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缠上去(1 / 1)
四月份的时候,几笔去年和年初做完的大单子陆陆续续结了尾款。我在办公室里抻了个懒腰,听见肩背的骨头咯啦咯啦一阵响,心情无比舒爽。
快下班了,我趁着好心情,打算通知秘书安排个时间,发点儿福利,员工聚餐一次。
手机就在此刻响了,我看着亮起来的屏幕上“希言来电”四个字,完完全全傻住了。
等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我才慌忙去接,生怕这来之不易的电话断线。公司分机的电话筒被我撂在一边,秘书在那头“喂喂”两声,我对她说了句“按错了”,赶紧把分机挂好。
手机里沉静了两秒,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听见希言试探的声音:“喂,徐清……?”
“嗯,是我。”
不知道希言怎么想起给我电话,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为欢欣鼓舞的猜测而鼓噪不休。
确定没找错人,希言的声音立刻变得急切:“你……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记得你认识市中医院一个心外的医生,是不是?”
“嗯,是吴主任。”我一下紧张起来,狂跳的心也随着一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小容出车祸了。你能……你现在能过来吗?”希言解释,我听得出来他很惊慌,刚想张口安抚一下,就听见他又软软地加了一句,“拜托……”
我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好好,马上。你别慌。”
好在公司离市中医院不太远,飞驰过去不到二十分钟。路上我联系了吴主任,得知他也正在往医院赶。本来他今天轮休,结果刚刚被医院一个电话急召回去手术。
到了医院,希言在手术室外靠着墙,双手互相捏着自己的手指。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抬头看我,咬着唇。
我轻声安慰他:“别怕,我刚才问了吴主任,估计他这会儿已经在换手术服了。”
他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断断续续和我说了经过。
小容放学在回家路上不幸遭遇严重车祸,伤及脏器。虽然被及时送来医院,但由于他先天心脏不好,手术难度比较大,医院一边把孩子送进手术室由值班医生开始前期准备,一边通知经验丰富的吴主任回来。
正说了没几句话,吴主任过来了准备进手术室。见到我,吴主任特意嘱咐了一句:“不用担心。”
得到这句话,希言总算放松了一点。
手术室外只剩我们两个人,希言对着面前手术室雪白的门发呆,我觉得这氛围着实有点尴尬,又不想走,只好引他说话:“你……呃,小容他妈妈怎么没过来?”
希言顿了一下:“她……去世了,刚过了年的时候。”
“什么?”我简直惊呆了。
希言补充道:“胃癌。”
我脑子更混乱了:“不是,你等会儿。怎么突然就胃癌呢?”
希言摇摇头:“不突然,我和她结婚的时候,她已经诊断出胃癌晚期了。”休息了这许久,他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点血色。见我震惊的神色,他抿了抿唇,“要听吗?”
我毫不迟疑地点头,希言便三言两语地给我解释,差不多一年前,张英被检查出胃癌晚期,一度情绪崩溃。为了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希言答应与她结婚,并领养一个孩子。
“她说,她一个女人从二十岁拼到三十六岁,好不容易生意站稳了脚,却把其他什么都拼没了。她想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滋味,想体验普通的家庭生活,问我愿不愿意帮她。我……”希言窘迫地捏着手指,我才注意到他的婚戒不见了,瘦长的手指光滑干净,“我也想有个孩子,就答应了。毕竟夫妻两人一起申请领养要容易一些……”
我怎么听着都觉得希言吃了好大的亏?
不等我说话,希言接着道:“小容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很像我。”
我发觉希言有些兴意阑珊,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你以后就一个人带着小容吗?”
希言点点头,理所当然地看着我。
我只好问得更明白些:“我是说,你有没有……有没有打算再婚?”
希言的眼睛倏然瞪大了一瞬,摇头:“没想过,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的……”我灵光乍然一闪,该不会是他对女人还是无感,那他与张英的婚姻,可能只是名义上的?
边想着我就边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对女人……”蓦然发现希言难堪的表情,我恍然收声,“呃,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希言朝着手术室的门望了一眼,门上“手术中”三个红字已经亮了两个小时:“不用了,我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我没理他,决定随便买点快餐。
带了两份快餐回来,希言依旧坐在那里,似乎连动作都没有变过。我把汉堡和牛奶塞给他,他倒也没犯犟,乖乖的吃了。我打开罐装咖啡,边喝边给助理发短信,告诉他明天我可能要翘班。
助理回信:老大,明天上午不是有会议的吗?我正在加班加点地给你弄材料啊!
