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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一歌.指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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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女子从背后一把抱住。

“啊——是妈妈!”确认到手臂肌肤的细腻与触感的温热,她兴奋地喊了出来。

“真乖——”女子低下头来蹭她的脸,少女“咯咯”地发出了笑声。

“嘛~这不是比以前开朗多了吗?”看着女儿灿烂的笑颜,她的声音却变得有些低沉:“奈奈酱,你知道吗?妈妈好担心你啊——”

“咦?妈妈,怎么了吗?”少女转过身来,一脸不解。

“从昨天开始,那些坏蛋就一直在你身上做实验,无论我怎么求哥哥都没用,他们死也不肯让我见你——”女子怜爱地轻抚着少女脸庞和秀发,眼眶有些湿润。“现在终于又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妈妈真没用——”说着说着,她便哽咽了。

“妈妈,别难过了——”这次,反倒是少女安慰起女子来。“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啦——因为,实验好像成功了呢~”

“真的吗?!”女子抬起头望向少女,大为惊讶。“奈奈酱——你掌握了那种能力吗?”

“嗯!”少女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要轻轻一碰,我就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哦~”

“哦——?”女子抹去了眼泪,狡黠地一笑:“那你说说——妈妈现在正在想什么?”她轻轻地握住少女的小手。

“这个——”少女闭上眼睛,表情变得极为严肃。“我看到自己了呢,还有六识医生——咦,好多六识医生呢,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她立刻把头转了过去。“奈奈酱说什么呢?!”

“嘿嘿——”少女不怀好意地笑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吗?妈妈,你喜欢六识医生,对吗?”

“不然的话——妈妈为什么老是想着他呢?”她接二连三地追问道。

“小小年纪懂什么,别胡说——”女子捏了捏少女的脸蛋。“他可是我哥哥!我想他是正常的!”她使劲争辩道。

“那没办法了——”少女叹出一口气。“等我下次见到医生的时候,就跟他说妈妈不喜欢他咯——”

“真是人小鬼大,妈妈服了你了——”女子似乎是放弃了,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说对了呢——!”欢呼了一阵后,少女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可是,妈妈——他不是你哥哥吗?为什么,你会喜欢他呢?”

“呐,奈奈酱——”女子抱紧了少女。“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哦——当你一天到晚牵挂着他,思念着他,为他欣喜,为他担心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他了呢~

“而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求回报,只求他平安无事;自己默默守望,便心满意足了——这就是爱呢~”

她拍了拍少女的后背。“总有一天,奈奈酱会找到一个倾心相许的人,和他恋爱,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生儿育女——到时候,奈奈酱就得离开妈妈了呢~”女子的声音有些伤感。

“不要!我不要离开妈妈!”少女拼命抗议道:“我除了妈妈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除了妈妈以外,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别这么说嘛~奈奈酱多可爱啊,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可我喜欢的只有妈妈——”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兴奋地望向抱着自己的女子。“对了,不如我和妈妈恋爱吧~”

“说什么呢!”女子嗔怪道。“我们都是女生,怎么可以恋爱呢!”

“可是,你和医生是兄妹啊~兄妹都可以恋爱,为什么我和妈妈就不可以呢?”少女非常失望。“我一天到晚想着的,可是只有妈妈呢!”

她泪眼汪汪地问道:“难道说——妈妈不喜欢我?”

“才不是!这可不是一回事——”女子刚想说出后半句,却又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答应奈奈酱,以后绝对不离开你就是了——”她哄道。“但是以后,奈奈酱也一定要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啊~”

“嗯,我知道了!”少女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这是,你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终生,我将铭记,至死。

接到鱼住打过来的电话,我来到了高田马场。

据说警方针对碎尸事件已经正式成立了搜查本部,而且担任搜查本部指挥的警视也要来这里听取鉴定结果——

“哦呀,玲人,好久不见呢~”夏目一如往常地穿着大褂,从医院门口探出头来。

“免了吧——我要是来见你,说明肯定没好事发生。”

“那倒也是——你和鱼住他们是为同一件事情来的对吧?”夏目转身走进了医院。“那跟我来吧。”

熟悉的解剖室里,夏目开始了说明:

“从上个月的二十日左右开始,有好几户家庭都碰上了在买回来的鸡蛋里发现人肉这件事——报纸上没写明是鸡蛋,那是怕引起恐慌;光是上个月,在东京都内发现的人肉鸡蛋就差不多有二百个。”

“居然有那么多……”

“嗯,但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一人份——一个鸡蛋大概有六十到七十克,塞进去的肉也就是十五千克左右;更要命的是,因为尸体全都被切碎了,只能用重量估计——我们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抑或是更多的人。”

“身份之类的也都不清楚吗?”

“昨天你看到的那个还留着指尖,所以调查起来很简单——狩野智子,东京都内的女学生。几天前她家提出过搜索申请。”

“又是女学生……你说,几天前?”

“——也就是说,上个月被发现的不是这个女孩子。”

“还有别的失踪者吗?”

“有很多,完全无法缩小范围。”夏目耸了耸肩。“上个月的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了,而且也没有容易判断的部位——啊,对了,被发现的几乎都是肌肉和骨头,内脏之类的一点也没有——很有可能,这些都只是手脚。”

“只是手脚……难道说,和上个月的——”

“和上个月的事件应该没有关系——把从犯人家院子里挖出来的手臂也算上的话,被害者的肢体就凑齐了。”

“那么照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也会出现缺少四肢的遗体吧?”

