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歌.杀人迷路(1 / 1)
少年每天晚上,都做着同一个梦。
是一个去天国看望母亲的梦。
以天国为目标,少年在森林中走着。
可是——在路上前进着的时候,少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跟来。
回首望去却空无一物,只是已经走过的森林变得越来越黑暗。
莫名的恐慌,使得少年忍不住跑了起来。
——曾经听说过,天国与地狱紧挨在一起。
也许自己是迷路误闯进地狱里了——少年越发地感到害怕起来。
那么想着,少年仿佛觉得背后的黑暗也化成了妖魔,于是跑得更快了。
跑啊,跑啊,黑暗始终不曾离去,颜色反而更深了。
少年不停地跑着;
从草丛灌木中间穿过,即使差点被树根绊倒也还是拼命地往前跑去。
但即便如此,背后的黑暗仿佛仍是近在咫尺。
脚陷入地面的泥潭,少年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在脚踝乱窜。
黑暗,已经迫近到了少年的眼前——
少年边哭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非常暗的房间。
虽然刚才做了非常可怕的梦,但梦到了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少年在被褥里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仿佛有一张恐怖的面孔就在他的身边。
起初并没有当做是一回事。
做油炸食物的时候,油不小心溅了起来,脸颊上出现了小小的烫伤。
虽然不是什么大碍,她却还是非常慌张。
涂上好多层粉底,如名妓花魁般浓妆地过着每一天。
那白香粉的气味,让少年无比地厌恶;
那副白色的脸孔,简直就好像蛋壳一样。
她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连少年见了都这么觉得,那么大人们的话就更是那么认为的吧。
她是少年的母亲;
父亲是一个孤僻的人,从来没跟少年认真地说过话;
所以少年总是孤单的一个人。
只有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自己的被窝里,才是少年唯一可以感到安心的地方。
春天独有的柔和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
我喝着早餐后的咖啡,打开报纸。
“非洲某处某国独立了,世田谷的小学内发生了小型火灾,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谁说的,老师快看社会版——”加菜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兴奋。
“嗯——疑似人肉的肉片,纷纷在各地出现?!”我大吃一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仔细读了一遍,发现报纸上一点详细的信息也没记载。
把尸体剁成肉片这种事,是仇恨吗,还是——
“老师~你又可以出场了——”加菜子在一旁怂恿道。
“没空,我手头还有别的工作呢——”我把报纸折好,站了起来。“加菜子你也是,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不准多管闲事——”
“真无聊——”走出门的时候,背后传来长长的一声抱怨。
在三鹰的市政府里,我借到了朽木家的户口本。
翻开一看,上面确实记载着冬子是养女这件事——除此之外,什么情报也没留下。
说起来,现行的户籍法已经实施了快十年了,不过似乎还有很多户口本没有被重做——比如说这本——按照现行法律不应该被记载的朽木家户主——朽木靖匡及其已故妻子千里,还有冬子的舅舅文弥的名字都还留在上面。
意外地,我了解到朽木千鹤没有配偶——也就是说,她保持着独身将冬子收为养女的。
虽然很想问她为什么,但转念一想——现在离那一步还差得远,必须得让她当面承认冬子是养女这个事实才行。
那么,该怎么做呢——
“玲人,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原来是鱼住。
“工作,完成委托,你呢——”我揉了揉疼痛的部位,没好气地回答道。只见他的神情异常严肃——
“当然也是工作——”他压低了声音。“又有类似的尸体出现了。
“怎么回事?日下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霎时间,我回想起了今天早上读过的报纸。
“虽然跟日下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很相似——死者又是个年轻女人。”鱼住的眉头紧锁。“总之,以后可能又要拜托你了。”
“嗯,我明白了,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的。”
不得不承认——只有等我们这些侦探和警察都失业了,天下才会太平。
“对了——日下那小子还是老样子,死都不肯开口;还有——”他向我使了个眼神。“那天晚上出现的家伙,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查出他是谁——不如这个也交给你吧?”
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影吗?
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回到吉祥寺车站以后,我突然看到了透子——她正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着。
“水原同学——”一开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孩子似乎很讨厌我。
“啊——”透子抬起头来,一脸悲伤的表情——眼角间,隐约可以看到闪闪发亮的泪水。
“怎么了呢?”
“……什、什么事也没有……”她把脸背了过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对哭泣着的学生放任不管吧?”
“……我才没哭呢……”她固执地小声说道。
“透子——你可能一直很讨厌我,也不信任我——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跟我说说吗?”我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问道。
“……冬子不见了……”她总算是开了口。
“——朽木同学?”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今天……本来和冬子约好一起在学校画画的……但是……她没有来……”透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真叫人担心,冬子的身体状况又出问题了吗?
“那么——”我建议道:“现在就到朽木同学的家里去看看如何?”