我回:那太好了,推到后天上午。你可以明天再弄材料了。
助理:……那明天下午的时间就空出来了!
我思索了一下:要是不忙的话,你们正好讨论讨论聚餐的事情,就定下来吧。
我一边运指如飞地打字,一边陶醉在“我是个多么体贴的老板”这样的自我褒奖中,冷不丁听见希言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公司挺忙的吧?”
“前阵子刚忙完。”我把手机收进口袋:“我在这儿陪你。”
希言皱眉道:“不用了。”
“我陪陪你。”我固执道,“还不知道手术多久才结束,一会儿小容出来了肯定要送病房啊这个那个的,多一个人帮你不好么,我又没什么事儿。再说了我还得和吴主任打个招呼。”
当然了其实没必要非得在吴主任走出手术室的第一时间就和他打招呼,但我实在想要留在这儿陪着希言。开玩笑,我等了一年多才等到他一个电话,能就这么走?
他都不知道,我赶到医院的那一刻,见到希言慌张无措的脆弱样子,心底有多么庆幸他还愿意在此时依靠我。
我不肯走,希言只得随便我。
九点之后,医院渐渐安静下去,隐约只听见不知哪里传来规律的“滴,滴”声。我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医院的长椅坐久了并不舒服。小容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希言难以保持镇定,不停地变换姿势,坐立难安。
我抓住他的手握了握,示意他安心。可能是我安抚的意味太明显,他居然没有挣扎,只是分了我一个担忧的眼神。我立刻尝试更进一步,轻轻揽住了他的肩。希言挣动了一下,我在他肩头拍了拍,他就安静了。
我知道他在担心小容的情况。他害怕的时候总这样,要是有人在这时候表现出支持,他的情绪会平稳很多。
我柔声安慰:“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等,我陪着你。”
他终于小小地应了一声:“嗯。”
小容的手术最终持续了将近十个小时,凌晨两点四十,小家伙被包裹在单薄的手术服里,罩着呼吸机面罩,白着一张小脸儿在昏迷中被推进加护病房。
吴主任表示手术成功,等麻醉效果结束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预计小容会睡到早晨。
希言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医生护士个个千恩万谢了半天,最后守在ICU外面看着熟睡的小容,一刻也不想离开,我只好替他跑腿办理小容的住院手续。
咖啡效果还挺好的,我竟然也没觉得困。
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搞定了,我对希言说:“你回家睡会儿吧,我在这守着。”
希言当然不肯,我只得一一数给他听:“你现在回去睡一下,不休息不行,明天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做呢。等你早上过来了小容也醒了,不是正好么。小容要住院,日常用品和衣服你得拿过来吧,公司你是不是也得请假?还有小容怎么出的车祸,肇事司机抓到了吗,是不是要赔偿?小容有保险吧,保险公司也得联系吧?”
希言一脸被我说懵了的表情,头疼地揉揉眉心:“好吧,我回去整理东西。小容醒了你马上给我电话。”
“当然。”我瞄了眼他的手机,“应该打得通吧?”