“嗯。不过,这还真是麻烦到家了呢——”夏目随意地拿起一个鸡蛋壳。“特地把肉塞进鸡蛋里,亏他想得出来。”

“这种事情能办得到吗”

“把鸡蛋整齐地切开,塞进肉,再按照原样贴起来就行了——你看,这里还有粘合的痕迹。”在夏目指着的地方,的确残留着一道道异常的纹理。

“做了这么费工夫的事,是有什么意义的吧?”我向夏目问道。

“别问我——我可是正经市民,怎么可能知道?”明显不是正经市民的夏目板起脸孔说道。

“是愉快犯吗?看上去也不像呢……”

“——那方面目前也正在调查。”解剖室的门被打开,鱼住走了进来。

“哦呀,鱼住,来得真晚呢~”夏目向他打起了招呼。“你的上司来了吧?”

“嗯,就是我身后的这位——”鱼住退到一旁。“从警察厅派来的管理官大人。”

“从那种地方过来的人,只会让现场更混乱吧?”我一脸反感地道。

“——那就是你的问候啊,前辈。”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传入耳中,鱼住也皱起了脸。

——解剖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嘴边的笑容看上去充满恶意与嘲讽;

——这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什么嘛,这不是八木沼这小子吗?”看到走进解剖室的男人,夏目开口了。

“你好,好久不见了——高城医生。”那虚伪的家伙装作有礼貌地低下了头,然后斜视了我一眼。

“你——是时坂玲人,对吧?”他傲慢地问道。

“是啊,有何贵干?”我冷冷地顶回去。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哦,那又如何?”对话剑拔弩张地持续着。

——这家伙好像叫八木沼了一,应该是在我辞职以后来到上野局的刑警;

——据说当年解决上野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他功劳极大,因此得以步步攀升。

“创立警察厅的时候,长官拜托我一定要过去;最近已经预定升为警视正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可是很辛苦的呢~”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那就别来这种地方啊,回你的本部摆官威不是更好吗?”

“亲自指导士兵也是长官的职责呢——所以才来这种地方见见明明没有关系,却还偷偷摸摸地在调查的家伙。”他直直地盯着我,我毫不留情地瞪回去。

“今天只有冷茶,要来一点吗?(京都方言中用来催促客人离开的话)”夏目也看这家伙不顺眼。

“好吧,我也没空,所以就先告辞了——啊啊,时坂前辈。”他突然回过头来。“请千万不要作出多余的举动呢——走了,鱼住。”

“切……”鱼住咋了咋舌,跟着八木沼出去了。

“夏目,你也很讨厌那家伙吗?”我向一旁的夏目问道。

“当然了,以前这家伙欺负过我家的小秋呢——我们来撒盐吧!(不欢迎客人第二次来的风俗)”

“算了吧,何必为那种家伙浪费时间。”

我来到了学校,向佐伯报告昨天的事情。

“我来向您就昨天的事做一下报告。那个,果然是——”

“……是吗……”还没听完,佐伯便垂下了眼睛——估计是推测出来了。

“被害者好像是名叫狩野智子的外校学生——不过我想这里也注意一下会比较好。”

“是呢……”佐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佐伯主任?”我觉得不对劲,又喊了他一声,佐伯这才抬起头来。

“抱歉……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嗯……昨天你问过我吧?关于间宫心像的事……”他的脸上写满疲惫。

“那个,想起怎么了吗?”

“事实上……我跟他以前是认识的……不过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就没有说了……”佐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在战前,我和他曾被视为艺术界的后起之秀——但是,我不大懂人情世故;等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排挤出圈子了。”佐伯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我跟他的关系也就仅仅只是这样;他和身为模特的妻子结婚的时候,也没邀请我参加婚礼。”

这样啊——世界真是小得大家在很多地方都有关联。

离开办公室,我正想走到外面去的的时候。

“——所以我觉得应该这样。”朱崎的声音从保健室里传了出来——她在打电话吧。

走进保健室后,我看到她果然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注意到我,朱崎就像要摔了听筒一样,很用力地把电话挂断了。

“原来是时坂老师啊——”她掩饰着笑了。

“嗯,刚刚路过。”我扫了一眼她面前的桌子,发现上面散落着许多文件——最上面的一个,赫然写着“朽木冬子”四个字。

“那个是……”

“哦——我正在找东西,结果就弄得乱七八糟了。”朱崎边说着边把文件全部塞到抽屉里。

有点不对劲,她好像在隐瞒什么——刚才的电话也是。

多半与那位少女——朽木冬子有关。

“还有什么事吗?”收拾完了桌子,朱崎警戒地看着我。

“不,没什么特别的——那我就告辞了。”

我决定先记下来,以后再慢慢盘问——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轻风拂过水面,扬起落英无数。

湖边的长椅上,冬子怔怔地望着一树盛开的樱花出神。

“冬子,你又逃课了——”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嘛,这是跟你学来的呢~”她回头望向走来的加菜子。“还是说,你想要代替月岛前辈教训教训我这个坏学生呢~”

加菜子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陪你一起逃课罢了。”