“哎……?!”透子吃了一惊。
“水原同学不是很担心吗?”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变得犹豫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她家离这里不远,跟我来——”我率先迈开了脚步。
“……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尽管小声嘟囔了几句,透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我的后面。
穿过樱花盛开的公园,我们来到了冬子的家。
——似乎是第一次来,透子不停地张望着四周,眼神充满着好奇与不安。
我摁下了玄关的门铃,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呀……老师,透子也来啦……?”冬子穿着和服,出现在我们面前。
“冬子!!”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透子就冲向了冬子,一把握住她的手。
“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哈哈,老师跟透子——真是罕见的组合啊~”无视透子担心的表情,冬子揶揄道。“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所以就多睡了一会儿——”她向忧心忡忡的友人解释道。
“那样的话……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透子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嗯……今天对不起了,透子……明明约好了,却没去成……”冬子低下了头。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冬子的错!”透子使劲地摇晃着冬子的手。
“那么——好好休息吧,朽木同学。”——两人这么亲密,我也就不打扰她们了。
“嗯,我会的,时坂老师——”冬子坦诚地点了点头。“接下来我还要检查身体,就请你送透子回家吧~”说完,她转身便回屋里去了。
“好的——回去吧,水原同学。”
透子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离开了朽木家。
“——老师。”
到了公园,透子突然开口道。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在离我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那个……老师,你对冬子……是怎么想的……?”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怎么想……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装傻好吗!”透子一下子提高了嗓门。
“刚才,老师知道冬子的家在哪里对吧?冬子很高兴地跟我说了哦,说你之前去她家里了…..”透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去家访。”我搪塞道。
“那……只是个借口……不是吗……你们都是这样……”
——的确,那是个借口;但是,也决不能告诉她实情。
——显然,冬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正在找寻着自己,就连挚友也是。
“请不要从我这里夺走冬子……除了冬子以外……我什么都没有了……”说着说着,透子哭了起来。
“……没事的哦,你们是好朋友对吧?”我试图安慰她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外人啊~”
“但是……冬子……她最近老是和时坂老师还有柚木那家伙待在一起……”透子稍稍平静了些。
“…….我想,那恐怕只是你想太多了……你对她把意识转向其他人这件事太敏感了——”我也稍微体会到了透子的心情。“但是……朽木同学她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对吧?”
“但是……”
“不用担心——我想,朽木同学对你应该是最重视的。”
“就算是那样——不,没什么……抱歉,老师……我告辞了……”没等我回话,透子就急忙跑开了。
——似乎被人误解了。
——透子该不会以为我和冬子是那种关系吧?
——怎么可能呢?
——我早就已经过了谈恋爱的年纪了。
“呀,这不是时坂先生吗?”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葛城。
“啊……是葛城先生啊,在吉祥寺见到真是稀奇呢~”
“是啊,我是来这里稍微换换心情的,现在正在执笔新作呢——站着说话多不好,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葛城提议道。
“那么,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哦?”
——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恐怕,跟之前的事件有关。
“那就去那里吧~我也不会开车,没法到远处去呢~”
“好的,请跟我来——”我带着葛城心来到了月世界,往最里面的座位走去。
——虽说没有什么密谈的打算,但关于这次事件的话题,我也不太想让旁人听到。
“——真是一家安静的店呢~”葛城喝着红茶称赞道。
“只是没什么客人罢了~”我确认了一下,还好杏子不在附近。
“——那么,那个事件怎么样了?”他问道。
“嗯,托你的福已经解决了。”
“那么真是太好了——辛苦您了。”
“经过调查,犯人确实在他的犯罪行为中模仿了《Neanis之卵》的部分内容。”恐怕,他最想问的就是这个了。
“是吗……我,可不是抱着那种打算写那本书的呢……”葛城扶着额头,一脸沉重。
“您的书并不是犯罪开始的契机;只是,口无遮拦的报纸杂志可能会那么写——嗯,为了制造噱头,他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确实——不过要是怕那些的话,我们可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呢~”葛城轻轻地笑了。
“啊,老师在这里——”
我抬起头,只见缀子正站在门口向我打招呼。
“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少见呐~”
“我正在等小紫喔~这位是?”她望向了葛城。
“我叫葛城心。”葛城向她礼貌地介绍道。
“哎……?!那、那个小说家……?!”缀子一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家伙也在写小说——她叫四十宫缀子。”
“原来是同行啊~明明还是学生,真了不起。”
“啊、不,我这样的还差得远……”听到了葛城的称赞,缀子竟然变得十分紧张起来。
“今后也请继续努力呢~”
“是、是的!!”缀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这就告辞了——”葛城转过身来,拿起账单。“这次就由我来买单吧。”
我刚想拒绝,但他已经往吧台走去了,只得作罢。
“为什么老师会认识葛城老师?”刚一坐下,缀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工作的原因,跟之前的案件也有关——你以前就知道他吗?”
