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3（1 / 1）
有了中秋节的教训，一提到什么节我就心塞。
心惊胆战地把顾映带回家过了次节。老妈问是不是我男同学，我吓得七魂六魄散去了一半。忙说不是。
老妈混淆了男同学和男朋友的概念，无论我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在老妈眼里，男同学是男朋友的意思，男朋友就是男的朋友也就是男同学。
念初二的时候，年级组织羽毛球赛，我打羽毛球的技术在我们班女生中算可以，被班主任列为重点关注对象，班主任让三个男生陪练。体育馆后门挨着宾馆和超市，宾馆里面有可供歇息的竹椅，去体育馆运动的人多半买了饮料和冰棍，去宾馆里坐着看免费的报纸。
我和陪练们约就约在宾馆玻璃门口见。
曾有对大我们一届的情侣在这家宾馆过夜，事情闹得挺大，丑闻的女主角就叫李茗墨。去了姓就和我重名。
我的搭档是女生的话，我就直接说换个地方见面了，对方是仨男的，挺难为情。其中一个陪练的男同学叫姜文秀，他妈跟我老妈是同事，双方家长都认识，据说小时候拿娃娃亲开过玩笑，外加我们两家住得比较近，他经常跟着他爸妈到我家玩。我和姜文秀挺熟络，模糊掉性别的那种熟络。
比如说我跟我妈说周末打羽毛球，他跟他妈说周末在宾馆门口约了朋友，那么双方家长就明了我们约在宾馆门口见面为的是去打羽毛球。
我跟姜文秀没有难为情可言，只是他确实当着其他同学的面拿我与李茗墨的名字开玩笑，说我心里有鬼。早就见识过他的鼓动力，真是怕了他了。
周末我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来我家做客，我不便在客厅吹头发，就在浴室多磨蹭了一会儿，老妈扯着那独特的大嗓门叫“你那三个男朋友在宾馆等你呢，洗洗干净快去吧，好好练练你那技术！把卫生间让出来，你弟弟要尿尿！”
我差点没吓尿。
一屋子亲戚大眼瞪小眼，目光把现身的我戳了无数个洞。
我想，这就叫往事不堪回首，回忆你就输了。
如今，顾映在场，我倒庆幸老妈的乌龙。问是不是我男同学比直接问是不是男朋友要好很多。
我一口否认之后，一向八卦不已的老妈居然什么都没问，就老爸问了顾映饭菜合不合口味，平时有什么爱好等不痛不痒的问题。我识趣的少说话，仍旧不放心，在顾映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去厨房探老妈的口风。
做了亏心事就心虚，心虚就急躁，急躁就犯糊涂，这话不假。
我忘了老妈不是普通人，去探她口风是我犯糊涂了。
“你说你这个男朋友啊？”
“对，Louis，路易斯” 墙壁隔音效果不好，我简直要堵上老妈的嘴了。就不能跟我爸一样，喊小伙子吗？
老妈把菜刀拍在案板上，仰天大笑：“路意思，这名字有意思，我想喊他‘嘛意思’”。
“……”
我默默把厨房门关了。
“我不敢说话，怕说错了人家嘛意思嫌咱土。就拿吃饭来说吧，人家站有站样，坐有坐样。气场就是不一样。你看看你，吃菜哧溜哧溜的，跟喝汤一样，喝汤跟吃面条一样，呼噜呼噜，吃面条吧，吃进去一半，吐碗里一半，我养你这么大，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样儿？”
我有种即将和面条结仇的预感。
七窍生烟、耳朵反胃、大脑当机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老妈把夸张的手法运用地太淋漓尽致了。不失厨娘本色，不愧为姥姥的女儿。
我想起姥姥描述我的一段话：“茉茉小时候呀，头发跟倒栽葱一样，脑袋跟大蒜头一样，脖子跟长出地面的一截萝卜似的，胳膊像俩棒槌，腰就跟老家碾粮食的磨盘一样圆，两条腿跟高粱杆似的，我一看见你那脚就愁得慌，大得跟船似的，你说丑不丑？后来好了，脸盘不是猪腰子脸，越长越好看，比瓜子脸圆比鹅蛋脸尖，原先鸡毛一样的黄头发黑得像猪鬃，鸡爪似的干瘦手指头也有点肉了，眼睫毛长得跟我养的牛似的，说话声音也好听，比你二奶奶家的那头咩咩羊都好。就是那大脚，太让我发愁了，鸭子脚大能拨水，你说你长那么大脚干嘛？脚大是硬伤啊，谁家的小爷要你……”
这段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形容得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深刻到我从不爆粗口的我瞬间有了爆粗口的冲动，但不知道怎么骂，憋得跑了好几趟厕所。
老妈听了笑了好几条街，眼泪鼻涕一块流，边笑边说：听你姥姥说话跟爆炒了朝天椒又去切洋葱似的。
没错。这一大串比喻见证了姥姥从农民转化为养殖工的人生经历，老妈就是在厨房呆了几十年的人，至今仍然奋斗在灶火第一线。
她现在手里就拿着一根萝卜端着吃剩的半盘藕打比方：“你就是这萝卜，嘛意思就是藕，人家一看心眼就多，一看你就没什么心眼，有也是死心眼。我就说了他不可能是你男同学，人家配对不去找葱姜蒜，找你萝卜干嘛？配色啊？我能瞎操什么心？”
我石化了。心里翻腾不已，他就不是我男同学，也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儿子，就怎、么、滴、了？