“是吗……”冬子淡淡地笑了笑,便把脑袋转了过去。

“那天,我看到了呢,满地的鸡蛋——”她喃喃自语起来,又似乎在向谁倾诉着什么。“好残忍……好可怕……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重新望向了樱花树。“难道说……就连这樱花树下,也埋着死人吗……”

“我想是不可能的——樱花树下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想要挖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埋着尸体了。”加菜子答上了她的话。

“加菜子真博学呢……”冬子望着她。“呐,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我也不知道……”加菜子摇了摇头。“很多时候,杀人不过像是过路魔上身了一样——眨眼之间,生命就被终结了;到最后,自己也搞不清楚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形容得很详细呢……难不成,加菜子你杀过人吗?”冬子突然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是的话,你会相信吗?”加菜子的回答很平静。

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呢~”她捏了捏加菜子的脸。“真是说谎话不脸红呢~明明就跟我一样大——虽然,比我成熟得多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呐,加菜子,如果我被杀了你会难过吗?”

“不要问这种傻瓜的问题——虽然,我确实会很难过。”加菜子嗔怪道。

“那么——”冬子直直地盯着加菜子的眼睛。“这份感情,会成为杀人的动机吗?”

“复仇吗……就跟日下一样呢……”她叹息了一声。“曾经……我也跟他想的一样呢……不过现在……”

“那,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死了的话会变成怎样呢?”冬子又问了起来。“人死了以后,会重生吗……会怎样重生呢……重生以后会变成谁……”她开始自言自语。“我的话……是绝对不想重生以后,再次成为自己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

向着强烈否定自己的冬子,加菜子问道。

“因为……我讨厌自己啊……”冬子的肩膀微微起伏。“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啊?!”她突然哭了出来。

——轻轻地,加菜子搂住了冬子的身体。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上……谁能告诉我……”在同伴的怀抱中,冬子一遍又一遍地啜泣道。

加菜子温柔地抚摸着冬子的后背,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冬子,你的存在,绝非虚无飘渺,也绝非毫无意义;总有一天,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是现在,你与我,与周围的人所缔结的羁绊,不正映出了你自身的存在吗?”

“真的是……这样吗……”冬子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嗯,真的,没骗你哦~”加菜子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人,正是因为羁绊而存在着——冬子,你是被人爱着的,所以请不要再说讨厌自己了,好吗?”她伸出了小指头。“和我拉勾约好行吗?”

看着这一幕,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刚刚还说你成熟呢……都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冬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来由。

——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来到上野,我径直奔向美术馆。

“呀,史黛拉——”在馆内张望了一下,马上就看到了史黛拉的身影。

我打过招呼后,她歪过脑袋盯了我好一会儿。

“……玲人?”

……总算记住了吗。

“你知道名叫佐伯时生的艺术家吗?”我向她问道。

“佐伯……时生……”她若有所思地朝天花板望去;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我说明起来:

“……被排挤……权力争斗……输了……然后不在了……”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着。

“权力争斗……那是,和间宫心像吗……?”

听了我的问题,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心像……是坚强的人,也是……软弱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

“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坚强,不让任何人接近的软弱……孤独的人……”

原来间宫心像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向史黛拉道谢后,我刚想走出美术馆,却发现地上掉了某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挂坠,上面刻着一个八瓣花的图案——我隐约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见过这个纹饰。

这个挂坠似乎是史黛拉的——我抬起头来,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算了,下次再还给她吧。

在吉祥寺车站,我遇到了朽木文弥。

他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一直低着头在路上走着。

“——朽木先生。”我打了声招呼。

“哎?——啊啊,是时坂老师啊。”文弥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抬起头来。

“在这里碰面真是少见啊~诊所不营业吗?”

“是啊,本来就是个只有附近的居民才会来的小诊所,光是上午就差不多能结束了。”说完以后,文弥又露出了阴郁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没精神。

“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不过……”他望向我。“时坂老师或许知道些什么呢……”

“哎……我……?”

他点了点头:“……最近,小冬子的样子变得很奇怪啊……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也不像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

文弥所说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她——冬子,知道了自己是朽木家的养女。

曾一直认为是家人的存在,实际上却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知道这个的时候,我想她肯定是心乱如麻的。

这件事情,也许应该跟她和她的母亲说说。

“冬子同学现在在家吗?”

“不,现在应该在外面,怎么了?”文弥问道,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情想和你们说一下。现在到府上打扰一下可以吗?”

“嗯,我知道了——”文弥似乎从我的话里推测到了什么,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请跟我来。”

到了起居室,千鹤正坐在里面

“一直以来都麻烦您照顾冬子了。”

“啊啊——不,没什么。”看到千鹤深深地低下头,我顿时也慌了。

“听说时坂老师今天有话要说……”她一脸不安。“是什么呢……?”

“嗯——是关于冬子同学的事情,以前她曾经找我谈过……恕我冒昧,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千鹤深吸了口气;不过,她并不像是十分意外,看上去似乎已经做好了觉悟。

“这是……从那孩子那里听说的吗?”