“嗯,虽然没读过他的书,不过经常听人提起他的名字。编辑先生经常对我说,要是我也能像葛城老师那么有名的话就好了——要是刚才能要个签名那该多好~”她的表情很懊悔。
“这样吧——”算是感谢她以前为我提供的情报好了。“要是我以后又遇上葛城,就给你要个签名吧。”
“真的——?!”缀子两眼放光。“老师,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的新书很快就要出版了,开庆功会的时候一定邀请您参加!”
“嘛~缀子的庆功会就在我们家举行哦~”小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边。
“小紫,你可终于来了~”缀子站起身来向我道别,然后和小紫一同走出了月世界。
两人走后,杏子走了过来。
“时坂君,那边的墙上空着对吧?我想挂幅画装饰一下,挂什么画好呢?”她向我征求意见道。
“画……嗯,间宫心像的画怎么样?”我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名字。
“间宫心像?!”杏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行不行,太贵了,小小的一张都要一百万日元。”
“一百万日元!不如去抢?!”我的天啊,这比我当十年警察的工资还要高。
“虽然我是很想啦~毕竟间宫的画确实很有情调——”杏子小声地嘀咕起来。
对了,上野美术馆不是还在举办间宫心像的个人展吗?去问问价钱好了。
顺便把另一件事情也调查一下。
从吉祥寺车站坐车来到上野,从上野公园那盛开的樱花树下穿过,我又一次踏进了美术馆的大门。
馆内冷冷清清的,大概有兴趣的人都来过了吧。
史黛拉非常清闲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我向她打招呼道:“哟,史黛拉——”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我:“……谁?”
“……我就知道你多半会是这种反应。”我该怎么说这家伙好?除了工作以外一窍不通?
“……啊,玲人?”看样子她想起来了。
“正好,我有些关于间宫心像的事想要问你——”
“心像?现在不在。”她摇了摇头。
“不,我知道他不在。有关他出身经历之类的事,你知道吗?”我重新问了一遍,可她又摇了摇头。
算了,向普通的美术馆职员问这些问题,也太难为她了。
“那我再问一下,间宫的画最便宜的是哪幅?”
“五日元的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史黛拉说话变得流畅了。
“五日元——!原来是明信片。”我顿时泄了气——总不可能把这个贴墙上吧。
“还有八张一组的套装哦。”
史黛拉拿给我看的,正是在这里展出的绘画的缩小版。
“咦……?好像没有《壳之少女》啊?”
“据说间宫心像没有下达《壳之少女》的许可。”
——大概,是拘泥于那幅画吧,不屑于被别人复制,落入他人手中什么的。
的确,那幅画有某种令人着迷的东西。
是因为那位少女,跟她毫无二致吗?
这么想着,我重新走向了《壳之少女》。
——越看,就越发觉得这位少女像我所认识的冬子。
她的身影,几乎与她重合了——
可是,这幅画据说是在战争结束前夕创作的;那么的话,模特就不可能是冬子。
话又说回来——冬子不是朽木家的养女吗?找出这幅画的模特跟解决她的委托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呢?
说不定,这幅画的模特正是冬子的生身母亲。
“——喜欢这幅画吗?”
突然听到有人搭话,我扭过头,看到眼前正站着一个瘦小的老人。
“您觉得,这幅画看起来怎样呢?”老人闭上双眼,静静地问道。
“怎样?你是指——”
“不同的观众,会有完全不同的视角;有在画具中看出价值的人,有在主题中看出价值的人,还有仅仅只在价格中看出价值的人——您是哪一种?”
“我觉得——这描绘细腻的少女,简直就好像是活着的一样。”我说出了我最初的感想。
——简直就好像,把冬子本人埋进画布里一样。
“那大概又是另一种看法吧。不管怎么说,观者的认知就是一切;作者的意志并没有介入其中——作者想要表现些什么,在欣赏上倒不如说只是妨碍。”老人抬起头,仔细凝望着墙上的画作。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当时的他为什么想要画这么一幅画呢……为什么要画如此扭曲的画呢……”
——扭曲?
我再一次望向了《壳之少女》。
——那样理解这幅画的人也有吧。
不过——老人刚才的话实在让人在意。
“对不起——咦?”转头一看,他已经不在了。
那位老人——莫非是间宫心像本人吗?
刚才,他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不过理解为他本人想回忆起创作时的心情的话,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正好,史黛拉从对面走了过来。
“喂——史黛拉,刚才在那里的老人是——?”
“……什么?”史黛拉疑惑地歪着脑袋。
“……间宫心像刚才不在吗?”
“……心像?不知道长相。因为孤僻,他谁都不见的。”
这样吗?那去找找刚才的老人好了。
出人意料的是——我寻遍了美术馆以及附近的地方,甚至包括上野车站,但都没能发现刚才那位老人的踪影。
“可恶……”我气得直跺脚。
后悔也没有用,还是去查查间宫心像的住所好了。
“够了!!!”
