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王尚秋是德连洋行的买办商人,同时也是德国军火商的代理人,主要是经售德国科诺兵工厂的军火和其他军用器材,因他太太是招商局总长雍汀希的长女,在当地极有势力,各方面门路又走得通,接连着与陆军部也做了一些军火买卖,渐次的还自己经营着洋行,与各大洋行都有所往来。本来依王尚秋的势力,不至于连这批货也不要,这次不知怎的,仿佛都赶巧了,好像有谁要故意打压裕泰洋行一般。
梁裕臣心里没底,车停在了王经理大门前,外面下着小雨,落在门前的白瓷灯球上,滴答嘀嗒的一声声脆响。梁裕臣拿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去敲门。不一会,他们家里的听差迎了出来,对梁裕臣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梁经理里边请。”于是随在听差身后,绕过院子,进了房门,踱到小书房里。佣人上完茶就退出去了,留下梁裕臣坐在沙发上等候主人。
王经理的书房,倒也和他极为相符。一个西式的书架,上面装着英文和德文书籍,书桌上放着一份摊开了的英文杂志,许是看到一半,梁裕臣随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都是有关国外战争的,不仅是中国,整个世界都被战争威胁着,肆虐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王尚秋才笑嘻嘻地走进了门,他口里衔着雪茄烟,身穿灰色毛呢长夹袍,左右手的袖口卷起,露出里面一小截的白绸裳袖子来。王尚秋身形高大,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的,蓄着一段胡须,加上方形脸盘,显得精明而干练。
王尚秋走到梁裕臣身边,伸手和他握了一握,笑道:“对不住,刚才临时接了一个电话,久等了。我们干脆直接进入正题,来谈谈那批货的事情把。”说着,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梁裕臣正有此意,遂坐到一边道:“那批货现虽被日本人扣押,但我们已经全力在交涉了,想必这两日是一定可以取回了,王经理,您看……”
王尚秋这是却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一副毫无动心的样子,拿起茶喝了一口道:“这绿茶虽好,却性凉,眼下又是深秋,反而不比红茶来得醇厚去寒了。”
梁裕臣不知王尚秋是何意,静默着没有说话,王尚秋将桌上的雪茄抽出一根递给梁裕臣,笑道:“吸支烟吧。”
梁裕臣接过,点着火吸着烟,彼此沉默了几分钟,只听见墙上的钟摆动的声音,在这静静的书房里,分外清晰。王尚秋点着一支新烟,架起左腿放在右腿上,头靠在沙发上,慢慢道:“日本人那里,不过是要趁机敲诈些钱财,倒也好说。但是,我听说最近有几家商行都都准备退订了?没有他们的支持,裕泰洋行还能支持多久?他们同一时间提出这种要求,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梁裕臣听他这么一说,皱着眉头,这几日一连串的巧合渐渐在脑子里清晰起来,似乎有什么,但又连不成一个因果来,他抬起来对王尚秋道:“还请王经理明示。”
王尚秋笑道:“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就看你如何选择了。不过现下这情形,我看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好。”
梁裕臣对于王尚秋的话,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正想细问,王尚秋接着又道:“你决定后,让陈掌柜给我打个电话就行,那批货原来怎样,到时还是怎样。”说着,王尚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嘴里衔着的烟,烧得只剩半寸长,他把烟熄灭,笑道:“梁老弟,我晓得你现在定感莫名其妙,不急,可是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昨夜从哪里来现在到哪里去,有人正在那等着你商量对策呢。”说完,他就向着门外走去,大有宋柯之意,梁裕臣别无他法,只好也跟着向外走。
走出书房,王尚秋要到后院去,他伸出手来和梁裕臣握了握,说道:“不用着急,天下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自管去,所以事情必迎刃而解了,再会。”到这时梁裕臣才终于恍然大悟,这一连串的戏敢情都是一个人给导出来的,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苦笑着点了个头,道了谢,告辞而去。
梁裕臣上了汽车,跟司机说了声,径直往赵宅开去。解铃还须系铃人,昨晚的事,赵燕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加上这一出出的闹剧,现在,也势必要跟赵燕卿说个明白了。
想起昨晚的事,梁裕臣到现在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奈何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复的地步,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再踏入赵宅一步,但昨天的事,无论如何也得给赵燕卿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到了大门前,门口停着一辆油漆光亮的簇新的汽车,正是赵燕卿的车子,想她应该还在家里没有出去。
他慢慢的走进敞开的大门,管家在细雨中撑起了一把伞,迎了出来,对梁裕臣道:“梁少爷这时候才来?”