“……是的,她自己好像调查过了,比如说确认户籍之类的。”

“……是吗……”千鹤叹息了一声。“……果然,没办法隐瞒呢……”

“那么……果然——”

“……我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一切的……不,如果可能的话……永远不让她知道或许会比较好……”她本来就雪白的肌肤,此刻变得更加苍白。

“……那孩子……比我想的要成熟得多呢……”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们没有被她信任吧……要是能跟我们谈谈心的话……”

“我觉得……她是不想让你们费心吧……那一点也很成熟,对吧?”

听了我的话,千鹤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对了——我也进行过调查,不过冬子是从哪里被收养来的呢?这一点我还不清楚。”

“那个——很抱歉,我们也无从知晓。”

“无从知晓?!”千鹤的话实在让我感到意外。

“是的……冬子是战争刚结束的时候被送到这里来的……关于她原来的户籍,我们也不太清楚……”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有所隐瞒,但是我觉得更深入的事情还是别问了。

“今天的谈话请暂时保密,也请您像平时一样对待冬子,可以吗?”

“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成为那孩子的母亲呢……”她喃喃自语起来。

“请别这么说——她应该还是把您当做自己的母亲的;只不过,她想要知道自己身世而已。”我劝慰道。

“也许是吧……虽然……可能很难……”听到千鹤这么说,我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我今天所做的事情,说不定是徒增了她家的混乱罢了。

“……我做了多余的事,十分抱歉……”

现在的我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到。

晚饭后,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哥哥,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什么事,小紫?”听到妹妹叫我,我熄灭了香烟,然后推开房门。

“是关于之前说过的事情——”小紫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坐下。“因为缀子最近就要出书了,我和加菜子想给她举办一个庆祝派对。”

“是说过那么一回事——我记得,你好像是说要在这里举办?”

“可以吗?”小紫一脸恳求地问道。

“没关系~”我罢了罢手。“对了,还会邀请别人的吧?”

“嗯——是这么打算的。”

“不能给别人家添麻烦啊——要是会吵闹的话,就在我们家里办吧。”

“我觉得不会很吵闹的喔~”小紫看上去很是兴奋。

“对了,我正好要就之前的事情向她道谢一番,该送她什么礼物好呢?”我向妹妹问道。

“嘛~我的话,是送了她一个银戒指;至于哥哥的话——”想了一会儿,她便笑着回答道:“不如就帮缀子弄到葛城心的签名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主意,我明天就去办。”

第二天,我来到了朽木病理学研究所,打算探望一下和菜。

在医院旁正好就碰到了那个要找的家伙,便向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葛城先生。”

“哟,时坂先生——”见到我以后,葛城心也停下了脚步。

“是要去医院吗?”

“不——”他摇了摇头。“我的事务所就在附近,所以来这边散散步。”

——我曾经去拜访过一次,记得他的事务所是在中野车站附近,距离这里确实不是太远。

“说起来——”葛城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在报纸上读到,好像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杀人事件……”

“……您的消息真灵通呢……”

“再怎么说我也是写小说的,社会上发生的事情我可时时刻刻在关注呢~”他好奇地盯着我。“难道说,时坂先生又参与调查了?”

“抱歉,详细情况我什么也不能说——”这家伙似乎想要套我的口风,我可不能随便把情报透露出去。

“我理解,所以也没打算继续为难您。”葛城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最近的事件还真是多呢~”

“此言差矣——”我反驳道。“事件的数量从以前开始就没多大变化,只是被报刊杂志盯上的机会多了而已——当了警察或侦探的话,就什么时候都不愁没有事件可查了。”

“原来如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这也说明,报道的自由程度已经比以前大得多了吧——跟战争时期完全不同呢。”

“是啊——”我点点头。“战争时期这种报道是绝对不允许有的,只会被当局以‘降低国民士气’为由掩盖掉——不过现在也没好多少,扰乱社会治安、破坏稳定……他们总会想出各种名堂来封杀这种事件的报道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快点解决掉就好了呢。”

“嗯——等等,葛城先生。”我叫住了正要走的他。“是这样的,上次的那位四十宫同学,您还记得吧?她想让我拜托您签个名,可以吗?”我掏出纸和笔。

“啊,那位缀子同学是吧——没问题~”葛城“刷刷”地在纸上签下“葛城心”这个名字。“那么时坂先生,我就先告辞了。”签了名以后,他便离开了。

来到和菜的病房前,我敲了敲门。

“请进~”迎接我的是一声爽朗的回答,

推开门一看,和菜正精神抖擞地坐在病床上,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外伤;秋五此刻也正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削着苹果。

“——好像恢复得相当好了呢,和菜。”

“嗯!好像马上就能出院了。”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愉快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由衷地祝福道。

有段时间我还担心和菜会不会有事,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玲人,谢谢。”一旁的秋五站起身来。

“……多亏了你,我们才得救了……真的……谢谢你……”他颤抖着说完以后,便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说了~”我连连罢手。“都多少年交情了——你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我总觉得很肉麻;而且,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也不是我。”

“咦?”秋五大为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救回和菜的可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故作神秘地说道:“某个神出鬼没的黑影哦~”

“啊——”秋五恍然大悟。“难道是东史?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啊——”

——苍木冬史,上野地区头号黑帮“死之腕”的大干部,也是高城夫妇的至交;在上野连续杀人事件中奋力斩杀了二号主谋赤尾生马,居功至伟;

——说不定,当日擒拿日下的正是这位身手过人的女中豪杰。

“那么——”和菜快活地捧起一盒点心。“这盒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上野名产‘大卸八块’,一定是她的礼物了!”