一声熟悉的吼叫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又是水原透子。
此刻,她正大声地和某位女性对峙着——是她的母亲吗?因为离得很远,我并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透子稍稍降低了一下声调——但从她剑拔弩张的气势来看,她们仍然在争吵。
“所以妈妈你!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透子狠狠地扔下这句话,然后朝车站方向走去;而那像是母亲的女性则用很悲伤的目光目送着透子离开,然后垂着肩膀走进了美术馆。
幸福的家庭的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啊。
刚到事务所,我就给鱼住打了通电话,向他打听间宫心像的住址。
“小子——”电话那头的鱼住叹了口气。“又没发生事件,我哪能告诉你呢?”
“这样啊——那我把那天你喝醉酒的丑态到处宣扬一下如何?秋五一定爱听。”
“你这混蛋,居然敢威胁我——”鱼住刚想发怒,但又平静了下来。“算了,就当作是还你一个人情好了……间宫心像他家在保谷。”
“保谷?樱羽女子学院附近?”
“不,那是田无的方向上延伸过去的地方吧。间宫的宅邸是在西武池袋线的保谷站还要往北的地方。详细的地址是——”
沿着写下的地址,我来到了一个极其荒凉的地方。
新兴的住宅街上,孤零零地伫立着杂树林;一旦踏入其中,简直就像是在森林中迷路了一般。
森林——不,这是树海。
我记得自己应该还在街上——方向感却变得奇怪了。
小路上杂草丛生,就连沙砾也没有铺,更没有半点车辙。稍微找了一阵子,我便看到了一栋已经腐朽不堪的洋馆。
这就是间宫心像的家吗?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简直就是一栋凶宅——庭院里齐膝高的野草疯狂地生长着,原本华丽的雕栏早已覆盖上厚厚一层藤蔓;老旧的百叶窗紧紧闭着——从外面看,里面透不出一点灯光。
我壮着胆子走近了大门,敲了敲。
毫无反应——鱼住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可是门牌上那模糊不清的字迹,确实又是“间宫家”。
走了一圈,发现百叶窗不仅仅是关着——内侧似乎全部都钉上了木板,一点缝隙都见不到,难怪完全不透光。
——这是偏执狂,还是吸血鬼?
最后,我注意了一下大门前的地面——残留着几个和自己不同的脚印,虽然无法确定人数,不过可以肯定不只一个人;其中,有很多比自己的鞋子稍小。
真的没人吗?我试着转了下门把手,门牢牢地锁着——
算了,史黛拉说过间宫心像不愿见客,那么今天就别干老本行了。
天色已晚,我到保谷站坐上了回家的巴士。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向小紫和加菜子问道:
“对了,我想问一下——朽木冬子和水原透子是什么关系?”今天发生的事情,令我对透子有些在意。
“是朋友哦。”小紫回答道。
“不对,那两个家伙是双胞胎——”加菜子纠正道。“她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就连名字读起来都一样。”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呢——那么,她们大概就是‘S’的关系吧~”小紫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便点头说道。
“S?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就是Sister——姐妹的‘S’。”小紫解释道:“与其说是前辈和后辈,不如说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就像你和缀子那样吗?”
“跟我和缀子可不一样喔~”小紫摇了摇头。“应该说……精神上的联系更紧密吧……就好像——”
“就好比男女之间所谓的恋人那种关系。”加菜子一针见血地补充道。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要我别抢走冬子吗。
等一下,另一个当事人不就在这里吗?
“那么,加菜子——”我揶揄道:“你好像最近在横刀夺爱啊~”
“什么呀——”加菜子一脸鄙夷的表情。“冬子又不是谁的东西,反正不是透子一个人的,她凭什么独占?”
“先别说这个了——两位,我还想问一下,关于间宫心像这个画家,你们知道些什么?”她们都是美术部的成员,想必了解得比我更多。
一听到这个名字,加菜子立刻便沉默了;小紫则是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半晌,她终于开口:“是这样的……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教导主任的话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佐伯主任吗?啊,他好像是美术部的顾问对吧?”
“嗯,而且教导主任好像以前就是画家,或许他和间宫心像有过交流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加菜子不说点什么吗?”我望向正在发呆的少女。
“啊——”她总算反应了过来,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抱歉,这个领域我完全不了解呢。”语罢,她又低下了头。
显然是另有所思——不过我没当面点破。
又过了一天,转眼便到了四月一日——复活节祭。
我和紫还有加菜子三人一同走在樱花盛开的街道上,前往久违的樱羽女子学院。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我也要被你们拉上?”
“哥哥不是说过要来帮过忙的吗?”小紫微笑着说道。
“难得的复活节祭,不来享受一下就真是太可惜了。”加菜子也附和道。
“说是复活节祭——你们学校到底要做什么呢?”我虽然了解风俗,却不知道活动的具体内容。
“要祈祷喔~还做了复活节彩蛋——我们把彩蛋藏起来,然后再让同学们去找——其实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啦~”小紫详细地说明道。
“在学校里做这个吗?”
“嗯——全体参加者都要去找,听上去很有趣吧?”
