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40(1 / 1)
定过回去的机票,我又找了小花。聪明如他立刻就发现我出了状况。我照实说了闷油瓶离开的事,他默默听了,问我打算怎么办。
“回去,把他追回来。我爷爷总说做事要主动,等待不会有好结果送上门。”
“他要不回头呢?”
“跪下磕头求他原谅?”
“谁会喜欢这种方法!”
“那就脱光躺下任他操好了。”
“啧,这个好。”
“花儿爷,我要是失败了就来北京赖着你。”
“来啊,反正我的床够大。”
“你得负责带我天天买醉夜夜笙箫。”
小花“嗤”了声拿手机敲我一下,稍敛了笑,问:“你还记得我在医院里问过你的话吗?”
我知道他在问我为什么跟闷油瓶在一起,以及爱情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我想了一回,说:“记得。但是这故事还不到结尾,你别急着下结论。”
小花抬眼看着我,若有所思,随即粲然一笑,道:“我很期待。”
我们歪在小花昂贵的沙发上说了一会话,多半是他在逗我开心。我心里感激,也做出轻松的样子。待到准备要告辞,我猛然想到一件未完成的事,这件事于我,于这次有头无尾的旅行来说都至关重要。
我为什么要来北京。
这里是闷油瓶上大学的地方,他在这里度过五个春秋,从一个和中国万千普通高中生一样平凡的学生成长成一个优秀的建筑师,我想看看这个让他发生蜕变的土壤。
拿出手机计算一下时间,还来得及,就让小花送我过去。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我执意要步行,小花把我扔在路边,自去找位子停车。
我们从正门进了闷油瓶的大学,往前走个五六百米就是主楼。这座楼很奇特,糅杂了中式和苏式的特点,以及时代给它的深深的印记。我抬头仰望它,就像莘莘学子仰望这所学校。主楼不高,我却觉得它仿佛看不到尽头。
我想起高三时那些似乎永远做不完的卷子和机械而单纯的生活。每个月贴在公告栏上的月考排名榜,前几位是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传说。我永远有配不平的离子式,用不好的过去完成时,画不出的函数图,算不来的功率。我总是以仰视的姿态膜拜着每轮考试的王者,最终他们都来了这里,包括闷油瓶。
我俩在学校里乱逛,这校园大得我们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我赌着一口气要自己找到学生宿舍,撇了小花一个人在前面急急地走。
走了一会我就知道错了。眼前叠山理水雕梁画栋,正是这所学校百年前建校时的旧址。
绕了一圈,我停在一座清式垂花门前,回头对小花说:“我们大一的时候画过这个,今天才见到它的真身。你说小哥他们多方便啊,我们拿别人的画临摹,他们直接临摹实物,想不画好都难。”小花斜了我一眼,没说话。
走近垂花门,我伸手覆在朱红的门扇上,指腹的触感是细腻的凹凸不平。我摩挲了一会,收回手,毅然转身离开。
经过某个小广场时看见一圈海报,辩论赛,电影预告,话剧宣传,社团活动,五花八门。再走一小段就到学生宿舍,没有什么特色的建筑,有工科学校特有的冷硬和严谨。
我在食堂门口的台阶坐下,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我面前飞驰而过,遇见行人时猛地拐了个S型。我敢肯定闷油瓶不会有这样耍帅的动作。
他会精确地滑过行人和行人之间的空隙,或许衣角只跟对方间隔一厘米。就像一只猎豹,漆黑的眼里只有终点。
小花在我身边坐下,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幽幽地说:“快来不及了,要多住一晚吗?”
我又坐一会,问:“真的来不及了?”
“嗯。如果四环不堵车,可能可以踩着点赶上。”
我想了想,拿出手机改签了一班晚上的飞机。
在候机室等待时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我看见北京的落日。没有如血的晚霞来映衬我的悲壮,它只是挂在那里,慢慢地下沉,消失。
心里有种莫名的沧桑,明明只过了几周,却漫长得像几个春秋。
我觉得自己正吊着一口气活着,就像濒死的人脸上的氧气面罩。这口气我松不了,我不能垮掉,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夜晚的航班窗外漆黑一片,我只能从气流带来的颠簸和耳膜的不适来判断我所处的位置。小电视播着一部一点都不搞笑的搞笑片,耳机声音很小,听了一会我决定还是睡觉。
双脚再次站在地面上时我才意识到我又回来了。有些许狼狈,也带着决心。即使这决心是我一厢情愿的,而前路充满忐忑。
在的士上给小花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小花最后给了我一个“加油”。
打开我家的门时有一瞬间我希望能看见房里的灯是亮着的,浴室会传来水声,或者有一个挺拔的背影正站在我的书桌前,一手压着拷贝纸,修长的指间夹着5B铅笔。
我会奔过去抓住他不放手,告诉他我的思念和惶惑,我一点也不介意让他看见我脆弱得不像个男人,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给他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但是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人气的空间里隐约有灰尘的味道。每一颗浮尘都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关上门,放下行李,靠着门闭上眼睛。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把我拉回现实。我接了,是妈妈。
不容我反驳地定下了明天晚上回家吃饭,二叔三叔和奶奶都会到场。我应下了,准备好好去赴这场鸿门宴。
我把行李打开摊在客厅里,拣出睡衣毛巾准备洗洗澡躺平了睡觉,我需要养足精神,明天一定够我受的。
经过房间时隐约感觉不太对,有种奇异的违和感。就像平常总在浏览的网页有了细微的调整,很正常却又有哪里不一样。我环视一周,并没发现什么破绽。
又看了一圈,还是不明白。房间里的东西都在,都在原地。
接着我手里的睡衣被我倏然收紧的手指拉得“刺啦”一声,背后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
我的更衣镜,完好无损地,立在墙角它两年来从未挪动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