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相遇(1 / 1)
可能因为下午远远望见了希言一眼,这晚上我特别想他。握了半天手机,终于还是把电话拨出去了,但一直嘟嘟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当时我还颇有兴致地猜了猜希言是不是在投入地加班,还是正在洗澡,或者已经休息了,继而想象中的画面越来越跑偏,变得朦胧而暧昧,等我回到现实世界已经临近午夜。希言自然是不会回电话的,我也不敢再打过去扰他清梦。
等到接下来几天,无论何时我打电话给希言都是“正在通话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丫居然把我拉黑了?!
简直没法冷静。
我抓起外套冲出公司直奔希言工作的地方而去。
正值下班高峰,路上有点儿堵,来回的刹车起步使我本来就愤怒的心情更加烦躁。快到地方时,我扣着方向盘,烦闷地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希言,他最好能给我一个好解释,比如手机坏了或者这几天特别特别忙全天24小时都在工作,不然我就……
我就什么还没想出来,就看见希言和一个女的并着肩出了写字楼,那女人穿着米白色修身套裙,短发,一派成熟干练的精英女形象。她正对希言说着什么,妆容精致,表情倒是很柔和,说着说着伸手往希言勾了垂在身侧的手心一下。
……
卧槽!!这女人谁啊?!
我眼睛都瞪直了,只见希言侧过脸,居然冲那女人微笑回应,有点害羞的模样,明显并不反感,像个初次恋爱的小男孩。
我简直被雷劈中了!眼前的这一幕太超乎我的想象。从我见到希言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弯的,虽然不知道对女人行不行,但至少他没表现出过对女人有兴趣。
不对……希言很专一,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没表现过对任何其他人有兴趣。
也许……说不定只是那个女的对他有意思呢?看希言不也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去牵那女人的手吗?
他这人温柔体贴又细心周到,长相也十分帅气,招女人喜欢简直太正常了。
尽管我很想冲上前去看个清楚问个明白,但路上的车实在太多了,我只能随着车流一点点挪动,希言步行的速度都比车快多了,转过一个街角立刻消失在我视线内。
“滴——”我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不小心压到了喇叭,接着抢在我车头斜前方的那辆车以为我挑衅,不甘示弱地“滴滴滴滴”掐了起来,真特么嚣张。
我带着一肚子火回了家。希言的手机还是打不通,我叼着烟满屋子转悠,要不是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我早就冲过去堵他家门了。
客厅墙角的空气净化器很快呼呼叫起来,空气质量指示灯变成了红色。我又冲它喷了口烟。
要不,明儿跟回家看看他住哪儿
……草了,明儿是周六。
在这一天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一个猥琐的跟踪狂……
但是偷偷摸摸跟在希言身后压了几个礼拜马路之后,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希言搬到了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附近有图书馆,还有健身房,这两个地方他周末会轮流光临。平时下班之后他可能和女朋友约会,就是上次我看见的那个女人,应该也和希言是同事。
我见到太多次他们一起晚餐、逛街,动作也亲密了许多,那女人似乎特别喜欢挽着希言的胳膊。这让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希言开始和女人交往了。
从一开始愤怒、难过,到胆怯心虚而不敢接近,直到现在我的心情已经相对平静。离开我之后希言过得也很好,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挽回他。
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的念头停不住,也不知道自己还会跟踪他多久,总是要看见他才安心,哪怕他身边有另一个人。
感觉自己特别病态。
我希望自己能快点停下来,毕竟万一被希言发现,这种事情还是真是难以解释……
不过最近又发现了希言的新去处,一个儿童福利院,每周日上午希言会在那里待上半天。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对孤儿感兴趣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内情。终于,在希言离开后,我走进那所福利院,想要向他们打听打听。
“廖先生是来做义工的。”接待处的姑娘雅诗笑眯眯地告诉我,“我们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做义工,大部分是学生。周末来的有一些已经工作的人……他们定期过来,在我们这里有注册的。”
我十分诧异:“他有说来做义工的原因吗?”