“我可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实在是很期待呢~”加菜子一脸兴奋——她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我就算了,在一旁看着就好——”我推脱道。
到了校内,发现这里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寂静——全然没有节日祭典应有的热闹气氛。
和往常相比,学生更少了——可能是自由参加的吧。
我们来到了美术室,发现已经有人来了——是冬子和缀子。
“奇怪——”我向冬子问道:“水原同学呢?”
“很遗憾,透子今天休息呢——她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冬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现在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呢——冬子你也得注意下身体啊~”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这家伙今天倒是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知道的啦——”冬子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全员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
随着冬子一声令下,大家都纷纷投入到各自的工作当中去——我也不好意思闲着,就来到了冬子身边。“冬子要做些什么呢?”
“啊,我要把那边的彩蛋运到教室里去。”她指了指角落里的箱子和手推车。
“让我来吧——”我抢着把一箱箱的彩蛋搬到车上。“可不能让你累着了。”
“那么,就拜托老师您了——”她向我行了一礼。
推着堆满各色彩蛋的手推车,我走过装饰朴素的走廊。
遇到的学生们都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但照样没有一个人上来和我搭话。
在走廊的中间,我和另一辆手推车擦肩而过——上面堆着的似乎是用来吃的普通鸡蛋。
把蛋送到指定的教室后,我回头遇到了朱崎。
“哎呀,这不是时坂先生吗。今天是来陪妹妹的吗?”
“嘛~不完全算是。”
我们两人站在一起,看着有些冷清的走廊。“……这里跟平时一样呢……明明发生了那种事件……大家却好像不怎么在乎……”我直率地说道。
“也不是那样喔……月岛同学去世以后,来我这里的学生也增加了呢……大家虽然心里很痛苦,却都不愿意表现出来呢……”
“我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所以我要说——没必要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要求女生们以那种拘谨的方式活着——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
“可是,传统的文化还是被顽固地继承下来了。女人规矩,克制才是美德——这种想法照样在到处横行着——”朱崎无奈地说道。
——我本以为,自己就是战前那种古板的人,但社会上显然还有比我更古板的人;
——不过,在这个森严的体制里,并不是没有一丝希望的。
正这么想着,朱崎突然说道:“时坂先生,好像走廊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抬头望去——果然,对面站满了人。
大家罕见地骚动着;仔细一看,似乎有学生跌坐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我用手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什么啊,这是——”
鸡蛋打翻一地,从破碎的蛋壳中出现的是——肉。缀子站在一旁,整个人呆住了。
“啊,老师——”她望着我,说不话来。
“退后,缀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首先应该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廊的地面上散落着肉片和碎掉的蛋壳;
——正在孵化中的鸡?绝不可能。
——这明显就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肉;
——应该开始腐烂了吧,肉片散发着酸臭味,还有少量的血;
“这该不会是——”
“不用怀疑了,老师——”加菜子也来到了现场。她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一个东西——一个手指头。“你看这个,肯定是灵长类动物——人类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缀子:“缀子,马上到办公室去——让佐伯主任叫警察来。”
“嗯……嗯……”愣在那里的缀子回过神来,急忙下楼去了。
“加菜子,疏散周围的学生,保护现场——”我向自己新任命的助手下达了第一个指示后,便开始打量起这些填进了人肉的蛋来。
“混蛋,究竟是谁做了这种恶心的事情——”
我用手绢包起箱子里一个还没碎掉的蛋——很沉,比普通的蛋要重得多。
莫非这箱子里的,都是——
仔细察看了一下壳的表面,还真没发现这和普通的鸡蛋有什么不同。
很快,佐伯主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大惊失色——
“时坂老师,这到底是……”
“联络过警察了吗?”
“嗯、是的……说是马上就来。”佐伯连忙回答道。
“那么——现在请你让全体学生都进教室里。”
“好的——”在佐伯的命令下,学生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有不少人目睹了现场的惨状,不安的情绪很快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可即使如此,这个学校里也只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时坂先生……”朱崎也走了过来,一脸惊恐地望着地面。
“朱崎老师……你也别看这个比较好……”
“刚才……四十宫同学告诉我的……这到底是……?”她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那些鸡蛋,然后立刻收回。
“……我想,这恐怕是人身体的一部分……难以置信,好像是塞在蛋里了……”我也向返回来的佐伯进行了说明。
“为什么,这种事情……”佐伯焦急地问道。“那个事件……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应该是这样啊——等等,学校里现在没有行踪不明的学生吧?”
“今天倒是有请假休息的学生——”朱崎回答道:“我先去确认一下看看。”她转身便跑开了。
说起来——透子今天没来。
难不成——她与这个有关系吗?
“佐伯主任,知道这些鸡蛋的供货商吗?”我转向他。“警察来了以后应该会询问的——请先把鸡蛋的交货单收集起来。”
“嗯,我知道了。”佐伯随后也跑下了二楼,我则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场——
腐臭正在飘散;
肉片看上去并不是很新鲜,至少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前两天还在上野见过透子,那么就不可能是她;
对了,前几天读过的报纸!