“不对啊?”秋五说道:“冬史不混黑道很久了,她完全没理由偷偷摸摸地送过来啊?还不留下半个名字——”

“难道说是你妹妹干的好事?”我开口问道。

“不可能~”秋五捧起另一盒一模一样的点心。“她送的在这里——真是的,谁的趣味跟她一样这么恶劣啊~大卸八块——”话没说完,他便沉默了下去。

——这家伙,肯定又想起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再胡思乱想了——对了,我家有个小鬼以前是住在雪白的;上个月,她还去拜祭了五年前的遇害者;说不定,你们认识那家伙呢~”

“是吗……”秋五突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或许吧……”

看着他又沉浸在回忆中,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向和菜道了句“祝愿以后生下健康的小宝宝”,然后离开了病房。

一出门,我便看到西藤医生往这边走来。

“西藤医生——”我向他挥了挥手。“日下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我现在正要到警视厅去交这份日下的精神分析报告书呢。”

“那么——”我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他说了什么吗?”

“时坂先生,可不能操之过急。”西藤的话一下子便扫兴了。“目前,日下先生仍处在只能进行日常对话的阶段——要问他关于事件的事情,还得再等一阵子吧。”

“这样吗——也挺难治疗的呢~”

“确实如此。”西藤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人心才是真正的魍魉,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地狱——很多人往往只看重肉体表面的健康,却忽视了精神深处的创伤。”

“说起来——”我突然很好奇。“西藤医生当初为何想要成为精神科医生呢?”

“我吗……?哈哈,实在没想到,还会人被问起那种事呢~”西藤大笑了出来。

“我家世代为医,我从小就一直接受着将来要成为医生的教育。”他浮现出怀念往昔的表情。“掌握了差不多所有的医学知识以后,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发展了——”西藤自嘲地笑了。

“决定成为精神科医生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情了——我想治愈在战争中受伤士兵的心灵;我相信,比起肉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煎熬才是他们最大的痛苦。”

人还真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历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道。

“那么,希望您能早日让日下亲口说出真相——这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一种解脱。”

向西藤告辞以后,我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吉祥寺车站后,眼前突然晃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一看——居然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村濑医生。

正想无视这个家伙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这回是朱崎;和村濑一样,她正急匆匆地往车站方向跑去。

在检票处,我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原来那两个人是熟人吗?

先留个心好了。

在月世界,我碰到了鱼住。

“你这小子来得正好——我打听到了点关于管理官大人的事情。”

“提他干什么真是煞风景。”我的表情变得极度厌恶起来。

“先别这么激动~”鱼住这次居然如此冷静,真是难得。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是这样的,八木沼那家伙有个大学同学现在是检察官,我从他那里听来了这么一段故事——”

这是名为八木沼了一的警察的过去——

八木沼了一的父亲,在战前曾是个相当有名的检察官;

了一的母亲,则是名校的教师;

了一与年纪相差很多的哥哥健一,还有大他三岁的姐姐英理子一同生活。

双亲总是拿了一和健一作比较,无论哪件事情都说哥哥干得更好;而哥哥在他面前,总是有一种优越感;

了一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卑;

但是,只有姐姐从来不做那种事情;她只是训斥了一,但决不拿他们兄弟二人作比较。

所以了一他——喜欢姐姐。

了一的父亲是检察官。

为了立案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是个甚至可以说卑劣的——有才能的检察官。

了一从没见父亲笑过。

说到底,父亲几乎没在家里待过。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母亲肯定觉得很寂寞;

对于不顾家庭的父亲,她的心里一定感到很厌烦。

母亲见异思迁,和同事的老师搞上了;

仅仅一次的过失——就令一切都变得疯狂了。

母亲怀上了外遇对象的孩子;

父亲勃然大怒,于是双亲离婚了。

三人被父亲抚养;由母亲养育他们,在经济上是负担不起的。

成了单身以后,父亲变得非常暴戾;

刚好,同一时期的共产主义者检举他不正当行为的事情也很严重;

父亲借助检察院以及特别高等警察的力量把事情压了下去;

不过,曾一度加身的污名并没有被洗刷掉。

父亲开始沉溺于酒精,并逐渐对子女三人动用起暴力来;

哥哥健一很聪明,他决不做违抗父亲的事;他知道,一旦惹恼父亲会有什么后果;

因此,父亲的暴力主要施向了一和姐姐英理子;

了一被父亲无理地殴打的时候,英理子一定会挺身保护;

她对了一越关心,父亲的愤怒就越强烈。

英理子是像母亲一样美丽的女性;

父亲是在嫉妒吧——没过多久,施加的暴力就变成了性暴力。

但是英理子忍耐住了——她是坚强的女性,她明白只要自己一个人忍受的话,对弟弟施加的暴力就会减少;

的确,了一被打的次数变少了;

但那只是因为,父亲将全部的郁愤都转向了英理子而已。

对每天晚上反复施加的暴行,了一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还年幼,年幼到不可能反抗得了父亲。

不久,英理子——怀上了亲生父亲的孩子;

父亲无理的暴怒使他变本加厉地虐待英理子;

侵犯怀孕的身体,踢打腹部,殴打脸部——

英理子崩溃了。

了一第一个发现了在家里上吊自杀的她;