雅诗笑得更欢:“做义工还需要什么原因,就是因为有爱心呀。”
希言是个有爱心的人,这倒没错。
雅诗挺热情地问我:“我们也欢迎您参与进来,主要就是陪孩子们玩,给他们读读故事书什么的。如果您有空闲时间,也可以担任老师。我们有许多义工是担任孩子们课外兴趣班的老师的。”
这个下午,我在福利院义工注册表上填了名字。雅诗很体贴地询问要不要给我和廖先生安排在同一时间,我拒绝了。
我只想多了解一些希言的事,并不想打扰他,至少在他愿意见到我之前是这样。现在我打希言的手机,依旧是不能接通的状态。
不知怎么的,我好像也有点儿怕和他面对面。
这所福利院的孩子因为习惯了来陪伴他们的大人们,一个个都显得挺活泼,我没去两次就和他们熟悉了。我给他们带徐福记的小零食,三岁半的小姑娘姗姗还问:“徐叔叔,这是不是你家卖的呀,它跟你一个姓!”
太可爱了!我一边逗着她“是啊你真聪明”,一边又拿了一块饼干给她。
这下可好,一群不丁点儿大的小孩儿都看见了,一个接一个往我身上扑过来,还有一个拎着水枪在我脑袋边上蹦跶。我捂着脸,直接倒在卡通泡沫地板上让他们叠罗汉。
这种时候挣扎是没有用的,我试过了。
从层层叠叠的小身板之间,我瞄到了小容缩在柜子边上的身影。他手里攥着没拆包的糖,靠在柜子边上,看着我们偷笑。
小容是个五岁的男孩子,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招猫逗狗上房揭瓦一秒钟都停不下来的男孩子的样儿,非常文静腼腆。
听雅诗说,小容来福利院还不到两年,心脏不太好,可能因为这样才被遗弃的。偏偏来到福利院的时候已经开始记事,不愿意和大人亲近,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
可是这样反而最容易让人注意到,因为其他小孩都容易人来疯……
好在小容只是内向,并不是自闭。他与同龄人交流时明显比较轻松。就像此刻,虽然他没有参与叠罗汉,可也站在一边看着乐。
只是有些奇怪,他好像不太爱吃零食?每次带来的饼干啊糖果啊,为了公平,我都是数好数目,一人给一个,或两个。一般来说小孩子接到零食就立刻打开吃掉了,唯有小容,会把零食塞进口袋。我曾以为他不会撕包装,主动提出帮忙,他也摇头,就好像要存着似的我,我也只好不去管他。
我抱着姗姗问:“姗姗啊,你喜欢哪个叔叔陪你们玩啊?”
小丫头可机灵地回答:“喜欢徐叔叔。”
我问:“为什么呀?”
她诚实道:“你长得好看。”
我可乐坏了:“那还有哪个叔叔长得好看?”
姗姗就掰着小肉手指数:“还有梁叔叔、吴叔叔、廖叔叔。”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继续问:“那哪一个最好看?”
这下不止姗姗,小朋友们立刻积极地讨论起来,这个眼睛好看,那个嘴巴好看,这个腿长,那个个高……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廖叔叔最好看!”
我一时心里直发软:“哦,那廖叔叔都哪里好啊?”
“他陪我们玩游戏,还玩拼图。”
“教画画!”
“对!廖叔叔画画也好看!”
“廖叔叔给我们讲故事,好多故事。”
“上次婷婷哭了,廖叔叔给她唱歌。”
“唱什么?”
婷婷歪着头想半天:“唱虫虫飞。”
我直接笑了出来。
这么笑闹半天,我心里异常满足,连日来的烦闷、不甘,还有堆积在心头的愧疚感所带来的压抑和彷徨,全部一扫而空。
小孩子真是忘忧圣物,尤其听到他们对希言的描述,让我高兴坏了。
玩笑间,我看见小容盘腿坐在一群踊跃发言的小朋友们身后,抿了抿嘴唇,红着小脸,眼睛亮亮的。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把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里面藏的小零食。
有了福利院的孩子们,就有了和希言接近的借口。我特意提前下班等在希言公司门口,企图制造一场巧遇,以“向人间传递爱”为引子,继而表明我已痛改前非将重新做一个高尚的人这样的中心思想。
结果等到快六点钟还不见他出来。我只好鼓足勇气走进去,询问前台,却被告知希言不在。
我在前台那里踌躇,应该是真不在吧,希言总不能预见我哪一天会来找他,借口躲我吧。
正准备离去,却听见身后前台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张总。”
张总?好像是希言的老板来着?