——“疑似人肉的肉片,纷纷在各地出现”;
还有,鱼住跟我讲过的事情——
那么,又是分尸案件吗?
这个城市,到底怎么了?
我疲惫地转身离开,耳边回响起了加菜子在墓地里说过的那句话:
“——得把躲在幕后策划一切的莫里亚提教授给找到。”
把事后处理交给赶来的警察后,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历史准备室。
当初还以为,自己不大可能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了——没想到,那么快又来打扰了。
不过,或许是曾经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缘故,我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这次的事件,鱼住那边很快就会知道的吧;
——就算不情愿,自己恐怕又得卷进来了;
——冬子的委托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我现在也没底了;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时坂老师?”佐伯主任出现在门口。
“嗯,当然可以——抱歉,我擅自占用了这个房间。”
“没关系的,从今以后也请继续使用。”佐伯向我鞠了一躬。
“从今以后?也就是说——”
“像这样的事件又发生了,学生当中的骚动也在不断扩大——”佐伯恳求道:“我希望您能继续在这工作一段时间,保护樱羽的学生。”
“可是——这次只是碰巧在学校里发生了,学生并没有受到伤害。”——我留在这里应该也没有意义才是。
“……老实说,警察进入学校的话,家长委员会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如果是您的话,还能以教师的身份留在这里。”
他再一次向我鞠起了躬。“拜托您了,时坂老师……我们也很不安……这种事情该如何应对才好……我们也完全不知道……直到新学期稳定下来为止,请一定……”
“——没办法啊~那就约好了,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我会来帮忙的。”既然佐伯态度如此诚恳,我也不好拒绝。
“在您百忙之中,实在抱歉——”佐伯低下了头。
“请别说这话——对了,跟水原同学联系上了吗?”
“啊——朱崎老师打过电话了。据说水原同学因为发烧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她家里没有父亲,好像是母亲一个人在操劳着。”
“是这样吗……说起来,她们之前好像在美术馆前吵过架呢。”
“母女关系不怎么好呢……”佐伯叹息道。
稍后就到透子那里去探望一下吧——
“对了,佐伯主任,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知道名叫间宫心像的画家吗?”
“间宫心像?”佐伯瞪大了眼睛。“和普通人了解的差不多,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很在意他的一幅画而已——”
真的不知道吗?
可佐伯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异常。
走在操场上,我不禁想着——今年的复活节祭,也算是完了吧。
毕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举办的。
只是可惜了小紫她们啊,明明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的——
“啊,老师好——”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佐东步。
“佐东同学,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不——美术部那边正叫我过去呢~”步摇了摇头。
“那些家伙,打算干些什么吗?”
“她们刚才说是要举办一个自己的复活祭。”
这样吗——学校的活动取消了,她们肯定也不甘心吧。
“我也正打算去美术室呢,一起走吧——对了,佐东同学,我还要给你这个——”我把之前在日下家里找到的《Neanis之卵》交给步。
“这是——”她疑惑地接过去——封面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这是西园同学的遗物,我想交给你会比较好——不是本保存得很好的书呢。”
“……谢谢老师……”步深情地抚摸着书,眼角有些湿润。“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到了美术室,我发现大家把窗帘放了下来,房间里显得一片昏暗。
“啊,老师和小步也来了呢~”一见到我们,加菜子快活地说道。
“你认识这家伙吗?”我向步问道。
“嗯——”步点了点头。“柚木前辈很厉害的——据我所知,剑道部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哎呀呀,这家伙要是把性格改一改,就真的完美了呢。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冬子向我们走了过来。“虽然透子不在,不过我们还是开始吧~”
桌子上,整齐地排满了蜡烛——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众人并排坐下,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整个美术室安静下来,我也闭上了双眼——
祈祷结束以后,缀子突然问道:“大家都祈祷了什么呢?”
“明明是祈祷,怎么可以说出来呢——那么缀子,你先说说你的好了。”我向她提问道。
“嘿嘿——”她摸了摸脑袋。“当然是预祝我的小说大卖啦~”
“我的话——”小紫也开口说道:“我希望现在的事件能够尽快得以解决——”
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小紫,看来我们真是兄妹。
“我希望……”步低下了头。“……唯她……能够早日安息……”
“啊啦~到我了吗?”冬子狡黠地一笑。“这个,还是保密好了~加菜子你呢?”
我望向她——从刚才祈祷的时候开始,这家伙的表情就十分认真。
“怎么了?你也不说吗?”冬子问道。
意外地,加菜子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
“——我只想,在阳光下手牵着手散步。”
“……什么?”冬子疑惑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答案。
“没、没什么——”加菜子粲然一笑,恢复了往日的开朗表情。“最近天气很好呢~一直想出去走走——”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谎言;
——这家伙,她一定有一段不可思议的过去。
祈祷结束后,大家开始收拾美术室。
“——蛋,完全没用上呢~”小紫懊恼地说道:“明明是那么努力做出来的——”
“算了,这也没办法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呢~”冬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老师——这个事件你也要调查吧?”缀子兴奋地问道。
“谁知道呢~目前我还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委托——”我敷衍道。
“老师,你知道我是志怪小说家对吧?”她双眼开始放光。“我对刚才的事件很有兴趣呢~”
“那可真是低级趣味啊——”
——不妙,这家伙也要来掺一脚?
