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日 海巡(1 / 1)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宦怡菲一个人独霸顶层的游客甲板。
看看表,五点不到,她张开手臂狠狠伸了个懒腰。这个季节,她只有深夜到清晨人声复活前,才觉得安定。
“哟!”楼梯口上来一个人,“奶奶晨练呐!”
宦怡菲收回手臂,拿过面前的果汁啜上一小口,笑道:“二副,你不是跟 ‘一字翻’帅哥奋战到现在吧!”
邓启明愣了一下:“嗨,你别听那丫头瞎几巴扯淡,她那脑子就没装点儿正形的!昨晚我值班,为了今天晚上去听老王讲鬼故事。”
宦怡菲微微点头赞同道:“解释就是掩饰。”
“你在干什么?”邓启明拿过她的平板,“休假还加班,你这是要拯救人类呀!哎,”他凑近,颇有兴趣地八卦,“你是干什么的?”
宦怡菲望着他,避重就轻地斟酌了一下,指着板子上的软件界面:“别人做好软件,或者游戏,我负责玩儿。”
“哇!那能有收入吗?”
“还不错,养你,养一字翻,再加个好你俩那口儿的晓姝,问题不大。”
邓启明黑黑的小眼睛艳羡地睁两倍大:“就这?你们哪个公司啊,老板脑袋被门挤了吧!哎,还缺人不?”
宦怡菲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也走上了甲板——“一字翻”焦诚羽先生,他望着船舷外茫茫的海天,听到邓启明的话之后“嗤”了一声。
“缺啊,不止我们一家公司,到处都缺……哎,你当二副多久了?二副又是干什么的?”
邓启明瞟了焦诚羽一眼,先回答宦怡菲:“我当水手八年,二副才三年……干什么……二副嘛,就是被船长和大副干,完了按照船长和大副的指示去干三副、水手长,现在这种邮轮上还要加上事务部门和舵工、机匠长什么的,总而言之你的活儿是轻松多了,哎,你们公司推荐我一下可以不?……喂,一字翻,你再嗤一声试试看!”
“一字翻”这才转过身,轻蔑地白了他一眼:“没见识,人家那工作你以为玩儿就行了?玩儿完觉得不好,你得指出哪里不好,提供设计修改建议,必要的时候还要提代码修改建议,都得有凭有据有报告有分析……你刚刚干来干去那番话要是被那小丫头听到,够你喝一壶的!”
“别说了,”邓启明皱起眉头按住太阳穴,“听到那堆烂七八糟的东西,我脑仁儿疼!”
宦怡菲欣赏地看了焦诚羽一眼:“先生口水不养牙齿了?”
焦诚羽冷哼了一声:“再要养,也够啐这种人一脸的……”
他忽然脸色变了变,转身就走,宦怡菲沿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去,看到崔晓姝抱着个盘子,一脸花痴地看看跟她擦肩而过的一字翻,又看看邓启明,那神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宦怡菲笑了一下,站起身拿过邓启明惊奇地划来划去的平板:“太阳出来了,我去睡一下,晚上见。”
邓启明招呼道:“昼伏夜出,你这是什么节奏?”
一整天的海上巡游,想到舱外那海天分不开的场景,宦怡菲在摇摆的船舱里睡得时昏时醒。
最终把她惊醒的是一声锅碗瓢盆砸到门上的响动。
她起身打开门懵懵懂懂走出去,门口砸碎的杯盘散落一地,汤汤水水泼得到处都是。罪魁祸首崔晓姝对着太阳筋抽搐的船长老王,战战兢兢地道歉:“船、船晃的……我错了王叔叔,呃,船长……我下次要是再给你惹祸,我就抽自己!”
她蹲下/身把碎玻璃破盘子收到托盘里,刚收没几下,船一晃又全部泼出来。
崔晓姝:“……”
老王:“……”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焦诚羽飘然而出,他冷冷笑道:“要帮忙吗?”
