人作出的无形的阻隔,但想到这或许对我的未来有新的改变,他表示很支持,我也满心欢喜地过着在武汉剩余的一段日子。当某个夜晚,高进明告诉我,他本科已经全部通过了,我很是替他高兴。那隆冬时节,我们相见的日子已经很少,一来他也在帮着家里照看生意,二来天气太冷,在外到处闲逛的地方已经很少,在那段日子,我们常沐浴在冬日中走在武汉大学的小道上,武汉大学郁郁葱葱,人文气息很浓,我们手牵手,都有些不舍,但对未来又都充满着憧憬。当新年姐姐和岳连洋来我家时,父母向姐姐提到了让她带我去广州的想法,这件事对于姐姐来说,她觉得也可行。毕竟姐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依赖她,她也常在我身边指引着我。在广州毕竟就业机会会比武汉多许多,我自学的会计专业或许可以发挥用处。姐姐和岳连洋后来去河南南阳,我陪在父母身边,父母毕竟是不舍,说了不少咛嘱的话,还送了我一张卡,上面存了四千块,说是我没钱的时候,就拿出来花,生怕委屈了我。当姐姐她们俩人重返武汉的时候,因为姐夫上班时间早点,加上火车一票难求,他搭上火车,以一张站票回广州。据说火车时走时停,一天都没走出湖南,姐夫的腿都坐肿了。而我和姐姐晚了两天,好容易买了两张坐票,从武昌站直达广州站,时值2001年2月,春节过后。当我第一次跟随家人来到武昌站,人山人海的场景让人有点头晕,夜晚的车厢昏暗中张扬着一种燥动,让人莫名地紧张,整个车厢嗡嗡一片,和姐姐坐在一张板凳的一侧,边上有个民工模样的人,用帽子盖住脸在睡觉,对面椅子上可能是外出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桌子上堆着各种零食的包装纸,我和姐姐望着窗外,都各自想着心思。在姐姐的陪同下,我们坐到彬州的时候,姐姐听广播中有卧铺出售,果断地买了卧铺,于是火车载着我一路向前,向前,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