“什么呀~这个完全可以成为小说的素材啊~老师,上次的事件我也帮到你了吧?所以这次……嘿嘿……”她的脸逐渐向我靠近。
“你激动什么——”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有受到委托呢,这件事件目前跟我可没关系哦~”
“可是——”她揉着脑袋,不服气地说道:“事件是在这里发生的对吧?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原谅不是吗?”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交给警察的,外行人随便插手进来可是很危险的啊——”我决定吓唬她一下。“搞不好,下一个被塞进蛋里的就是你了。”
“可是,加菜子那次不也——”缀子争辩道。
“嘛~缀子帮忙搜集一下情报就好了——”加菜子走了过来,望着我:“可以吗,老师?”
“嗯,那你可得管着她啊——”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有她在的话,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来到美术室外,我发现冬子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冬子,你在等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老师~”冬子揶揄道:“我只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去买画具而已~”
“对了——你知道透子家在哪里吗?”
“透子的家?”她有些意外。
“今天她没来,我有点担心,想去探望一下。”
“透子看上去不大喜欢老师哦~”冬子一脸讥讽的表情。“老师做好被赶出来的心理准备了吗?”
“别胡说八道~她母亲应该在吧?”
“……嗯,大概在吧……”冬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她们母女关系不好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不过——
“……没什么,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三道四……”冬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你也一起来吗?”我向她问道。
“我去的话就麻烦了,所以还是算了——”她罢了罢手。“地址是上井草的石神井公园附近——”
按照冬子所说的地址,我徒步来到了水原家。
这里离石神井公园并不太远;在早稻田大街拐进几条小巷后,我来到了一处隐秘的住宅区。
——破败的平房排列在狭窄泥泞的道路两旁,一派战后初期的衰败光景。
没想到,东京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建筑;由此可以推测,水原家的家庭条件并不好。
“喂喂,水原女士,不在吗?!”
“真麻烦啊——喂,我们砸门了!”
两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在一栋房子前嚷嚷着什么——我立刻藏起来,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刚说了——水原;那么那里肯定就是透子家了。
“喂,停下来,这样她就更不会还钱了!”其中一个人举起一块砖头正要门上砸去,另一个人连忙制止住他。
“可是大哥,她们肯定是假装不在家啊!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是放高利贷的来讨债了。
我屏住呼吸,耐心地等那两个人离开——没过多久,他们总算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人以后,我来到了那栋房子前——破旧不堪的门牌上写着“水原”两个字——果然是这里;我还注意到,门前停放着一辆美军转让给平民的同样破旧的小卡车。
尽管觉得是徒劳,我还是敲了敲门:“水原女士,我是樱羽女子学院的人——”
如我所料,门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群人才刚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正想离开的时候,屋里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我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门后的动静——门后,肯定也有一双耳朵在捕捉我的动静。
“对不起——我想问问有关透子同学的事——”
“……透子她,做了什么吗……?”门后传来了一个软弱胆怯的女性声音。
“不,并不是这样——据说她今天病了,我是来探望她的——”
“……请您稍等。”话音刚落,门后便传来了移动家具的声音——估计她刚才是用柜子什么的抵住门了。
门小心翼翼地被推开了——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以前曾经在上野美术馆见过的女性。
“让你久等了……请进。”看清了我的模样后,她才把门完全推开。
进到水原家里——房间正如外表般十分简陋;与其说整理得很干净——不如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足以凌乱的东西;角落里,杂七杂八地摆放着几个坛子。
“我是樱羽女子学院的历史讲师,敝姓时坂。”我向她自我介绍道。
“您好……我叫水原未央,是透子的母亲……”她低头行礼。
“透子同学——她现在正在休息吗?
“嗯……她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事实上,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起事件,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确认透子同学的安全——”
“……发生什么了吗……?”未央问道。
“嗯——本来有些鸡蛋是要在今天使用的,不过里面却出现了人肉——”
“竟然有这种事情——”未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还不能断定,不过警方好像是以杀人事件为前提展开调查了。”
“那、那么,了解到什么了吗?”
“没有,到目前为止什么都不知道——由于上个月在学校里也发生过事件,我希望您家千万别放松对可疑之人的警惕。”我嘱咐道。
“好、好的……”未央连连点头。
“一旦发生了什么,请立刻联络警察或者学校——”说完这些,我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咦,这个是?”目光不经意间瞥到脚边的一块扁平的石头。
“那是……白云母……”未央小声说道。
——确实如她所说,这是一块仿佛好几层薄板重叠在一起的云母结晶。
“这个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啊……是用来做颜料的……我是颜料师……”
“颜料……就是上色用的东西吗?”
