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Chapter 41(1 / 1)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流弹击中的玻璃一样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睡衣掉在地上。在屋里团团乱转一会,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客厅退去。
我开始疯了一样翻找还摊在客厅里的行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扔出来。衣服被抛在一边,摸到钱包时双手开始发麻。颤抖着打开钱包,登机牌和景点门票静静地夹在里面。稍微放心,我身子一软在行李箱边跪坐下来。
我害怕。
我害怕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害怕我从未认识过一个叫张起灵的人,害怕我们经历过的所有都只在我脑海里。
我害怕现在是我醒来的时刻。
坐了一会,我从行李箱的夹层拿出放相片的袋子,抽出相片看见那张面瘫脸时差点掉下泪来。
还好他是真的。只要他是真的,就可以了。
给自己接了杯水,我重新回到房间。走近镜子多看了几眼,我就知道这是另一面。它比我之前的那一面更新,显然是有人重新放在这里。
然后我开始思考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以及它为什么要发生。
毫无疑问把这更衣镜带来的人必然是闷油瓶,只有他兼具知道我砸了镜子和有我家钥匙这两个条件。而以他的观察力,买个一模一样的镜子摆放在原位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接下来就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此我猜测了一番,结果总结出来的两种可能大相径庭,我自己也无法说出哪种更像他的决定。
第一种,他想告诉我,受伤之后的日子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接着那天继续过下去,他后悔了,他想回来。
第二种可能,他不想回来了,把我房间里的东西恢复原样,并且不再出现在我的私人时间里,我们结束了。
我想闷油瓶真是太高估了我。这两个猜测一生一死,我不想走错。依我的意思,当然是他想回来最好,我可以重来,可以返工,可以他爱看哪一段就给他演哪一段。我什么都可以做除了结束。
但是另一种可能摆在那里,我也没法当它不存在。
我坐下来,把额头抵在镜子上,觉得好累。
突然间我开始想念公司的同事,王盟,阿宁,文锦姨,罗工,胖子。我自顾自走出了这个圈子,满以为身边的那个人就可以抵过全世界,结果回来时一无所有。
我看着镜子里笑得凄凉的自己,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我从一无所有走来,情况再糟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张起灵,我们掉了个个啊。现在的我也面临着你曾经的境地,那时你选择了坦然地向前走,如今换我。
明白了。
虽然我的智商也许不如闷油瓶,但我自认情商还是在他之上的。对付闷油瓶,还是需要耍点小伎俩。
我开始一遍一遍地给闷油瓶打电话,打到第七个,那边接通了,没有声响。我欢快地说:“小哥,我在家呢,你猜猜三十分钟后见不到你我会做什么?”我知道他在听,不等他有动静我就挂了电话。
从我掐掉电话到他打开我家的门只过去二十六分钟,这说明他至少要超速百分之五十。我坐在地上,心情很好地摊成一个舒展的姿势。
他站在我面前,刘海又长了一点,遮在脸上略有些阴沉。我抬头仰视他,他的目光落在我头顶。
我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笑,他的眉微微蹙着。我说:“你送我这镜子,是想让我疯呢,还是想让我死呢?”他没反应,眼里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我也不气馁,反握着手机的左手猛地砸在镜面上,玻璃裂开一面蛛网,正好把我映在上面的脸花了个四分五裂。
我依然在笑,就好像这才是我脸上没表情时的表情。我问他:“我还好好地在这里,你失望吗?”闷油瓶终于把目光从我头顶移到我的眼睛,我想问问他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保持着眼里没有感情。
撂狠话对他没用。看来得改变策略,我不信他软硬不吃。
扯着他的左手我就势起身,稍微前倾就能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我搂着他,希望他至少给我点温度。
他的体温依然比我低,我搂得更紧一点,脖子贴着他的。
我说,小哥,我后悔了。我不想分开,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如果我再犯浑,你给句话,我就从这楼顶跳下去,用不着你动手。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
这种时候换在电影里,该是我泪流满面了。但是我的眼里干得很,挤不出一滴泪。
接着我又说,小哥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总由着自己胡闹,以后不会了,你想看哪张脸,我就换哪张脸,好不好?
他依然一动不动。招式已尽,我没辙了。
我只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人偶,再撕心裂肺哭天抢地他都不会生出感情。我不死心地去吻他,不管我怎么挑逗都没有一点回应。
他已经冻结成冰,把我烧成灰都化不了他一丝一毫。
连我也跟着从头冷到脚。再低三下四又能怎样,他不看我,我连个小丑都不是。或许连他赶来这里,都只是出于人道主义。
走错了几道门,我就再也走不进他的世界。是我活该。
我静了一静,感觉自己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退几步靠上墙,我需要有坚实的东西做支撑。
我说,你走吧。
然后他就走了。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公寓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的瞬间,终于有一滴泪擦着我的脸颊碎在地上。
我摸着镜子裂开的纹路,玻璃割破我的手指。看着血流了一会儿,我在镜子上写了几个字:
再见,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