希言一怔,看样子根本是忘了我还在他的拒接列表里,一边捧着手机按着一边尴尬道:“打得通的……”脸都红了。
希言回去之后,我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已经安分了小半年的心此刻止不住一阵一阵的欢腾。我按了按胸口,告诉自己别这么激动。
就算希言和张英只是形式婚姻,就算他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找到了我,又能表明什么呢,顶多是他不那么憎恶我罢了。
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罪不可赦,然而面对希言的时候免不了心虚。
他曾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告诉我他不能容忍这样的错误。如今却能够平静地来请我帮忙,是表示他不在乎我了也未可知。
我伸手去摸烟盒,有点儿想出去抽一支,又不太愿意动弹。天都快亮了,我反而迷糊起来,模模糊糊地想着不知道小容什么时候才醒啊,后来就靠着椅子睡过去了。
心里惦记着小容和希言,睡得也不沉,感觉就那么一闭眼的工夫,就听见希言叫唤我了。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希言已经回来了。小容还睡着。我掏出手机一看,才七点。
我与希言换班,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夜没睡好的憔悴模样,跟希言也差不多,两人分别挂着两只黑眼圈,眼泡浮肿,嘴唇干燥得起皮。
还是困。
我去买早点,医院附近小早点摊子挺多,买了几个加蛋的煎饼果子。路过超市,又给自己买了听咖啡。
希言果然没吃早饭就过来了,我把装煎饼果子的塑料袋丢给他,让他先吃。自己渴的不行,咕咚咕咚举着咖啡灌。
希言啃着煎饼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我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没睡好就丑得走形了?刚照镜子觉得还好啊……
“你别老是空腹喝咖啡了,对胃不好。”希言啃完一个煎饼,把剩下的递给我,“快吃点儿东西。”
那一刻我差点要心花怒放,顺从的把咖啡放在一旁,连声答应:“好好好。”
希言攥着拳头撑在膝盖上,认真道:“昨天真的谢谢,麻烦你了。”
我咬着煎饼笑了笑,嘴里有点儿发苦,不肯接话。
希言犹豫道:“你回去歇歇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好啊。”我三口两口吞下煎饼,“等一会儿,小容醒了我就走。”
他便放心了似的点点头,不说话了。
八点刚过,小容就醒了。于是又一阵忙乱,把小容安置好。小家伙就一直抓着希言的手不肯放,麻药
过去了,估计他身上的伤口疼得越来越明显,也没什么力气讲话,我磨蹭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希言果然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我就知道。
不过,心里的念头死灰复燃。父母说的也对,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需要逐步安稳下来。再让我投入大把心思在一个人身上,把人从陌生变成熟悉,我也没那个兴致了。
我还是想要希言,想把他追回来。
成了最好,不成……不成,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吧。
小容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两个月。在此期间,我时常抽空去看他。小容明显比在福利院时开朗活泼了许多,更加讨人喜欢。我问他还认不认得我,他特别用力的点头:“认得的!徐叔叔每次都带好吃的给我们。”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心一动,打算给小容一个惊喜。
隔了几天再去看望小容,我带给他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送给他的祝福卡片。收到朋友们的问候,小容果然特别开心,捧着那些卡片一张一张的读。那些小孩子都还不太明白“车祸”和“手术”是什么概念,只是知道小容生病了,在卡片上写写画画的特别认真。
不是周末,希言在上班。他请来的护工在边上见到小容那么高兴,特别表扬我道:“徐先生真是太有心了,很会哄小孩子啊。”
我趁机讨好小容:“叔叔好不?”
小容的大眼睛弯弯的,响亮地“嗯”了一声,向我伸直双手。
我赶紧抱抱他。
小容内向的性格虽然有所改善,但对于不熟悉的人还是非常冷淡。至今为止他也只肯亲亲希言和张英,别的人多摸他两下都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希言冷落太久,还是我太爱屋及乌,小容愿意让我抱一抱,我每次都受宠若惊。
我都跟他的小伙伴差不多一个待遇了!
那个小小的温热的身子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总有种“这世界太美好了”的感概。
我在病房陪小容聊天、游戏,一直待到希言下班匆匆赶来。他比以前忙了不少,张英去世后,公司的一部分运作和管理交到了希言头上。更兼天天跑医院照顾小容,我看着他总觉着他累得不行。因此,即便他客气地赶了我好几次,我还是时不时抽空过来,久而久之他只得作罢。
希言不再排斥见到我,着实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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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容出院前几天,我从医生处得知他出院的具体日子,就去恭喜他:“小容,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小容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特准确地和我强调:“还有四天!”
“你知道啊。”我逗他,“你的伤口好了没有,给叔叔看看?”
“好了。”小容撩起短短的宽松上衣,露出白嫩的小胸脯,上面一道白色的刀疤十分明显,还能看出缝合的痕迹,好在只是短短一小条。
我在心里默默为他叹了口气,这孩子简直命途多舛。而且先天的心脏问题无法根治,虽然平时多注意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算不上一个完全健康的孩子。
我帮他把衣服重新理好,问:“你回家了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想不想同学啊?”