我回头,想看看这位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前英姿飒爽的张总一头乌黑短发,脖子上挂着雪白的珍珠项链,浅粉色的职业套装修身合体,脚下白色细高跟一尘不染。目测三十岁,估计实际年龄三十五六,淡妆让她显得很精神。
但是,这……这不是希言的女朋友吗!
原来希言的老板是女的?!
原来希言和女上司谈恋爱?!
我有那么一段时间都处于被震惊的怔愣中。
无边无际的猜想纷沓而至,恶意十足。
张总注意到呆站在一边的我,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边点头招呼一边朝我走来:“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啊……我找廖希言。”我打量她,她的笑容自信又得体,还有一分女性特有的妩媚在其中。
这样的女人,恐怕即使在商场上也是长袖善舞的类型,一定很擅长利用自身优势谋取福利,何况情场了,单纯的希言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您是廖总监负责的客户吗?”她问。
我胡乱点点头。
她的笑容立刻带上一点抱歉:“那真不巧,廖总监今天刚刚出差了,他的工作目前由钱朗经理负责。钱经理现在应该还在办公室。”
“不用不用。”我随口扯着借口,“只是路过想顺便看看进度,廖总监不在就算了。谢谢您。”
告辞离开,经过前台侧面时顺手抽了一张放在台子上名片盒里的名片,上面印着小字的“XX公司董事长兼实习总裁”和放大的名字“张英”。
廖总监。
他什么时候升任总监了?我依稀记得他上一次升职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希言跳槽过去刚满一年,就凭借出色的表现被任命项目经理。
他对升职的事情特别兴奋,我很少见他这么神采飞扬的样子,知道他重视在这份工作上被肯定,于是特意领他去了家正宗意大利餐厅作为庆贺。
他升迁速度如此快,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张总早就看上他了。
现在还成总监了,呵呵。
张英的名片在我口袋里被捏成一团。
我发动了车子,直到开出去两条街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希言不是这样的人。
我很清楚。
之所以有这样恶毒的猜测,不过是因为嫉妒。
****
果然接下来的两个周末,我在福利院都没有等到希言,耐心陪着孩子们玩闹过后总归觉得很不踏实。于是又跑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在书架间穿梭,猜想希言时常来翻看的会是哪一本书。
在我数着天数盼望希言回来的这两周里,并未曾预料到,希言同我会这么快见面。
遇见张英后的第三个周日,我到达福利院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希言不在,我的兴致有所降低。
孩子们见到我就自动自发地扑过来抢走我手里提的食品袋,我洗了手,打算给他们读书,结果他们居然不领情,闹哄哄地要求玩户外游戏。
最近公司很忙,周六还加了班,要在户外领着孩子们疯跑,我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只好一遍遍地诱哄他们安静坐着听故事。
姗姗不满意地嘟着嘴:“上午廖叔叔读了好多故事啦,现在我们想出去玩。”
我一喜:“你们廖叔叔今天来了?”
“嗯,廖叔叔讲了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姗姗边说边在书架上点,点来点去数出六本故事书。
“好吧。”廖叔叔是一剂强心针,我瞬间恢复活力,“带你们出去玩。”
“耶!”一片稚嫩的欢呼。
在操场上疯跑了半小时,身上黏黏的全是汗,我真庆幸自己没穿皮鞋。
“徐先生!”我听见福利院那个雅诗姑娘欢快的招呼声。
我回过头,她正扬起手挥了挥,身边跟着希言。
希言也看见我了,他的脚步停了停。
雅诗走路经常一蹦一蹦的,总是特别快乐的样子。她主动和我打招呼:“徐先生在带他们玩游戏啊。哦,这位是廖先生,他来拿点东西。他是上午来的义工。”
我点点头:“我知道。”
雅诗一拍脑门儿:“哦对,你们认识的吧?我都忘记这事儿了,嘿嘿。”
希言站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表情十分复杂。我看着他微微皱着眉,不太高兴地开口:“你……”
他顿了顿,似乎认为哪里不太合适,换了副平淡的表情,缓缓朝我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几乎是贪婪地盯住了他看,他不自在地侧过头。
但很快,发现了他的小朋友们从四面八方吼着“廖叔叔!”狂奔而来,挤满了我们周围,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我的排斥,抱着亲着小粉丝们笑起来。
我不由自主跟着微笑,蹲在地上的希言几乎被一大群小朋友淹没的画面,实在太可爱了。
好不容易等小朋友们不那么激动,希言已经被扑得跪坐在操场上。我伸手拉了他一把:“我来做义工啊。”
他抽开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身边啪嗒啪嗒跑过。像是慢了所有人半拍似的,小容扑在了希言腿上。
诶?小容?