“嗯——”她点了点头。“不只是云母,贝壳、炭、动物的骨头等等也能做成颜料。”
她这么一说,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角落里还有几个贝壳。
“这些要弄碎成粉末来使用,凝固了的话还能做成粉笔。”
“原来如此——还能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
我又凝望了一会儿贝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啊——是这个吗?”
——某件事情终于想通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诶……是、是……什么事?”未央显得有些慌张。
“以前我曾经看到你和透子同学一起出现上野美术馆的附近——因为您在制作颜料,对美术也一定熟悉吧?”
“没有……那种事……我只是提供颜料……”未央不安地回过头去看着隔扇——透子估计就睡在那里。
“那、那个……也就是说,您看到了吧……?”她畏畏缩缩地向我问道。
“万分抱歉,我那时没打算偷看的……”我连忙向她道歉。
“……不,没关系的……那都是……常有的事了……”她痛苦地低下了头——此情此景,我知道自己不该久留了。
“那么,请转告透子——大家都很担心她,拜托了。”
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水原家。
回到家,只见加菜子和紫正在认真地观察着一个盒子。
走近一看,吓了我一大跳——盒子里全是蜜蜂的标本,各种各样的都有。
“哇啊——谁把这种烦人的家伙带回来了?”我抱怨道。
“哥哥,这是加菜子带过来的宝贝呢——”小紫不满地撅起了嘴。“而且你对蜜蜂了解得太少了——”
“什么啊~不就是扎人一次就会死掉吗?”
“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已~”小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被称为工蜂的全都是雌性蜜蜂。”
“什么?雄性不工作吗?”
“嗯,雄性仅仅为了生殖而存在——”加菜子解释道:“而且,雄蜂是通过女王蜂的孤雌生殖诞生出来的。”
“孤雌生殖?”我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
“指的是不需要受精就能产卵的繁殖方式——据说水蚤也是这样;最有名的,莫过于圣母玛利亚的处女怀胎了——”
“……蜜蜂和神同等级吗……”我不由得赞叹道。
“差不多啦——”加菜子耸了耸肩。“假以时日,人类也能掌握这种技术的——”
“那么——到时候,这个世界还需要男人吗?”“我想——应该是不需要了。”她认真地对我说道——那口气,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比如说我们家的某个男人,不去好好工作,整天只知道在女学生堆里晃悠——这种男人当然不需要了。”妹妹狠狠地把我批了一顿。
什么呀,今天可是有重大发现呢——
我缩在被子里,屏息凝神。
直到刚才为止,老师都在隔壁的房间里——应该是在跟妈妈说些什么吧。
反正,是关于我的事情吧。
我倒也不是真的有多讨厌老师。
该怎么说呢——这很难形容。
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但是——每当老师,或者柚木和冬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就好痛。
我的冬子——
只属于我一人的冬子——
老师和柚木要将冬子从我的身边夺走。
尤其是老师——我决不允许冬子依从于男人。
依赖他人而活的生存方式,并不适合冬子;
那是像妈妈一样的生存方式——我决不认同。
妈妈是软弱的女性;
虽然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但兴许是父亲不在的缘故,她似乎总是在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妈妈是美丽的。
即使由作为女儿的我来看——她也完全不像是生过孩子,是个依然如少女般纯粹的女子。
那样的妈妈——我非常讨厌。
讨厌她那向男人卖弄风情般的身姿;
讨厌她那打着为我着想的名号指手画脚的模样;
讨厌她的一切行为举止。
我无比地讨厌她。
其实妈妈,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只是装作在看我的样子罢了;
只不过是因为在乎他人的眼光而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罢了。
妈妈的话里,从未有过真心;
所以,她的话也从未传到过我的心里。
因为妈妈讨厌我,所以我也讨厌妈妈;
所以——我讨厌的东西,肯定都很讨厌我。
我讨厌学校;
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被塞进众多的人,几乎让人窒息;
我讨厌朋友;
她们总是试图窥探我的私事,介入我的生活;
我讨厌世界;
它总是束缚着我,折磨着我。
我所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个——
我的冬子;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冬子。
她的言语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宛若天籁;
我迷恋着她的一切,不愿自拔。
因为她,我变得不再孤单;
变得不再黯淡;
与她在一起,仿佛就能远离俗世的污浊;
仿佛就能抛弃凡胎肉体,在云端自在地翱翔;
光是冬子这个人的存在,便赋予了我一切。
冬子可以依赖的只有我;
我可以依赖的也只有冬子。
因为我与冬子是一心同体——同一的存在。
明明是那样的——
大家却总想着把我们拆散。
我不过是,想要成为冬子而已;
冬子她,才是我理想中的存在形式——
我是——冬子(透子),
我们,是一个人;
冬子是我的前世,
我是冬子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