“想。还有姗姗、胡济、小鱼他们。”后头这三个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希言告诉我,他依旧坚持去福利院,顺便带着小容,让他和昔日的伙伴们有机会一起玩。
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缺少亲人,大多特别珍惜与别人的感情。小容就尤其重情,这么小的孩子,有人关照他一次,他能一直记着。
此刻他的兴奋溢于言表,我的心情都被他的笑容感染得格外愉悦:“这么开心,是不是你爸爸说出院带你去玩儿了?”
没想到小容一下子变了表情,皱着小眉头嘟囔:“我不喜欢住在医院。”
我一想,也是啊,谁也不喜欢住院,生病受伤不提,还远远不如在家里舒服。
小容对医院怨念深重,甚至没等别人细问就继续道:“以前妈妈就老是住院。”
我一惊,张英去世才小半年。希言和我解释的很粗略,尽管我非常想知道希言对那一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有过什么想法,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打听具体经过。
我小心翼翼地问小容:“你想妈妈了吗?”
“嗯。”小容郑重地点了点头:“爸爸说妈妈去世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表情沉重,却没有要哭的样子,我有点儿怀疑他能不能弄清楚“去世”是个什么概念。
我往他身边挪近了些:“你跟叔叔说说,妈妈是什么样的?”
通过小容零零碎碎的叙述和我的推测,大概能推断出,张英一直只接受最低程度的治疗,她每隔几天会去一次医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陪伴小容,试图用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个贤妻良母,去享受温暖的家庭生活。
直到去年年底,张英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不得已住进医院,整个人也迅速的憔悴、枯萎、失去生命力。春节前,张英要求出院,回家过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过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团圆年,希言为此连在老家的父母都没回去看。接着还没到元宵,张英就离世了。
我心疼地搂了搂小容,张英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努力做一个好母亲,一定对小容无微不至、疼爱有加。她的离去,对小容来说必然是很大的打击。
小容说:“妈妈说她很舍不得我,她很想看我长大,但是不行了。”他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忆什么,“我第一个妈妈也说过她舍不得,但是……但是……我记不得了。”他仰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酸,忍不住地想,要是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愿意看着小容长大,像一个父亲那样爱护他、教养他,不管主观还是客观的原因,都不会再抛下他。
然后我蓦然想起,他现在已经有一个深爱他的爸爸了。
接着我又想,我是多么真心实意地希望他爸爸能给我这么个机会啊!
小容出院的那天上午,我带着一束马蹄莲接他出院,小孩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大概也从没见过马蹄莲这种造型奇特的花,十分新奇,捧着揪来揪去。
希言在洗手间给他收拾东西,我趁机问:“小容,叔叔带你去游乐园庆祝你出院好不好?”
小容万分为难:“可是爸爸说要回家给我烧大排骨!”
我顿时非常眼馋,于是锲而不舍地大肆宣扬游乐园多么多么有意思,另外叔叔也很擅长做菜,叔叔做的鸡翅好吃到让人舌头都掉下来,玩儿一天回家吃鸡翅加大排骨多么令人陶醉……
小容被我逗得直笑,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希言刚走过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请求道:“爸爸,我们和徐叔叔去玩,然后请他来我们家吃饭吧!”
希言非常不能理解地:“……”
小容一瞧他爸就知道不同意,但他还想争取一下,于是扭着身子贴到希言身上撒娇:“拜托拜托,好不好啊爸爸?”