崔晓姝感激地看着他:“不……不用,我自己来……”
“我说的是那个……”他笑着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拍,“帮你抽。”
崔晓姝头上飘过一片阴云,却眼见焦诚羽的头被一只来历不明的手削了一下:“你小子自己找那么多事儿,还嫌不够乱的!”他瞄了一眼骂骂咧咧抽他的人,冷着脸没还口。
邓启明先声夺人,抢在总乘务长之前告状:“他小子又一字翻得罪乘客!”
总乘本来想慎重跟老王商量一下焦诚羽的去留问题,被邓启明的全武行一弄,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
老王无奈地看着被押来的惹祸精:“有什么办法?跟他签的约是这一趟航线,提前解约我们要付违约金。何况,他正式的会议翻译不错啊,就是……唉,小焦,你为什么就是不好好翻客人的寒暄呢?你这不是在会议上白出力了吗?谁会记得你好的时候?”
焦诚羽别过脸牛气哄哄地说:“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废话别让我……”
“翻”字还没说完,劈头又挨了邓启明一下。他“啧”了一声,不再说话。
“长官,”轮班的大副过来拉回闹哄哄的场面,“起雾了。”
老王点点头往驾驶台走,看见木愣愣站在原地眼神不聚焦的宦怡菲,招呼道:“怡菲,你睡了一天,刚刚让晓姝给你送餐,小丫头都打翻了,你自己去吃点……咦……”他瞥见宦怡菲赤着脚踩在地上,红色的地毯正扩大一片血迹。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去!”邓启明伸手就拎起她,把她放到床边,对门口皱眉的焦诚羽说,“找一下船医,愣着干什么!”
老王摇摇头去驾驶台了,宦怡菲望着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找来医生给她拔脚底的玻璃碎片。也不知道她是点儿准还是怎样,踩到一片两寸长的玻璃,加上木鸡状站了半天,那透明玩意儿还插得挺深,医生一拔,鲜血随之飚出。
众人静默中,伤者本人就像撞邪一样,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一时间,围着她的人集体“哗”地倒退一步。
邓启明抱住双臂“嘶”了一声说:“奶奶,别……瘆得慌!”
“看我这皮糙肉厚的,没感觉!”宦怡菲陪笑两声道,“不过还是不行啊,功力不到火候,人家卖艺的踩把菜刀,刀口卷了脚都没事儿。得练、得练!”
她匆匆把包好的脚塞进拖鞋,丢下句:“我去补点能量!”逃离让她尴尬的现场。
房间里的人站的站,蹲的蹲,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妹!”邓启明突然出声,把崔晓姝吓了一跳,“去,去看看她随身带的东西!什么利器钝器都给她扔了。”
“哦……”
众人一起行动,大肆侵犯个人隐私,把宦怡菲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把衣柜、沙发、桌子、墙壁之类都换成弹簧垫,让这个精神病人哪怕往死里折腾都不会蹭到点儿皮。
半小时后,老王过来,看到房间里但凡有点硬度的地方都被包上了床单,几个人还在窸窸窣窣地说“还不够!你没见她那块平板儿不离手吗?万一撞板儿怎么办?”。
老王头疼。
“我说你们……人家只不过是抑郁症,又不是脑缺失!你们多少长点脑子行不行?”老王叹了口气,“有这功夫,你们不如去陪陪她,逗逗她开心不就好了。”
“她自己就那么逗,我们这种段数哪儿能让她开心,别把她逼跳海……”眼看老王的手刀飞过来,邓启明赶紧起身,“长官!是的长官!我这就去!”
其他人也在老王连续挥舞的手刀横劈下抱头鼠窜,跑过摇摇晃晃的船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宦怡菲“捉迷藏”去了。
先找到她的人,是“一字翻”焦诚羽。
深蓝色的夜空下,他看到她倚着白色的船艉,手里叼根烟,颇有包租婆的气势,不时在亮起的板儿上点点划划。
听到他走近,宦怡菲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不稀罕给人舔,丈夫气节!”
