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梁裕臣回到家里,白玉茹侧着身子坐在小客厅的窗边,兀自发着呆,并没有注意到梁裕臣已经回来了。梁裕臣看着橘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投下长长的眼睫的影子,脸上脂粉未施,淡粉色的红唇,微微抿着,又长又黑的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落下的几缕随着吹进来的风轻轻摆动。虽说现在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还在担心白襄的下落,但是丝毫不减她身上清丽脱俗的气质。
梁裕臣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一时倒是有些呆了,站着约有五六分钟之久,白玉茹终于发现他回来了,微微一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出声?”
梁裕臣走到白玉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玉茹缓缓地把头垂靠在梁裕臣的肩上,道:“在想我弟弟,可有他的下落了吗?”
梁裕臣一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一边道:“还没有,已经在查了。警察署的周局长也答应帮我们寻找,白家的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低头看白玉茹脸色,果然她此刻脸色现出愈发苍白的神色来,梁裕臣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手里搂抱着她的腰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现在白家的事恐怕整个沂城都已经传开了,但是仍然没有他的消息,最怕的就是白襄已经不在沂城了,那要寻找起来,就更难了。”
白玉茹这几天也一直在担心这个,沂城并不大,梁家这么找,如果白襄在沂城的话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不可能避而不见,只怕是他人早已不在沂城了,想到这里,白玉茹的眼睛略略有些发红了,垂着头,一声不言语。
梁裕臣见他这样大感心疼,道:“都怪我不好,害你这样难过,玉茹,我保证,一定找到白襄,好么?”
白玉茹抽出一只手,轻轻拥着梁裕臣道:“不怪你,我只是担心襄儿,想到他就很难过。”说罢,眼泪就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赶忙抽出手绢来揉擦着眼睛,然后抬头对梁裕臣道,“真不要紧。倒是你,最近这么忙,我听管家说,店里最近不安生,是怎么了吗?”
梁裕臣不愿让白玉茹知道那些事,只是把她轻轻拥在怀里,避重就轻地道:“店里出了点事,日本人把我们的货扣了,不过不要紧,陈掌柜已经去办了,这两天就可以拿回来,生意上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白玉茹一向是相信梁裕臣的经商能力的,以前也有几次看似危险的危机都被他化解了,想必这次应该也不至于太难办。况且,她自己也实在是对经商一窍不通的,只得点点头,不再问了。
梁裕臣实在是喜欢白玉茹这乖巧的性子,一想到泼辣傲慢的赵燕卿就头痛,这次的危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去,想必赵燕卿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他只把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轻轻相拥着,也不言语。仿佛此刻拥有彼此就能渡过一切难关似的。
相爱总是让人觉得凡是都很美好,没有世俗的纷争,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梁裕臣低下头在白玉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玉茹,将来战争胜利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哪怕是把生意收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做点小生意,或是种几亩薄田也可以,看你喜欢,清清静静地过完下半生,可好。”
白玉茹抬头看着梁裕臣笑道:“大少爷过惯了奢华的日子,想返璞归真了吗?”
梁裕臣道:“是啊,有时候想想,几亩薄田,娇气在怀,人世乐事不过如此。这几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有太多的不得已,不知与谁人说。”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你回来了,我们这样话话衷肠,总是好的。”
白玉茹听到这里也拥紧了梁裕臣,道:“好,都听你的。等战争结束,我们一起,待在这里也好,离开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陈掌柜一早赶到行市了解行情,昨天联系的以前的老主顾,这回都口径一致的纷纷表示不能帮忙。陈掌柜这一路奔波,连早饭都顾不得吃。此时行市才刚开业,来往的商户就已经络绎不绝,人头攒动,偶有些熟人打打招呼,互相道了早微微一下,都各自忙去了,陈掌柜走进这纷乱却又有序的行市,想必今天也不轻松了。
刚进门,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叫道:“陈掌柜,这么早就来了吗?”
陈掌柜闻声看去,一个穿深青色长衫的中年人,长长的脸,嘴唇上一撮胡子,戴着副黑框眼镜,瘦瘦高高。
陈掌柜见了惠源商行里的伙计,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道:“张先生,你也来看行情的吗?您看,今天的行情怎么样?”