从寻死开始,已经过了几分钟;

立刻被送到医院抢救的英理子保住了一命;

但是,她却从此患上了因缺氧而导致的脑部障碍疾病。

事后查明——她颈部上的绳子勒痕下,残留着扼痕——手指的痕迹;

不过,父亲又运用权力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那是昭和十六年十一月的事。

自那以后的十五年来,八木沼英理子一直躺在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一间病房里;

去探病的人,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有了一而已。

没过多久,父亲就被特别高等警察以违反治安维持法那种莫须有的罪名逮捕,最终死在了狱中;有谣传说,他是死于军部派阀的斗争。

为了不再失去像姐姐那样的人,八木沼了一戴上了面具。

不相信任何人,不靠近任何人,不依赖任何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人的话,

就不会有愿意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人;

如果不曾拥有过,

那么就不怕失去。

店内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我静静地听鱼住讲完了这段故事。

“真是有趣的家伙啊……”在些许的吃惊中,我道出了那样的感想。

如果说,八木沼真的背负着如此黑暗的过去;那么,他迄今为止的所作作为,也似乎变得可以理解了。

说起来,又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吗——

“——不管怎么说,他作为管理官的手腕还是有的。近几年来,他的逮捕数量出类拔萃。”鱼住点起了烟。

“算了吧,说不定那是为了泄恨而逮捕的大批左翼人士呢。”

“谁知道呢——总而言之,你要是不接受他的做法的话,就一个人单干吧。”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单干的了?”我忿忿不平地说:“对了,之前的那个事件有什么进展吗?”

“嗯,说起来这个才是重点——总算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了呢。”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能从肉片里把情报拼凑出来。”

“感谢法医院去——他们不辞劳苦回收了所有的鸡蛋,想尽办法将残留下来的没变形的骨头拼合到一起进行了鉴定。”

“那还真是辛苦啊……夏目的话绝对不会做种事情的。”

“法医院的人根据血型之类的信息与失踪者名单进行对照,得出的结果是——死者是名为小林由子的少女,在都内的女子学院上学,不过不是樱羽女子学院。”

听了后半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

少女,又是少女——

这个城市疯了。

“手指上比较新的骨折痕迹是决定性证据,恐怕是不会有错的。”鱼住最后补充道。

“这样,就有两个死者了呢——”我喃喃自语道。

“至少。”喝完咖啡后,鱼住站了起来。“要是又掌握了什么的话我再联络你吧。”

“好的——这次我请好了。”我抢过了账单。“感谢你带来的故事。”

冬子走在我的身边;

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好不容易把冬子约了出来——这是我唯一能够感到安心的时间。

“春天真是美好呢,冬子~”

走在上野公园绚烂的樱花下,我向她轻声说道。

“嗯……是啊……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呢……”冬子抬起头来。“看着这盛开的樱花……感觉好像自己也能重获新生一样……”她浅浅地笑了。

——仅仅是她的一个微笑,在我眼里,就是比那娇弱的樱花更惹人怜爱千百倍的存在;

——冬子的姿态,就算以同性的我来看也会心跳不已;

撩起秀发的瞬间,望向远方的瞳色,优雅慵懒的侧脸——令我如此向往的姿态,蕴藏着无尽的魅力。

但是,冬子最近变了——

变得与我一直憧憬着的冬子不一样了;

变得与我想成为的冬子不一样了;

她似乎总是在困惑着,忧虑着,心事重重——

再也不复往日的豁达与率性。

恐怕是时坂老师和柚木——不,绝对是柚木的错!

我还曾经以为,时坂老师需要负主要责任;

后来我才知道,柚木加菜子——她才是罪魁祸首。

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和冬子在一起——

她整天缠着冬子不放;

害得冬子与我在一起的时间都变少了;

还有那一天也是,我看到了——

在公园里,她居然抱着冬子,

冬子居然在她的怀里哭泣。

一定是她,给冬子灌输了些什么;

她,改变了我的冬子。

——冬子是不能改变的;

——冬子必须保持冬子的样子;

——冬子必须是我理想中的冬子。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样下去,冬子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

这样下去,我——是无法成为冬子的。

“——怎么了,透子?”

见我默不作声,冬子出言问道。

——她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

——她的眼神正凝望着我。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冬子。”

明明是接近得嘴唇都快要触碰到一起的距离,

我却只能说出那些话。

“……总觉得,你好像很没精神呢……”

冬子在担心我;

冬子的手,触到了我的额头;

那是带着凉意的手。

——曾有人说,手凉的人,心是暖的。

“那个,冬子——”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

“比起我,你更重视柚木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透子,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她疑惑地望着我,似乎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么——冬子更重视我,对吧?”我满怀期待地问道:“你愿意为了我,放弃她吗?”

——果然,冬子更重视的是我!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被否定了。

“你和她,都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她平静地说道:“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我不愿意,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为什么——?!”我稍稍抬高了音调。“冬子不是说过,只有我才能理解你吗?不是说过,只有我,才是你的朋友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冬子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对不起,透子,请原谅我——”她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

——这绝不是,我想要见到的冬子!

——这种痛苦的表情,是不应该属于她的!

