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陈掌柜听赵燕卿这么说，一早上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忙欠着身抱着拳向赵燕卿连连拱了两个揖，笑道：“这件事真是得亏了您不然还真不好办。那就有劳赵小姐了，过一阵请您吃饭。”
赵燕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冷哼道：“吃饭就不必了，只要你们少东家肯正眼看看我就行啦。”
梁裕臣对赵燕卿的态度陈掌柜是知道的，现在听她这样明讽暗贬的，不由得冒了身冷汗。赵燕卿的大小姐脾气是人人都知道了，如果谁要是不小心惹了她，必定招到她十倍的奉还。至于人情，是没有人敢欠她的了。陈掌柜想到这里，暗自悔恨刚才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事情，不管解决与否，摊上了赵燕卿就麻烦了，哎，罢了罢了，一切听天由命吧。陈掌柜暗自叹了口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燕卿也不管他，自己慢慢地踱到经理室的办公桌前，看似不经意的朝放在桌上的相框看了看，口里喷着烟圈，看了看窗外的街道，说道：“听说白小姐住到梁家了 ？我可要向你们少东家讨杯喜酒喝喝了。”
陈掌柜强笑了笑，那笑的姿态，尴尬之极，将两个嘴角向上翘着道：“我也是只听说了白小姐家突遭变故刚搬过去，现在白家已名存实亡，白小姐刚办完丧事，最近又忙着找白家小少爷，怕是一时半会也没有计划的了。哪比您……”陈掌柜正说着，眼角余光就看到梁裕臣从外面进来了，忙打了个哈哈，借口有事了就离开了。
梁裕臣一进办公室，就看到赵燕卿半个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大刺刺地抽着烟，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欢迎我来？”赵燕卿笑道。
梁裕臣不管她，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赵燕卿走到他身边在他旁边坐下。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手上了，用白嫩嫩的手放在梁裕臣肩上道：“有心事？”
裕臣刚刚才在外头不顺利，再看赵燕卿这样，想必陈掌柜也已经把事情都朝她说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未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插手此事，这又是何必？好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陪我吃个午饭总可以了吧。”赵燕卿说着拉起梁裕臣向外走去。
梁裕臣虽然讨厌她，但此刻，内心又对赵燕卿抱有一丝希望，仿佛口极渴的人，突然看着了水，也不管这水脏是不脏，只想先解解渴再说。
一上车，赵燕卿也不问梁裕臣，小轿车直接往前开去，不多会停在了赵公馆门前。梁裕臣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赵燕卿道：“我这里新请了位广州的厨师，手艺是很不错的，父亲和母亲这几天到越州去了，你就当陪我吃吃饭可好？”嘴上是这征询的口气，可是却利落地拉着梁裕臣下了车，也不管他的意思，直拉着他往公馆里走去。
进了饭厅，蒙着雪白桌布的圆桌上已摆上了菜，一盘什锦冷荤装在一个精致的大瓷盘里，一碗清蒸青鱼，一盘红烧鸡腿，另外还有几样小菜，做得倒也别致。桌子的两边各放着个小高脚的玻璃杯子，一瓶葡萄酒。“陪我喝一杯吧，”赵燕卿说着为梁裕臣到了些酒，一股香醇的味道直钻鼻端，“这是父亲上个月去巴黎酒庄带回来的，尝尝味道如何。”
梁裕臣脸上带着一份沉重的颜色，哪里有品酒的兴致，只是慢慢地拿起酒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道：“这次日本人是铁了心要办我们裕泰洋行了，一点情面也不讲的。”
赵燕卿坐在一边，也不喝酒，一边帮梁裕臣布菜，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下午肯定是到日本人那里去受了人家的气了，又为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梁裕臣，笑着说：“也不见得就是什么难办的事，多少风浪没有见过，怎么这会就这样紧张呢，吃过饭我给川上大佐打个电话问问，各方面活动活动，再不济一百万我还是有的。”
梁裕臣道：“这次花了钱了事，那下次呢，难道次次都要受此威胁不成！”
赵燕卿哈哈一下道：“你要这样想，在日本人手里花的钱再从日本人手里挣回来不就好了，你是生意人，难道连这个都想不通吗？好了好了，先吃饭罢，别浪费了这一桌子的菜了。”
时间匆匆过去，不知不觉大厅里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十二下。桌上只剩下一些残汤剩汁，几个翻倒的红酒瓶，两个高脚杯静静地立在桌上，赵燕卿和梁裕臣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梁裕臣迅速地从黄包车上下来，看也不看，随手递给车夫几个钱慌乱的走进内院。
管家忙迎了上来道：“少爷，您昨晚……”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梁裕臣打断道：“白小姐可起来了？” 管家道：“还未起来。”
梁裕臣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昨晚……如果白小姐问起来，你就跟她说昨天有点事耽搁了，我就睡在洋行了，知道了吗？其他的一句也不要多说。”