张伙计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好。月初就开始跌了,一天不如一天,今天已经跌了三成。”说着,将嘴凑到陈掌柜耳边道,“昨天才听的消息,听说赵家联合日本人打算垄断沂城的市场。现在他们压着,这价格只会越来越低。你手上的货多么,多的话赶紧抛掉吧。”
陈掌柜听完,站在原地呆了一呆,问道:“这消息你是如何得来的?”
张伙计笑道:“你最近是没有来行市,这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谁不知道呢。”
陈掌柜想起梁裕臣昨日的反常,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凭梁裕臣和赵燕卿的交情,为何不求请她帮忙,反而宁愿蚀本还执意让自己把货出清掉?陈掌柜还愣愣的站着,见张伙计拿了支烟伸过来,本能地伸手接了,靠着墙,缓缓地点着,放到嘴里,越想越不明白,突听张伙计道:“听说,赵梁两家要联姻,可是真的?倒是可别忘了照顾照顾我们惠源洋行啊,哈哈。”说着拍了怕陈掌柜的肩膀。
陈掌柜这才回过神,赶忙道:“这又是哪里的事,没有的事,梁少爷已经定了姻亲,白小姐也已经回来,想必不久就能完婚。”
张伙计摸摸嘴唇上的胡子,嘿嘿地笑道:“这赵家现在可是日本人面前的大红人,想在沂城做买卖,谁不巴结着,这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听说裕泰洋行被日本人扣了一批货?这还不是赵小姐一句话的事,您现在这么早到行市里打听,能有什么好价钱,拆东墙补西墙,也不见得补得上,何苦来呢?”
陈掌柜被他这么一说,沉了脸色,道:“难道我们还怕了日本人不成?赵家趁着国难当头,竟然联合日本人大发国难财,简直无耻!”
张伙计笑道:“陈掌柜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生意场上哪里来的君子,无毒不丈夫。现在局势这么不好,谁不是想了法的挣钱,以后这日头上的天还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形呢。这赵家是傍上了日本人,有了依靠,我们这些人也只得看着别人发财的份了,”
陈掌柜气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还会输给这帮日本鬼子不成!”
张伙计嘿嘿两声,道:“您也别硬撑着了,梁家要不是已经没法了,会到这里来吗,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是啊,还真是难说的很哪。”
陈掌柜气极,他在梁家工作了大半辈子,梁家业大,别人总得敬他三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听罢,也不再理会张伙计,拂袖而去。
一早上在行市里打听买家,别说是跌三成的价格了,对方一听是裕泰洋行的货,连连摇头,没有一家敢要的。陈掌柜奔忙了一上午,头晕眼花,也没得着落,只得先回洋行了。
回到洋行,见梁裕臣在厅堂里等着,先坐下,匆匆忙忙地喝了一口茶,叹道:“赵家联合日本人,还有各大商行排挤我们,这货……恐怕是出不掉了。”然后把今早在行市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梁裕臣听后,冷笑了一声,道:“赵燕卿联合日本人存心害我,难道我就该乖乖就范吗?现在沂城被他们占了,难道我们中国都被他们占了不成,我就不信,没有他们,我们就做不成生意了!”说罢,转身对陈掌柜道,“陈掌柜,帮我定张明天去越州的车票,我去趟越州,看看这些货有没有销路,在沂城恐怕是不行的了。你最近辛苦些,洋行的事,多照料照料。我手里头还有些黄金,你明天一早就拿去卖掉,被押的那批货还是得拿回来,别人陷我们于不顾,我们不能不讲信用,说好的按时交货,就得按时交。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说完,起身走了。
坐了一日的火车,梁裕臣已经疲惫不堪,但是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往陈玘洋行。他到了陈玘,进门对伙计点个个头,问道:“陈经理在吗?”因为事先已经约过,伙计是知道的,就直接引了梁裕臣到经理室。到了门外边,伙计敲了敲门,说:“陈经理,梁经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