——已经,不能再忍耐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冬子不可以变成这样!”我向着眼前的她,拼命吼了出来。

“透子,你这是——”

“这样下去,冬子会……变得奇怪的!”我用力甩开了紧扣在一起的手,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说道:

“冬子,我的心情——你一定不懂的吧?”

丢下踉踉跄跄想要追来的冬子,我跑开了——

够了,已经受够了;

冬子的心,已经完全偏向她了;

和我的来往,也不过是情理上的;

仅仅只是,勉强地维持着往日的关系罢了。

为了她——冬子可以变得那么痛苦,那么不安;

——那样的人,不是冬子;

——那样的人,不是我想要成为的冬子;

——不肯心向于我的冬子,已经不是冬子了!

四月五日——距离最初接到鱼住委托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樱羽女子学院的新学期开始了。

和加菜子和小紫一同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这样的清晨,我似乎已习以为常了。

一路上,我们看到不少穿着崭新制服的新入生——她们大多衣装整齐,表情愉快。

即将进入新的学校,大家肯定都是充满期待的吧。

——那是我从在读的学生身上无法感觉到的东西。

总有一天,这些新入生也会变成那副样子的吧。

当然,有少数人可能是例外——比如我身后的这位。

礼拜堂里,全校师生齐聚一堂;人很多,但却依然鸦雀无声。

开学典礼庄严肃穆地进行着,简直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月岛织姬和日下达彦已经不在了;

——西园唯和今邑遥也都不在了。

尽管如此,这所学校仍旧在一成不变的令人发毛的寂静中,安然有序地运行着,并不因部分零件的缺失而改变自身的外观,或是停下工作的齿轮。

典礼结束后,我和其他教师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佐伯主任,又要承蒙您照顾了。”我向佐伯打了个招呼。

“不,这边才是——特意让您来这里真的很抱歉,只要有任何吩咐请尽管开口——”

“虽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会竭尽全力的。”我向他点头保证道:“不过,为了收集情报和确定嫌疑人,出席率就——”

“啊,这个我理解,没关系的——那么时坂老师,还是那句话,一切就拜托您了。”

又一次,佐伯委托了我;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宿命的轮回,吗?

给学生们讲了一天的文艺复兴,感觉累到不行了。

走到操场上打算散散心,却又碰到了那位少女——

大概是没注意到我吧,她头也不抬地面对着画布。

在她集中精神的时候打扰也不好,于是我就在稍远的地方悄悄地观察她。

说起来,我似乎经常看到她在这里画画;

她到底在画什么呢——

“——老师,你不觉得一声不响地偷看是很失礼的吗?”

“怎么,你注意到我了吗?”

“当然了,因为你一直在往这个方向走过来嘛~”

冬子轻轻地笑着,把头转了过来。

——不知怎的,那笑容似乎有些柔弱无力。

“你在画什么呢?”

“老师你真健忘——”冬子的表情十分无奈。“我上次不是说了吗?画完了再告诉你哦~”

“不过,肯定是跟这里有关的东西吧——因为我老是在这里碰到你呢。”

“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在室外画画的话,我的心情更容易平静下来;房间里太狭窄了,也不能集中精神呢。”

“跟我正好相反呢~我在堆满书的地方才能静得下心来。”

“是那样吗……果然,我对老师还不太了解啊……”冬子苦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啊~”

“是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呢……”她的表情突然消沉了。“这一个月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呢…….各种各样的……”

打了个呵欠,冬子趴在了画架上。

“呐,时坂老师——”她的声音似乎很疲倦。“时间能够解决的事,会有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道。

“……跟透子吵架了。我想,大概是我不好吧——”冬子轻叹一声。“不知不觉中,我或许冷落她了……”

“那么,就向她道歉吧?”我提议道。“然后更多地陪陪她如何?”

“嗯……”冬子点了点头。“我虽然明白……可是,却还没跟透子说过话……”

“如果乐观地认为时间会解决一切的话,肯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好,今晚在我家要举行一个给缀子庆祝的派对,不如你拉上透子一起来吧?”

“可以吗?”冬子望着我。“透子她……会跟我来的吗?”

“只要坦诚相对,你们两个一定能和好的。”

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冬子的表情终于开朗了些。

——可我总觉得,这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透子对冬子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或者说,占有欲。

经过一天的劳累,总算回到了家。

小紫和加菜子正在客厅和厨房里准备派对,我则赶在开始前躲到了书房。

随手拿起一本书,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说起来,我记得这里也有一本黑岩泪香的《岩窟王》;

——对比着读读看,说不定也挺有趣的。

我再次站起来,向书架走去。

“——嗯,在哪里呢……”

“什么东西?”

“不是说了《岩窟王》吗——”

“岩窟王?”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

回过头,我看到冬子正歪着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老师真是健忘啊——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

“刚才我问了时坂同学,她说老师逃到这里来了。”冬子朝我笑了笑。“话说回来,加菜子住你这里的吗?”

“嗯。对了,大家都来了吗?”

“抱歉……”冬子低下了头。“我失败了……”

“透子她没来吗?”我有些意外。

“嗯……我试过去找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她看上去很难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和她有什么隔阂……”

“先别想这些了——”我拉起了她的手。“其他人还等着呢。”

来到客厅,步正坐在沙发上。“打扰了,时坂老师。”她起身向我行礼。

“不用客气,把这里当作是自己家就好了。”一旁的小紫微笑着说道。

“大家,久等了——!”加菜子围着围裙,提着勺子欢快地从厨房里出来。“奇怪,缀子还没来吗?”她向众人问道。

“是啊,还没来呢。”小紫回答道:“我也觉得奇怪,她应该是先回自己家一趟的,可是怎么现在……”

“……打电话到她家去问一下吧?”