“楞那里干嘛？围上围裙洗碗，你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看看大街上人家那小姑娘，穿的跟西红柿炒鸡蛋似的，多鲜亮！很好看嘛！”
“……”
“学习压力不要太大，吃好睡好放宽心就好，你都瘦了，还是胖点好，也不要太胖。就像你初一那年，你小姨跟我说两个多月不见你，你胖得让她都不敢认了，跟被啥吹起来一样。我说你长了三十来斤肉，她说哟！我说是呀，不都相当于一头小猪仔了嘛，想想那三十斤猪肉均匀贴在明茉身上，怪吓人的！”
“……”
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好吗？是亲妈吗？！！！
吃过饭，老爸提议打麻将，我又在为是不是亲爸打问号。报纸上那些“谁之错，父母沉溺麻将，孩子缺爱走上犯`罪道路”的小字在我眼前乱闪。
老爸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月圆之夜的缘故？
该不会我现在的爸妈都是猴子变的吧……
我贴着顾映耳朵问：“今天有没有大月亮？圆的。”
顾映偏头躲开我，看也不看窗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为了减少顾映和爸妈接触的机会从而降低露出马脚的几率，我说：“路易斯不会打麻将。”
顾映捏了我的手指头一下：“我还好，看别人玩过几次。”
“过节嘛，玩一玩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
“成赌`徒！”我接过老妈的话茬。这是想玩几回？
我捣乱捣得甚是欢脱，只是不见得有用就是了。
老爸居然拿出五千块钱来，居然要玩钱的。我坚决不玩，又被顾映掐了下。顾映说现在身上没带多少现金，输了记着，长大后一定还。
一家人傻子一样真的拿出纸笔印泥来，我要对这个世界的幼稚说嗨，对理智说拜了。
一玩就是半夜，我的手气居然出奇的好，四千多块进了我的腰包！为了不把到手的钱输掉，我及时灭掉了贪欲，抽身出局。
于是，剩下的钱全部进了顾映的腰包……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是这样子的吧……
回L市的路上，我忍不住对着顾映自夸手气好。顾映一副无语到极致的表情：“那是你爸妈想给你点零花钱，也就你看不出来。搞不懂你，要脑子干嘛？”他在兜里摸出几百块甩给我，“你的”。
我爸妈从来没给过我这么多零花钱，可能从小到大加起来给我的零花钱也没这么多。不过这话我没跟顾映提，万一顾映再拿那五百亿说事，我就是典型的自找苦吃了。
十一假期我没回家。主要因为我发现L市的影视业比较发达，随处可见招募群众演员的小广告。群众演员也有区别，有些需要面试，薪酬是普通群众演员的三倍。
我心动了。
和我爱看小说杂志一样，我的一些同学爱捧着娱乐八卦杂志闲聊，课下就说些耸人听闻的事情，比如小白艺校生去面试某角色被潜，骗子团伙打着娱乐公司的名义骗财骗色之类。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一个普通学生身上，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有点发憷。
我寄希望于顾映，想拉着他壮胆。反正顾映闲着也是闲着，不会读书学习。
一到假期顾映就早出晚归，似乎比上学时候还要忙。他说出去玩我不反对，他说去学校门口的书店看书我就信不过了。并且为他毫无必要的谎言小小不爽了一下。
躺床上打游戏，窝沙发上打游戏，坐在地上打游戏，趴桌子上打游戏……总之，顾映很忙。在家里不读书，出去读书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映房间里有个三层书架，上面展览着许多没拆封的新书，以及一个盛放CD的布艺盒子。一间再不文艺的房间也会被这书架整出些文艺气息来。顾映和文艺这个词就是天生无缘，要是顾映文艺，那我就称得上是文艺帝了。家里就我俩，基本没外人来，大费周章弄这么文艺给谁看？
我问顾映为什么买了书不看，顾映居然理直气壮地说书架上的书是用来收藏的，不是用来看的。我当时就七窍生烟了。
饭都要吃不上了，你还搞收藏？！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就@#￥%&*，哪怕是我表弟我也会￥%#@&%
腹诽一阵，我只能自我安慰，还好花的不是我的钱。不过这只能缓解我的心疼，不能根治，我依然心疼。
心疼的我每次进顾映房间，都想偷偷把这些书运走卖了，我不是预言家也能大致预测这么做的后果，顾映会把我卖了。
我要顾映陪我去面试群众演员。
顾映远离几步，从头到脚扫了我几个来回：“你想当演员？”
“不想”
“你想当你也当不了，不说别的，就说你这身材，对于普通人来说，你的身材还算匀称，但和明星相比，你就太挫了，前不够凸后不够翘，没有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一顿吃那么多，越吃越胖，越胖越吃，没前途，更没钱途。”
“我说了我不想当演员啊，就当当临时的群众演员，我想打工赚钱。”