希言把他抱了起来:“小容,叔叔忘记拿你送给我的画了,对不起。”
小容摇摇头,对希言抿着嘴笑。希言就抱着他,一路走到教室里小容的储物柜,拿出一卷画纸。
我好像看着一个奇迹般看着他们,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小容都不和我们玩啊,怎么就和廖叔叔这么亲?”
雅诗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小容就只和廖先生一个人亲,其他人都不理的。别说义工了,连我们这些天天在这里的老师他都不怎么讲话的,只有廖先生一来,小容就特别黏他,可能就是缘分吧。”
我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小容正扒着希言的耳边说悄悄话,等他说完,希言也贴着小容的耳朵回答些什么。两人眼里充满着对对方的亲近,看得我简直要羡慕死。
他们聊了好半天,希言才把小容放下来。小容的身高正好到他腰际,他左手很顺手地在小容头顶抓了抓,朝雅诗和我这个方向点点头:“我先走了,下周见。”
小容黑亮亮毛茸茸的发丝间,有一粒耀眼的白光闪烁。
是颗铂金婚戒。
我喉咙发紧,眼睛盯着希言的手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结婚……了?”
希言的动作骤然一僵,但很快应声道:“啊……嗯。上个月刚结的婚……”他今天声音一直低低的,尾音更是低到几乎听不清。
上个月?前几次见到他都距离太远,我可能一直没注意到。
雅诗很惊喜地在边上叫道:“原来廖先生上个月才结婚呀?那现在说新婚快乐还不迟,恭喜你呀!”
我也跟着道了一句恭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儿什么心思都捞不着的空落落。
希言道了谢,将小容送他的画从右手换到左手。婚戒立刻被白白的纸卷挡住了,我一时没能回神,视野里陡然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看哪儿了。
希言说:“我走了。”
我下意识应道:“我送你吧。”
希言愣了一下,看我一眼:“不用,我开车来的。”
“哦。”我点点头。我忘了,他已经搬走了,已经是总监了,理应是自己开车到处跑的。
那行吧,各走各的。
其实这会儿我也不是特别想同他一路。
我急需一支烟。
那天匆匆告别了雅诗和小朋友们之后,我就再也没偷摸跟着希言往他常去的地方去过。
他结婚了。他一个零居然找了女人结婚了,还是他女老板。
真卧了个大槽!
还能更扯一点吗!
我觉得他和我分手这件事立马就太小儿科了!还有什么事情能使我更惊讶!
分手后我恍恍惚惚这么久,拖拖拉拉的有快一年了吧,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不怪他,是我没早点儿清醒,希言早就跟我结束了,我这儿还不当真呢。
真快,都快一年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以后不每周都去福利院了。正好公司接了笔大单,忙了起来,我需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如我生命一般重要的事业上。
亲爱的员工们,你们可亲可敬的拼命三郎老板就要回来了!
****
昏天黑地忙完一周,又一个周日,我拎着零食和一串儿小手链往福利院走。
原本是想打电话告诉雅诗我不能每周都去了,想了想觉得还是当面通知更礼貌一点,还特意给她带了小礼物权当赔罪。
我到的有点儿早,小朋友们都还在午睡,整座福利院里静悄悄的。
雅诗没在靠近门口的接待室,可能去教室里看孩子了,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找她,路过操场,余光瞥见院长办公室门口一个小小的影子。定睛一看,小容正坐在长凳上,两条小腿儿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我停了停,还是决定走过去。
“小容。”离得远远的我就向他打招呼,生怕走近了吓着他。
他抬头看我,等我走到他身边了,才嗫喏道:“徐叔叔。”
我尽量放柔语气:“你怎么不去睡午觉,一个人在这里呀?”
他朝院长办公室看了眼,伸手攥住衣角,不答话,看起来很紧张。
我再接再厉:“怎么了,告诉叔叔好不好?”我四下看看,一片空旷,“你廖叔叔呢?他在不在?”
小容又看了一眼办公室:“他在里面。”
我疑惑,又问了小容几句话,他不太肯回答,我只好陪他坐在那里等。
虽然我打算减少来福利院的时间,但相处过几次,要说我对这些孩子没有一点感情,那也不可能。小容本身就是很特别的一个孩子,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谢谢您了,院长!”