“嗯……也对呢。”小紫急忙回房间去了。

但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绪不安。

该不会——

“老师——?”

回过神来的时候,加菜子凑近了我的脸。“你该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吧?”

“被你发现了呢。”我点点头。

“因为老师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呢~”她飞快地解下围裙。“我们出去看看吧。”

来到外面,我定睛凝视着家门前的路——

没有任何人通过;

缀子还没有来。

马上,就会若无其事地突然出现吧——我只能在心中如此默念道。

可就算这样期待着,缀子也始终没有来。

小紫从家里出来,担忧地说道:“哥哥,据她家人说,缀子很久之前就出门了。”

“……是吗。”

“还有——虽然好像是多此一举,不过我也联络了鱼住先生,他说会开车赶来这里。”

“鱼住吗……?也对呢……不把大家送回去可不行……还要找缀子呢……”我失神地自言自语起来。

——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你快来啊,缀子;

我可是弄到了你梦寐以求的签名呢;

所以,求求你快点出现吧——

“老师,缀子家住在西荻洼南侧,离这里两公里都不到。”加菜子向我冷静地分析道。“徒步的话也就是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路上能闲逛的地方也没有,所以——”

估计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她很快便打住不说了。

——此刻的我,看上去又是怎样的黯然呢?

道路对面突然亮起了灯光,一辆黑色的达特桑汽车向这边开了过来——

莫非,缀子来了!

我睁大眼睛往车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鱼住从车里出来。

“玲人,让你久等了。”

“……我在等的人,可不是你啊。”

——希望落空了;不,幻想破灭了。

“废话,有一个人下落不明了是吧?我已经跟西荻洼车站的派出所联络过了。”

“在那之前——”我转身望向走出来的冬子和步。“你能把来我家的女孩子们送回去吗?”

“放心,这一切就交给我吧。”随后,鱼住便载着冬子和步离开了。

和加菜子回到空荡荡的客厅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

“……哥哥,据说缀子的妈妈已经向警察提出申请了。”迎上来的小紫焦虑地向我说道。

“……我知道了……”

我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那个……缀子,她会没事的吧……?”妹妹的声音越发恐惧起来。

“没事的——”加菜子连忙安慰她:“缀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这种回答,我不止一次听过;

却一次也没有相信过。

六年前由记子失踪的时候是这样;

上个月织姬失踪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逝去;

所以——

“等鱼住回来以后,你就告诉他我在西荻洼那边。”我掐灭香烟,披上了外套。“加菜子,小紫就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加菜子异常严肃地向我点了点头。“老师,路上小心。”

——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做到仅仅只是等待。

“缀子!!你在哪里!!”我一边在街上跑着一边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公园找遍了,河边也找过了,慎重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也向途中遇到的巡警询问了情况,不过依旧没有缀子的下落。

死寂幽暗的夜晚,仅仅以沉默回应我直至嘶哑的呼喊;

铅重的疲劳袭上身来,只得倚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拼命喘息;

尽管已接近虚脱,却仍然摇摇欲坠地支撑起身躯;

还不可以倒下;

还没有找到缀子——

突然,车前照灯的灯光从背后照在了我的身上;

一阵刺耳的笛声响起——

“玲人,你在这里啊。”鱼住从车上下来。

“呼……抱歉……送人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你没在值班吧?”我勉强恢复了过来。

“说什么值不值班的——人命要紧,我跟同事借来了这个。”鱼住拍了拍车顶说道。“搜索申请已经提交给辖区警署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上报到我们那里,不过我打算尽可能地找找。”

“——拜托您了。”我唯有向他深深地鞠躬。

“总之先上车吧!”鱼住打开车门。“我们绕着这附近先转几圈再说。”

坐进达特桑的副驾驶席后,我和鱼住开始了夜巡。

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这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

趁少女不备,用麻药使她沉睡过去;

装进旅行包运到这里,把衣服脱掉然后固定在台上。

仅此而已。

真是苗条匀称的肢体,

做成尸体,实在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是,不能放弃;

为了崇高的目的,不能放弃

拿起锯子,

这已经用得非常顺手了。

为了除去多余的东西,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

将锯刃贴在用皮带固定住的手臂上,拉动起来。

少女睁开了眼睛。

事先塞住嘴真是太好了;

用不着听见令人不快的叫声。

少女的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眼里含着泪。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样子呢。

充满喜悦?

还是面无表情?

为了确认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的血污沾了上去;

如同沐浴在溅回的血当中。

用少女的□□擦拭血迹;

□□之下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

但是,马上就会停止了吧。

左臂落到地上;

少女翻起白眼,身体痉挛着;

失禁排出的尿液的臭味在房间里飘荡。

卸下左腿,削去右腿,切除右臂;

切断面涂上纸粘土,堵住伤口;

好像修补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染透粘土的红色也很不错。

短发令人不满;

这的确是个问题;

没关系,戴上假发就行了——

仅此而已。

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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