他这样子和希言偶尔撒娇时也挺像的,虽然希言不会往我身上扑,但是也是语气软软的一个劲儿说“拜托”。
希言简直要把儿子宠上天,他瞪了我一眼,表情复杂,还是抵不过小容的恳求,答应了。
小容立刻欢呼起来,在病房里又蹦又跳的。我恨不得当时就把他抱在怀里啃一口,这么给力,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顾及小容的身体状况,我们并没有在游乐园玩太久。在外头吃了午饭又去海洋馆,小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站在一个个巨大的玻璃水箱前挪不动步子,还买了专门的饲料喂海豚,最后在企鹅馆一直玩到闭馆。
希言放他一个人去喂海豚,与我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叹息道:“去年就说带他来玩儿了,可惜后来张英突然撑不住了,都顾不上他。”
“辛苦了。”
希言肯定很累,既要分担公司大量的工作,又要照顾身体孱弱的妻子,还有个刚刚上小学、原本是孤儿的儿子,估计一直在透支,想想就心疼。
家庭,可以很快使一个男人成熟。这一年的磨砺,希言看上去比原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兼之连月来的忙碌,脸上总带着点儿疲倦。
我抬起手,下意识就想揉一揉他的头发,不过神智回笼也挺快,最后没敢下手。
他笑了一笑,带着点珍惜和怀念的语气:“其实也还好,挺有意思的。习惯了,以后应该会更容易吧。”
我没有接口,翻来覆去地想希言的这句话,心底抽痛。
细究起来,分手前这一年我对希言的态度很是敷衍,我甚至想不起来那一年里做过什么让他开心的事儿。然而离开我的这一年中,虽然辛苦,他提起时却是很满足的语气。
这实在是很打击我的自信心。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我俩各自琢磨了一会儿,希言突然说:“晚上在外面吃吧,麻烦你这么久,都还没感谢一下。”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我兀自挣扎道:“不好吧,都答应小容了。对小孩儿食言最要不得了。”
希言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斟酌着开口:“徐清,我是真的很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对小容这么好。但是我和……”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一个人带着小容挺好的,也习惯了,不想……”
“我知道,我知道。”生怕听到他说出什么更加打击我的话来,我连忙截断他,强笑道,“就一顿饭而已,用不了多久。再说我都和小容说好了,你看他今天玩儿得这么兴奋,咱们不扫他兴了好吧?”
拿小容来做借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无耻。从没有试过死缠烂打地追一个人,像这样硬撑着厚脸皮更是从来没有过。希言从前乖巧得很,我的话他连反驳都很少。请求这种事,我当真是很不熟练。
希言与我对视片刻,我几乎都要在心里求他了,求他忍我那么一会儿,因为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要不是在公众场合,我可能已经在强吻他了。
“好吧。”他到底心软。
结果,我没有对小容食言,却对希言狠狠无赖了一把,把“强吻”这个在我脑袋里萦绕了整个晚上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晚餐结束,小容心满意足的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摊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我帮着希言收拾桌子,把碗筷拿进厨房。
厨房和客厅的朝向垂直,之间还有隔断。
同希言单独处在一个相对密封的小空间内,我完全克制不住一下子烧起来的欲望,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抱住了他,紧接着就把唇印了上去。
“唔!”希言立刻推拒着挣扎起来。我不顾一切地用力按着他,把他压在水池前,贪婪急切地吮吸他的唇,企图把舌头顶进去。
希言挣出一只手,胡乱往我脸上拍了好几下,下手越来越重,我才不得已躲开他的巴掌,然而手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不愿意松开,更紧的把他禁锢在怀里。
“徐清!”
希言咬牙切齿,我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努力压抑着愤怒而微微发抖。要不是小容还在一墙之隔的客厅坐着,我敢肯定他这会儿拿菜刀剁了我的心都有。
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难受过,这难过比刚分手的时候,甚至比知道希言结婚了的时候,都来的清晰明白。我的下巴垫在希言的肩膀上,他用力推着我的胸口,又伸手掐我的后背,我的触觉麻木了一样都不觉得有多疼,倒是心里酸胀得要受不住。
“希言……”我用尽力气抱着他,“希言,我太想你了,实在太想你了……对不起……”
眼眶也酸胀起来,我赶紧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他充耳不闻:“……你放开!”
我定了定神,紧接着对自己也无奈了。希言熟悉的气息和触感让我踏实、满足,手掌下他的肌肉绷紧,结实有力,热乎乎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动个不停,我都快要兴奋了。
我都一年没找过别人了。一年啊!简直想为自己点个赞!
为了不惹他更生气,我不得不出言提醒。希言立刻僵住不动了,我反倒不满意起来,忍不住抱着他蹭了蹭,放开他时才发现他双唇抿成一条线,脸颊上泛着薄红。
我又亲了他脸颊一口:“别生气。”
他飞速抬手抹了一下脸,像只发怒的小刺猬。
“别生气。”我重复道,看见他这副嗔怒的表情,突然心情就好转了,也不惶恐害怕了,心里想着的话就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给我个机会,再追你一次。”
希言瞪着眼睛,脸更红了,气急败坏骂道:“你快点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