很快,办公室的门开了,希言和院长一前一后的出来。院长伸出手与希言握了握,乐呵呵道:“廖先生,是我该谢谢你。”
小容一下子蹦下地,仰着头盯着希言,一张小脸上满是紧张严肃。
我也跟着站起身,希言瞥了我一眼,没顾上搭理我,却一脸喜色的抱住小容:“院长同意啦,小容,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
我瞬间呆若木鸡。
短短一个月,希言就有了老婆儿子,家庭美满,事业巅峰,简直人生赢家啊!
小容的笑声唤回了我的神智,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笑出声来,清清脆脆的。希言与他顶着脑门儿互相蹭着,院长也在边上乐呵,还抓着小容的手教他:“小容,你有爸爸妈妈了,快叫一声爸爸。”
小容就脆脆地朝希言道:“爸爸!”
那一瞬间,我看见希言眼圈儿都红了。
眼见着几个人都陷入兴奋狂喜的情绪中,我不敢破坏气氛,只好从善如流地贺喜。
我默默地看着希言,突然就特别清楚的意识到,我再没有机会了。
现在,他的家庭是完整的,没有瑕疵,没有缺憾。
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和希言重新走近的一天了。
就当是告别吧。
我提出请希言和小容吃饭作为庆贺。故意避开希言为难的神色,我问小容:“叔叔请你和爸爸去吃大餐好不好?”
小容这会儿正情绪高涨,快乐得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大声答应道:“好!”
这下希言想拒绝也不忍心了。
院长特别批了小容的假条。看看时间还早,我们决定带小容先逛一逛街,看一场电影,然后吃了晚饭再送他回来。
我开车,希言带小容坐在后排。小容和希言咬耳朵,其实车里挺安静的,我听得见他们说什么。
小容:“爸爸。”
希言:“嗯?”
小容:“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回家呀?”
希言:“大后天就可以了,爸爸要先办一些手续,然后才能接你回家。”
小容:“哦……”
希言:“很快的,爸爸跟你拉钩。”
两人拉完钩,小容又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啊?”
希言:“妈妈现在正在家里布置你的房间。后天妈妈和爸爸一起来接你。”
小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真的呀?太好了!”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
为什么他们不自己生呢?难道希言其实对女人不行?还是张英年纪太大了不敢生?或者怕生小孩影响工作?
我一个下午都在天马行空地猜测着,默默跟在他俩身后,跟个保镖似的,完全没有存在感。
那父子俩一点儿都不像是第一天做父子,配合可默契了。希言在商场里给小容买了整套的玩具汽车和火车模型,还买了父子装。
我抽空去买三个人的电影票,正好有动画片上映。选好座买好票,逆着人流回到商场里的儿童天地,希言和小容正趴在一张小矮桌上玩沙画,见我回来,一大一小居然都特赏脸,抬头冲我笑了一笑。
“还有半个小时。”我扬了扬手里的票,在小容身边坐下,低头看他铺满彩色沙子的画纸,“可以再玩一会儿。”
“好。”“嗯。”两人同时应道。
那一刹那,我产生了我们好像一家三口的错觉,紧接着被扑面而来的遗憾和痛悔淹没。
希言和小容轻声商量着画上哪里该用什么颜色的沙,我在旁边起码全身僵直了有五分钟,一动都不能动,直到小容站起来趴到桌上去够放在远处的一盘沙子,我才如梦初醒般抬起手,帮他拿过来。
希言轻声提醒他:“说谢谢徐叔叔。”
小容:“谢谢徐叔叔!”
我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不客气。”
客气得让我有点儿难受。
看电影的时候,有几次我都想趁着机会和希言说几句话,无奈小容坐在我俩之间,盯着荧幕看得双眼放光,希言也一副专心模样。我心想小孩子喜欢动画片是正常的,大人看这个也太无聊了,他俩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情节来了。
晚餐吃了披萨,还有小牛排。小容吃得过瘾,满脸酱汁,嘴角挂了一圈儿融化了的芝士。希言一门心思顾着帮他、教他用刀叉,可能连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是我给他切好的都没注意,一口一口地吃了个干净。
送了小容回福利院,希言又安抚了半天,再三保证大后天一定来接他回家,他才肯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小朋友宿舍。我也才找到机会向雅诗说明改成不定期来福利院,顺便把礼物和零食都留给她。
希言和我一起往停车场走,他走在我前面半步,夜风清凉拂人,很舒爽。
他突然停住脚步,侧过半个身子:“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终于是他与我独处,然而我一肚子的问题却都问不出。
希言两手放在身前,无意识地用右手捏了捏左手的戒指,继而又把两只手都收回口袋:“我和张总……嗯,就是张英,我……太太,我们决定收养一个小孩。”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她身体不好。”
我理解地点点头:“所以你才来做义工?”