梁裕臣怔了一怔,便点了点头,道:“赵小姐可在家中?” 管家道:“小姐现在卧室,今天问了好几次梁少爷是否有来。”梁裕臣道:“那么,劳烦你去替我通报一声吧。”
管家带着梁裕臣到了会客厅里,对梁裕臣道:“梁少爷请慢做,我这就请小姐下来。”
梁裕臣点点头道:“好的,有劳。”
梁裕臣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安,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吞云吐雾起来。不一会,赵燕卿从外面走了进来,梁裕臣吓了一条,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烟卷掉在地上,赶忙捡起来在烟灰缸里熄灭。
赵燕卿见他这样,嘴角挑了挑,径直坐在沙发上道:“怎么,不想见我?”梁裕臣坐回沙发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几天疲于奔波,真是困倦不安之极。现在也只能强颜欢笑道:“哪里的事,我刚从王经理那来,他让我……”
“昨天的事你想怎样?跟我装糊涂吗?”赵燕卿打断梁裕臣道,“你觉得我们赵家是好糊弄的吗?”
梁裕臣苍白的脸上此刻微微泛出了一层冷汗,他那刮得干净的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惨然道:“燕卿,我昨晚是酒后一时糊涂……你也知道,我是有未婚妻的。”
赵燕卿冷笑一声,道:“未婚妻?你的未婚妻跟你有我跟你这么亲密吗?梁裕臣,你以为你现在还有的选择吗?你们裕泰洋行还有的选择吗?”
梁裕臣听到这里,脑子里轰然一声,近日一连串发生在裕泰洋行和他身上的星星点点的事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霍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赵燕卿道:“还不是因为你?联合日本人打压我们裕泰洋行,还指使商行,你----你无耻!” 赵燕卿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吐着:“呵,我无耻?你便宜也占了,摊子我也会给你收拾,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摊上我赵燕卿,你们梁家难不成还吃了亏不成?”
梁裕臣气得发抖,这女人竟然这么厚颜无耻,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他人,梁裕臣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就不信,我们裕泰洋行会就此灭迹。”他说罢,人已经走了出去。他是彻底地被赵燕卿给恶心到了,径直上了车,往洋行里去。
到了洋行,因为下雨天色昏暗,虽才是下午,已经开起了电灯,洋行内照得通亮,却照不亮梁裕臣晦暗的内心。
梁裕臣见陈掌柜在客厅中来回走着,其余的伙计在各自忙碌着,见了梁裕臣进来,都露出期待的眼神,想必都在等着自己的消息。梁裕臣向大家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坐下,也不说话,大家之前都抱着一丝希望,现在见他如此,那必定是没有谈妥的了,皆感失望,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梁裕臣道:“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陈掌柜,你先把我们仓库里的货出清掉,你先联系联系,尽早把那批货赎回来。”
陈掌柜摇了摇头,道:“这一时半会儿地急着找买家,价钱必定是不好的,而且现在还在看跌,市场上很少人进货,我们这损失……”
梁裕臣依旧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垂着脑袋,闷头吸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听陈掌柜这么说,打断他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这次受她……”说着顿了顿,并不想把和赵燕卿的事情说出,转而道,“王经理那边这次恐怕是铁了心了的,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怪只怪她手段太辣,这次存心要逼迫我们了。现在还剩下两天,估计日本人那边也是受她策划鼓动的,我们这样不死不活的被动着,只会更让人牵着鼻子走了,索性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掌柜还要细问,梁裕臣将手摇了摇手,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道:“这件事就这样吧,大家辛苦几天,眼下局势动荡,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将来的事。”
陈掌柜听他这么说,只得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自当尽力了。”
梁裕臣点点头,道:“现在也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随后站起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