“打工打工，你满脑子都是打工，你就这么想给别人当保姆么？我果然对你太仁慈了。”
“……”
我在心底咆哮，你以为我愿意打工吗？不打工哪来的钱？你吃的穿的用的住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真以为我在花你爸的钱吗？是我爸的钱好吗？钱越用越少你知道这个道理吗？看你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必须要做长远打算你知道吗？等钱花光了，等我再也没有能力藏住你了，事情就要曝光了，那我就身败名裂了懂吗？我很怕的好吗？！！！……
“你的表情好好好……你想去卫生间吗？”
“……”我怒视顾映，“我表情好？”
“嗯，不适合当演员。”顾映弯曲食指点了点鼻尖，嘴角上扬了那么一点，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告诉你，往这里的投资最具价值，这是谁也抢不走的，这里活跃了，把你扔哪里都能活。其次就是身体上的投资。知道劳动力为什么总和廉价放在一起吗？因为在现在这个社会，大多数体力劳动都很廉价。不管是给脑袋充电，还是给身体充值，以及其他别的什么，都受到时间的制约，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这就涉及到了效率问题。可以补的东西很多，时间溜走了就是走了，没法补。花费最宝贵的时间去给别人打工，纯耗时间换钱，效率低下，愚蠢至极。要把时间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被顾映绕进去了，问：“什么事情有意义？”
“全心全意做我的保姆。”
我揪了顾映的耳朵。
“这次我不计较，再揪我耳朵，我不会威胁你，该做什么我就直接去做。”
“做你保姆给开薪水么？”
“你都那么有钱了，还用别人开薪水？奴性啊奴性，完全没有做老板的意识，你不觉得可悲么？”
我：“……”
“要不要叫声少爷听听？你愿意叫主人也行。我很注重人权的，没特意叮嘱过谁叫我少爷、主人过。”
“……少爷，请陪我去面试……为了咱们的面包和牛奶……”
“好。纠正一下，不叫面试，叫试镜。你发现了吧？其实我对你好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
十几岁的我偏执的相信，有个男生陪着，就不会有大事，有顾映在身边我尤其安心，他脑子好使，出了意外他会有办法的，就像电影里演的冒着枪林弹雨送鸡毛信的英雄少年一样。只是，顾映的阅历再丰富，他的年龄明摆在那里，阅历不会丰富到哪里去。让顾映陪着，也只能求个心理安慰。
许是人长大越不敢闯的缘故，回想我过往的人生绿城，我总会感叹自己实在是太大胆了，将‘无知所以无畏’活生生演绎了出来。能安然无恙活到二十多岁不容易。
很多事情都是在回想的时候才有所察觉。
试镜一事我就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顾映对于身材的形容。
异性的身材不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会关注的事情。顾映已经从关注上升到审美评价的角度了。而我那和顾映年龄相仿的表弟，会和小姨说些和女同桌画三八线的事，要是表弟某天和小姨说女同桌的身材是否够辣，目测三围多少，小姨肯定心焦，势必盘问表弟在哪儿学的，继而抱他去看病。
一个年龄段就一个年龄段的认知，就该做她这个年龄段会做的事情。不然，除非孩子隐藏得非常好，不然周围的人会认为这个孩子是“异类”，追随或者孤立这孩子。
这是老爸说给老妈听的话。老爸对我的任性挺包容，在我每次把老妈气到恨不得抄起笤帚就把我扫地出门，老爸就说了句这个。
老妈反驳了，说有的孩子两三岁就给爸妈洗衣服，十二岁就念名牌大学少年班，年龄不到，但要多懂事就有多懂事。老爸沉思良久，说不能光往好的方面想，看事情要全面，你说茉茉这个天真烂漫的年纪，万一做了点不符合她年龄的事，怀孕了怎么办？
老爸这一句万一非同小可，老妈对我爆青筋的次数明显减少，循循善诱的次数相应增加，一度弄得我很不习惯。我知道这句话为什么对老妈打击大，我们学校就曾经发生过女生怀孕，家长去学校闹的事情。老妈受冲击还因为她想到了姜文秀。
姜文秀偶尔会住在我家，这种情况一年顶多两三次，这是从小就有的事情，双方家长都习以为常，不会太客气。据说小时候我和他挤过一张床，不过我记忆中他一直睡客房。
初二秋末，姜文秀等我爸妈睡着了，在我房间里磨到半夜，又悄悄去他房间抱了床棉被和我挤在一起睡，恰巧遇上了起夜去卫生间的老妈，我和姜文秀都没当回事。等姜文秀走了，老妈质问我眼睛为什么肿成那样，嗓子为什么哑了，接着对我一顿炮轰，我才知道在我和他各自会周公的那会儿，老妈冒着生命危险从阳台爬到我房间里过……
老妈对姜文秀的态度没有不同。姜文秀再留宿我家，老妈都会要求和我睡一间房。再后来我房间的窗户上有了防护雕花铁栅栏。
就像万事万物都有相互矛盾的两面一样，顾映心智的早熟，有好的一面，也有对我来说不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