她用词尺度很宽,不像她淑女的外表,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反差对焦诚羽来说是颇有吸引力的。焦诚羽“呵”了一声。
宦怡菲回过头望着他:“这趟航线走完了,你怎么打算?”
“他们如果不续聘我,我就换一艘呗!迈阿密的船那么多,又饿不死。”
宦怡菲一边点头一边竖起大拇指:“先生真是有 ‘百轮斩’的抱负,服了!”
焦诚羽得意地一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姐,你见人就拍,合适吗?”
“职业病,就跟MB见人拿烟就凑上去点火一样。”
“哎呀,你真讨厌!”这么大的尺度,连焦诚羽都受不了,伸手就往宦怡菲肩上一捶。
“哎哎,别撒娇,我对‘美娇娥’没兴趣!”宦怡菲三“啧”连声躲开,这孩子,怪不得崔晓姝要盯着他不放,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知话一出口,美娇娥又挥舞小拳头过来,宦怡菲只好讪讪道:“……受教育程度低,打也晚了……”
“怡菲姐!”崔晓姝的喊声适时阻止宦怡菲在这个性别倒错的假想里沉沦,邓启明的声音也透过越来越重的雾气传了过来。
“哎,那两个打情骂俏的!”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刷”地站出来好几对暗处亲近的无知乘客,他们本能地迅速扯衣服,顺头发,不明就里错愕地望着二副走过来。
一时间四人都很无语。
众目睽睽下,邓启明硬着头皮招呼宦怡菲:“长官说今晚要开高级船员会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要要要!”宦怡菲Rap似的一迭连声,几人赶紧借着梯子滑下台。
走进船长的房间,发现所谓的“高级船员会议”,与会人员除了船长外,只有赶来的四个人和一只鸡。
“这是长官夫人。”邓启明熟门熟路地指着鸡跟三人介绍。
“你放……!”老王适时地打住气势磅礴的问候,他抓过那只其貌不扬的小母鸡抱进怀里,幽幽地对被骗来的三人道,“她叫 ‘Duck’。”
宦怡菲同情地望着那只叫做“鸭”的鸡状活禽,慎重一点头:“好名字!”
“我原来还有一只猫,叫 ‘露娜’。”老王神经兮兮回忆往事,神情却很认真,宦怡菲半天抓不到重点。
“后来呢?”她轻声询问,“她跟夜礼服假面走了吗?”
“哎哟,我脑仁儿!”邓启明打断这两个疯人院的老相识,“长官,你到底有什么吩咐?你们这么引经据典的是要逼死我。”
“是这样,今晚起雾了……”
“我知道,破雾灯已经开了……哎哟,好好好,您继续!”
老王收回手刀,抚摸了一会儿小母鸡的翅膀,才清清嗓子,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块红绳系着的半张巴掌大的水晶。
“十年前,我去过一个地方,这是证据。这件事你们要保密,不然别人以为我疯了。”
他目光射了一下顿时要爆笑的四人。
“当时就是这种无缘无故起的雾,也在这一片海域。”
“海盗?”四人绞尽脑汁,“外星人?泰坦尼克?神秘百慕大?”
“浅薄!”老王觉得这些写塔诗的后生真是愚昧得无药可救,“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可能有机会跟露娜见面了。”
一时间,几个人感到四周寒气森森,几秒钟后同时起身往外走。
焦诚羽:“我睡了。”
崔晓姝:“王叔叔晚安!”
宦怡菲:“我去吃药。”
邓启明:“我也去!”
几个人鸡飞狗跳地从船长室作鸟兽散。
老王嘴角牵起神秘的一笑。
“长官!”值班大副过来,“行驶正前方,3.2经度偏南,5海里处有一片蓝光。”
老王跟着大副到驾驶台,拿起望远镜,望着雾气中那团蓝色的光晕,雷达扫描仪里什么都检测不到。
他看看手里还拎着的那条挂链,晶体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析出一条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