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9(1 / 1)
回到酒店已经快七点。罗工还没醒来,满屋子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我轻手轻脚地拉开行李,掏了换洗的衣服毛巾,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闷油瓶那蹭浴室。
闷油瓶房间的门虚掩着,我一推开就听见里面有女人的说话声。顿时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里面的人隔着浴室和屏风没注意到门被打开,我抬脚慢慢地往后退去顺便缓缓拉上门。
忽然一句话却把我钉在门口。
“张起灵你当我们霍氏是什么?!”
尽管这声音有些激动得失真,但确是霍玲无疑。我心说偷听也要有点偷听的架势,于是屏气凝神,闪身躲在门后。
“……说什么身体不适,这借口烂死了你怎么说得出口?还是你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我跟哥哥说了你多少好话,你就算做做样子应付一晚都不乐意么?你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对得起我么?”
霍玲估计是气急了,也不顾隔墙有耳,声音响得我在门后都有些发懵。
闷油瓶也没有回她,屋里静了一会。霍玲歇口气,再开口声音已经冷静下来:
“起灵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不甘久居人下的人,我也听说了陈总有意要在厦门建分公司,规模和本部相差无几。这次和霍氏的合作一来为了在厦门打响名声,二来是想让你熟悉厦门的环境。你就算不给我面子,你也得对得起公司的栽培吧?”
这算什么?这种偷听就能听到爆炸性真相的狗血烂梗我真是一点都不想遇到。隐约觉得这次合作有些不同寻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设计单位因为一个失败作品而失去一整个地区业务的先例不在少数,公司进军厦门的计划是成是败恐怕在此一举。
“……霍氏在厦门乃至全国也算有头有脸,帮你一把不是难事,当然非要跟我们作对,我们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主。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不愧是大家千金,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不过这傲慢自负的口气真是不讨人喜欢。
我估摸着这两人的交流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急忙连退几步做出一副刚刚到来一无所知的样子。果然才摆好姿势,就见霍玲开门出来,卸了妆的脸白得发青,十有八九是气的。
我朝霍玲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看也不看我甩头就走。我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偷听的事掩盖过去了,就听霍玲忽然开口叫住我:
“吴邪,”我回头看她,轻易捕捉到她眼里的不屑,“甩我们霍氏一巴掌感觉如何?竟然堕落到连个只打过杂的新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地步,哥哥该回炉再造了……”
“吴邪!”身后门被甩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进来!”
我如获大赦,抛下脸色再次刷白的霍玲转身进了闷油瓶的房间。
“小哥。”过了几分钟我考虑了下决定还是探探当事人的口风,“你跟霍玲吵架了?”
“你不是都听到了?”
“呃。”原来还是被发现了。我摸摸鼻子,有点不敢看他。
闷油瓶轻轻叹了口气:“去洗澡吧。”
再回我的房间罗工已经醒了,说了几句昨晚后来的事。大意就是霍玲发现我俩不见脸瞬间就黑了,霍老板见妹妹生气也不高兴,叫了手下连着给文锦姨和罗工灌酒。大家看两人有些撑不住只好都上去挡了,最后全醉得不省人事。我心里愧疚,闷闷地跟罗工道歉。
“总之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这么扫甲方面子,工作到底跟学校里不一样,为人处事要学圆滑点才好。”
明明也就比我大了十来岁,教育起我来语气跟我家老头子差不离。知道罗工是为我好,愧疚之外满满的都是感激。
罗工没再多说,只拍拍我的肩,让我准备准备,早上要去霍氏讨论方案。
一早上时间就在热烈的讨论中结束。不得不说霍氏在这个项目中真是野心十足,除了开发房地产,更多的是在协助官方实现“一城两中心”的规划,提升岛外生活品质,鼓励更多在厦门本岛买不到房子的人往岛外发展。
真的能好好建起来的话,民众会欢迎的吧。
其实我总是不太想去揣测民众的想法,而是只想把他们当做普遍的“人”来考虑。规划师和被规划土地上住着的人们永远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比方说规划师总以为自己是在给居民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而原住民总是觉得规划师在拿他们的房子换钱。
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懒得去理。
下午我们组四人去规划局要上一级规划的图纸,闷油瓶他们则在霍氏看资料。明天一起看现场。
看现场又是一件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麻烦的事。如果待建土地已经拆迁平整过,那么拍拍照在地图上标记些注意事项就可以结束;如果还有房子,就要查看房子的所有权,建筑质量,功能分类;如果遇到旧城,旧城改造和保护又是一项大工程。很不幸,这个项目的土地状况一半符合第二项,一半符合第三项。
于是我们光跑现场就一连跑了一星期不止。间或还要奔波在土地局文化局工商局统计局等等等等之间。
笔记本里几千张照片,随便挑一张我都能讲出它的具体位置周边情况文化传承。
接下来过了几天不断跟甲方讨论方案加画草图的日子,转眼两周结束,剩下的工作可以搬回公司做了。
虽然从第三天开始我们组和建筑组就开始分头工作,但是我还是常常见到闷油瓶。这要得益于他房间带的那个正对筼筜湖小阳台。我喜欢抱着笔记本坐在阳台的大理石桌椅上或整理材料或写调研报告或看电影,闷油瓶则占了书桌开了台灯在拷贝纸上一遍一遍地画草图。我发现闷油瓶画草图有个习惯,他并不是画完一张就叠一张干净拷贝纸在上一张的基础上修改,而是每张画好都摊在桌上,新的草图会参考之前的每一张。而且就算是草图,他也画得很认真。看过太多鬼画符一样的草图,我真心觉得闷油瓶已经到了可以用图纸说话的境界。
有时他会走到阳台上看看我在做什么,遇到感兴趣的电影也会坐下来一起看。后来他总是在买零食饮料的时候买两份,我去找他时就递一份给我。
不止一次觉得闷油瓶其实在我面前跟平时很不同。面对甲方,他永远散发着“必须这样”的压迫感,面对同事,他总是带着明显的疏离,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从不主动与人来往。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在允许我走近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