“嗯。”他看着路,“小容和我很投缘。”
提到小容,他有了点笑容。我继续点头赞同道:“是啊,他就只和你亲。”
沉默着走了几步,希言再次开口:“我听雅诗说,你以后不经常来了?”
“最近挺忙的,而且……”我苦笑了一下,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想必希言也猜得到原因,“反正先忙过这一阵再说吧。”
希言抿了抿嘴唇,这是他为难时的习惯。他的唇色很淡,又薄,一抿就显得更淡更薄,十分脆弱,每次一见他这样我就各种舍不得,恨不得他要什么都满足才好。
希言没在意我,自顾自道:“有空还是多来吧,这些小孩其实很惦记我们这些做义工的,你不来,他们会失望。”
“是吗,我可尽听他们夸廖叔叔好了呢。”我笑着打趣了一句。
希言似乎有点意外地瞥了我一眼,看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见他耳朵好像有点儿红。
这时已经走到他的车旁,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我向他道别:“晚安,希言。”
他一时嗓子卡了壳,愣了一下才说:“再,再见。”
车里的灯光笼着他,这会儿我看清了,他的耳朵确实红红的。
也许是因为和希言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这片刻的满足冲淡了告别的哀伤,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还不赖。晚上在阳台上抽烟,觉得有种“这事儿终于完了”的如释重负以及淡淡的失落感。
眼角瞅见墙边边上的几盆植物,已经干枯到萎缩了,特别凄惨。我决定明天中午去花卉市场重新挑几盆花回来养,就当做一个新的开始。
生活就此变得规律无聊起来,工作上的压力让我精疲力尽,不敢有丝毫懈怠。等工作告一段落,我已经连轴转了两个多月,抽出空去福利院,小朋友们果然热情得不得了,让我颇为感动。
只是缺失的那一块不知该如何补满。
我去找哥们儿喝酒,向他发牢骚最近闲下来了浑身不痛快。哥们儿提议我在“霓虹”帮忙,我摆摆手:“得了吧,现在看着你这个酒吧就烦。”
然后我就被哥们儿连踢带踹地轰出去了。
我拽着他把他一起往外拖:“走走走,换个地方咱俩喝一杯。你这儿人太多了,闹腾。”
哥们儿扒着门哀嚎:“你嫌人多,我不嫌啊!你看见的是人,我看见的都是钱啊!”
最后他还是被我拉走了,原因是我在“霓虹”门口疑似强抢民男的一幕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民男最终决定乖乖跟我走。
我们天南地北闲扯了大半夜,谈人生,谈梦想,谈生意上的林林总总、形形□□,好像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他的酒吧尚在策划中,我的公司初具雏形的那段日子。
年轻的时候真是大胆张狂,什么想法都敢尝试,败了就说重来,勇往直前,百折不挠。
可现在不一样了,懂得思虑,懂得衡量了。对希言的志在必得在见到他的婚戒后就消失了。
转眼又到新年,我回家同父母过年,特意准备在家多住几天陪陪二老。往年由于惦记着希言,总是跨过年夜,初一就走。
父母对我的性向早就知道,只是不太赞赏,连带着对希言也常常有不满的言辞。然而许多年过去,他们也习惯了有希言这么个人的存在,听我说分手了,母亲立刻就急得不得了,连连追问。我不愿意细说,她就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生怕她燃起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连忙道:“妈,你别瞎忙活了,我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女人。就算我和希言分了我也不喜欢女人。”
“哎呀,你试试嘛,就见一见,交几个朋友也好嘛。”母亲拍着我的胳膊,埋怨似的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陪着吧,现在又没了,真是的……”
父亲在一边冷哼,劝慰母亲道:“你别操他的心了,一看就知道准是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儿,把人给气跑了,还不敢告诉我们知道。”
知子莫若父母,家里这两位真是太会戳人心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