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7(1 / 1)
老痒走了一会,我就接连接到王盟胖子阿宁罗工一堆人的电话。看样子是刚下班正在吃饭,顺便慰问慰问我。大家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乖乖隔离好好养病早日回公司跟他们共同加班。我笑骂他们没良心,分明是想着我不在没人给他们压榨。
胖子倒是多说了几句,东拉西扯半天才支支吾吾拐弯抹角地问我跟闷油瓶的事。我说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出去了再详细讲,现在别给我乱八卦。胖子一听立刻说,那是,胖爷一定帮你压着,不会让别人嚼舌根。
晚上闷油瓶靠在另一张床上看书,手里夹着一支笔时不时画画重点,样子就像个大学生。我抱着笔记本看电影,耳机没带过来,只好把声音调到刚刚能听清。
电影很晦涩,前二十分钟我完全看不懂它在讲什么。直到主人公贵度的父亲站在一个棺材旁说:“我想要个高点的,这个太糟了,儿子,我不喜欢”的时候,我才开始明白这是一个接一个的——梦境,应该可以这么说。所有片段都由同一个主题串起,虽然每一个梦都充满了主观的虚幻,夸张,甚至琐碎,但叙事却意外地通顺。
快看完时闷油瓶过来坐在我床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
“《八部半》?”
“对。你看过?”
“看过。”
“这导演太可怕了。”
“怎么说?”
“这部电影就像直接从他脑子里拖出来的一样,没有经过人为的整理,直接把最原始的构思展现给观众。”
“意识流。”
“对。贵度所有的焦虑,筋疲力尽,疲于应付周遭人事,灵感断层,观众都可以直接感受到,不需要再经过情节的铺陈。就像自己就是主人公。”
“无法用语言组织的情绪,他都用电影组织了。”
“嗯。太可怕了。”
在我们讨论的当口,贵度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到桌子的台布里,朝自己开了一枪。影片的结尾所有人围在一起跳着圆圈舞,另一个梦境。
字幕走了一会,我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想重新再看一遍。闷油瓶伸手合上笔记本,然后抽走了。
“睡觉吧。”
我滑进被子里。
小花是快中午的时候到的。他一个人来的病房,两手空空,看样子是先去过了旅馆。
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是愣了愣。小花穿着粉红色的衬衫,黑西装,胳膊上搭着一件驼色大衣,笑眼弯弯,就像从我的梦里走出来一般。
“吴邪。”
“小花。”
我们俩互相看着,都笑了起来。
小花在我床上坐下,伸手拉开我的被子,又把我的病号服往上一撩,露出身上层层绷带。
“啧啧,这么严重,我售后服务做得不到位啊。”
“你肇事逃逸了,哪来的售后服务?”
“老痒都跟你说了?”
“对,你得给我个交代。”
小花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歪在床尾铁架上,朝另一张床抬了抬下巴,脸上神色露着几分暧昧:
“介绍介绍?”
我转头看看正在发呆的闷油瓶,朝他招了招手。闷油瓶下床走过来,我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低,然后轻吻他的唇。我看见闷油瓶的眼睛眯了眯,接着转身对小花说:
“张起灵。”
“解语花。”小花笑得一脸八卦。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谈话完全没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小花天南地北地讲七讲八,又说了一通小时候的趣事,就是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
“吴邪,你着急?”
“废话。”
“哈哈。”小花笑得狡猾,“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快说。”
小花沉吟一会,道:“嗯。其实,是我有些说不出口。”他顿了顿,脸上现出几分凝重的表情,“吴邪,你不会恨我吧?”
我耸耸肩:“看你表现。”
他叹口气,开始说起来:“就算你要恨我我也只有认了。你的情况,确实有我的责任。两年前你跟你三叔来厦门,我们到处玩了三天,这三天里你一直都很正常,我也真当你纯粹是来看我。第四天一大早,我去找你游泳,怎么敲门都没人开,我心说门锁得好好的你难道跳窗不成,就找了钥匙来开门。你猜我进门后看见什么了?”
“什么?”
“你的小腿上被你自己用刀片开了一道,被褥上到处都是血。我吓坏了,赶紧拿医药箱给你包扎,你不停地说你不去医院,还求我不要让你三叔知道。我说你得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马上找人把你关医院去。你同意了,然后我就知道了你为什么来厦门。”
“……”
“你知道,我学的是心理学,你这正好撞我专业上了,我觉得我应该治好你。”
小花忽然停了下来,心不在焉地转着手机,皱了眉,好一会才慢慢地说:
“吴邪,我十一岁出国,处处都憋着一口气想出人头地,念书比谁都刻苦。后来我连跳两级十五岁就进了大学,两年前我大学毕业,成绩全系第一。我不能容忍我在专业上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特别是这问题还出在我发小身上。”
我起身拍了拍小花的肩,示意他放松。小花看着我,呼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的问题很棘手,我试了两天,靠着催眠和哄你吃药才从你嘴里挖出一点东西,没等我想法解决,却发现了另一件事——你有一个隐藏人格。当时我简直差点暴走,恨不得把你扔给实验机构。好在你的那个隐藏人格非常弱,几乎很少苏醒,于是我决定先整合你的人格。”
“后来呢?”
“我继续给你催眠,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将两个人格合二为一,顺便再看看你心底到底恐惧的是什么。但是,六天后我失败了。我太自负,也太着急了,我居然忘了心理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失败的结果直接造成了你的紊乱。”
“什么意思?”
“就是疯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只手压住我的肩,不用转头确认我都知道是闷油瓶。
努力平复了心情,我示意小花继续。
“我不停地打电话咨询我的导师,我认识的心理学家,我的师兄师姐,又托人快递给我各种药品。接着给你治疗了几天,我惊奇地发现你居然恢复了意识。你开始变得正常,除了时不时忘记一些事情。”
“我自救了?”
“可以这样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你之前的几次抑郁症爆发让你有了自救的能力,就像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你在潜意识中是十分渴望能够忘却痛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生活的。而且之前你都是那么做的,虽然不是刻意,但却让你不知不觉有了这种能力。你的紊乱更像是负面情绪积蓄太久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并不是真正的疯掉。你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后来你的自我意识压过了紊乱,你就醒过来了。接着你启动了忘却痛苦的程序,开始剪除心理障碍发作的那段时光,逐渐让你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
“后面的事,就是你把老痒叫来,把我放回我原本的生活环境,让我的生活重新接上?”
“对。你逐渐地连我都忘了。整整一个月的内容,你就只记得你到过厦门,却对所有具体过程完全想不起。”
我闭眼靠回床头板,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我忽然非常想回到昨天把老痒叫来之前的时间点,然后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他妈的根本不想知道这种事实!
“吴邪?”小花叫了我一声,我睁眼看他,“你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
随即小花露出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刚讲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他脸上满是无辜,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我一时间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傻傻地回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也愣住了,盯着小花的眼里全是疑问。
小花静静地看着我俩,忽然无奈地笑起来,轻轻摇摇头,说:
“这是个玩笑。”
我抽了枕头就砸过去。
“吴邪,”小花接了枕头,随意一撇,“你失去了记忆,凭什么就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相信你啊。”我脱口而出。
小花脸上有欣慰,更多还是无奈:
“你真对得起你的名字。不过我没骗你,我给你准备了证据,明天应该就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