管家听他这么说，看他脸色带点儿苍白，神色非常难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忙道：“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一瞧？”
梁裕臣轻摆了下手，径直走进了卧室，忙脱下皱巴巴的西装，跌靠在外间的沙发上，管家也就不再说什么，应下了退出了。
梁裕臣这一趟回来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被清晨的冷风一吹，直透到骨髓里一般冰冷冰冷的。想起早上醒来时的情形，到现在宿醉的头还隐隐作痛。
早上梁裕臣醒来时，因昨晚饮酒过度，头还晕乎着，习惯性地摸到床头看看时间，结果一转身看到赵燕卿露着雪白的肩膀睡在身边，这才惊觉被子底下两人刺身裸体的肌肤相贴，惊出一身冷汗，手足无措慌乱地下床穿上衣服，出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家里。
想到这里，梁裕臣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皱着眉头双手抚着额头想，只怕是纸包不住火，白玉茹这里不知道如何交代，自己和玉茹青梅竹马，彼此相爱，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本来是只等着两家定个日子完婚，白家又突遭变故，她孤苦无依，唯有我才可依靠，可如今……赵燕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里，狠狠得敲了自己的脑袋几下，梁裕臣啊梁裕臣你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不堪的事情来，不过就是押了一批货，大不了把剩下的货清一清，之前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要被这一百万块钱难倒吗？真是糊涂啊！
梁裕臣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听差的走到了门边，轻轻敲了下门，站在门外很轻声地道：“少爷，陈掌柜打电话来，问您今天还去洋行吗？”
梁裕臣听到洋行，仿佛刚挨上一顿打又给人使劲踹了几脚般，浑身酸痛无力起来，慢慢地倒靠在沙发上。
听差的半天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以为梁裕臣已经睡下了，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少爷？”
梁裕臣抚着额头，沙哑地道：“我知道了，跟陈掌柜说一声，我稍后就过去。让他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了罢。”
听差的答应了一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把那批货从日本人手里要回来，梁裕臣从沙发上站起来对门外的听差道：“叫老何预备车子吧。”
梁裕臣跨进裕泰洋行，陈掌柜刚放下电话机，脸色惨白，放在桌面上的手兀自有些颤抖，梁裕臣心一惊，心道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来？忙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陈掌柜叹了口气道：“石掌柜打电话过来说店铺被日本人砸了，他准备一家老小南下到越州去，上次订的那批货也不要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再想更好的措辞，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继续说道,“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家退订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日本侵华以来，生意越发的难做，眼看着祖祖辈辈留下的产业要断送在自己手里，既不甘又无奈，既愤恨又无计可施。正自发愣，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梁裕臣示意陈掌握自己来接，于是到经理室里，将电话听筒拿起来：“喂，王经理，是是是……这，您说的是，不过我看也还没有到那艰难的时候，店铺开下去总还是有希望的……是，虽说那批货现在被日本人扣押，但是我们已经全力在联系，相信不多久定能拿回的，您看那批货是不是……定金也不要了？那定金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我们为了您定的那批货款也还没有结清，现在货积压了，叫我们如何是好？……好罢，见面再谈吧。”那头电话挂了，梁裕臣气急，脸色苍白，放下电话机，回到大厅里来。看着空荡荡的洋行，坐了下来，对陈掌柜道：“王经打电话来说那批货要退订。”
陈掌柜道：“那还要不要从日本人那里赎回来？”
梁裕臣道：“自然是要的，定金都付了，现在这世道，那边也不会答应我们退货的，先把货拿回来，想想办法吧，能不能销出去些。你看看短了多少？”
陈掌柜道：“大约还短少二十万。”梁裕臣皱了眉道：“事不宜迟，我先去王经理那里再详谈详谈，你也联系联系石掌柜他们，能不退订是最好的，虽说不见得有多大希望，不过尽力而为就是了，实在不行，再商量对策吧。”说着，就对外叫到，“老何，预备车子吧。”他口里说着，人就往外走。出了大门，老何已经开了车门，梁裕臣坐上车，就直奔王经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