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歌.帕诺拉马岛奇谈(1 / 1)
“呐,奈奈酱,等等我——”年轻女子一边高喊着,一边追逐着某个娇小的身影。
飞快地跑在前方的少女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没好气地回应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奈奈!你没听到吗?”
“可是,你的编号是第七号嘛~”(奈奈与数字七在日语里同音)
“就算是这样,我的名字也不叫奈奈——最后一遍,别再用那个恶心的称呼叫我了,你很烦啊。”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可是,奈奈酱一直不肯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嘛,我也就只好那样叫你咯~”年轻女子加快步伐,逐渐缩小了两人的距离。“要不,奈奈酱今天就把名字告诉我好吗?”
“不要,就是不要!我没有名字这种东西!!!不要缠着我!!!”少女突然向年轻女子发出了怒吼。使尽全身力气的她随后跌坐在地上,开始抽泣起来。
年轻女子一如往常地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温柔地安慰道:“别哭了,奈奈酱~要变丑了~”她将少女搂入怀中,任凭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奈奈酱说自己没有呢?能告诉我吗?”
“因为,家里不要我了。”少女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妈妈,我爸爸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他们,宁愿要妹妹,都不要我了——”还没说完,她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年轻女子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她怜惜地说道。“这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明明是这么的可爱……”
突然,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呐,奈奈酱——”她对少女说道。“从今以后,奈奈酱就当我的女儿吧,好吗?”
原本仍在哭泣的少女,一听这话便立刻转过了头。“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女儿,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她倔强地回答道,但气势已远远不如刚才。
“那么——”年轻女子狡黠地一笑。“不是奈奈酱要当我的女儿,是我硬要当奈奈酱的妈妈,这样可以吗?”
“哼,真是没办法~”少女撅起了嘴。“就这样吧!”
“好嘞~”年轻女子欢呼道。“奈奈酱,快喊一声妈妈~”
“不要,太恶心了!”少女挥舞着四肢重新抗议起来。
年轻女子偷偷瞄了一眼——
只见少女的脸上,绽开了前所未见的笑颜。
特意向学校请了假,我来到了高城医院。
夏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了个呵欠向我开始说明:
“遇害者的名字叫做多岐川夕美,是练马区大泉学园的寄宿生。她从八日傍晚开始行踪不明,家属随即向警方报案。
“推定的死亡时间也是在那左右,估计凶手把尸体藏匿了一段时间——由此可以推断,凶手一定存在着某个据点。
“死因如你所见,是颈椎扭曲——那女孩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扭断了脖子,不过在那之前她的右臂已经被砍下来了。
“还有,腹腔里果然被放入了碎掉的蛋壳,□□里也残留着性(hexie)交的痕迹,这些都跟之前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很在意她的话。
“我在尸体上发现了宫颈扩张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她duo过胎。我有点在意,所以就重新调查了一下之前的死者——那一具也一样。”
“两人都曾经duo过胎?”这下,又多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要duo胎,就必须由医生来处理。也许医生会知道对方男人的身份也说不定。”夏目建议道。“还有,这次的死者被施用过药物——她的左腕部被注射了相当分量的吗啡。已经非常接近致死量了。”
“你是说,也有可能犯人就是医生?”
“这年头,吗啡之类的谁都能弄到吧?虽说已经实施了麻药取缔法,不过稍微在上野的黑市那一带走走,这种东西想搞到多少就有多少。”夏目小姐边用指尖摆弄着一个深色的小药瓶边向我说道。
——我有预感,大部分的麻药就是这家伙卖的。
“对了,夏目你能做一下笔迹鉴定吗?”我从口袋里掏出西园唯的信。
“不愧是玲人,果然弄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夏目将昨天在尸体口中发现的纸条还有她搜集到的所有笔迹,再加上我带来的信一同放在桌面上。她举起放大镜,仔细地进行着比对。
也不知等了多久——“唔,这个比较接近。”夏目得出了结论。
“哪一个?”
“西园唯。”
至今下落不明的少女,她写的信被塞入了尸体的口中,那么——
“夏目,你能检测一下这封信上还有纸条上是否残留着西园唯的指纹吗?”
“我想可以,但要用到硝酸银或者宁海得林——这边刚好没有,只能委托法医院的人了。今天下午应该就可以出结果了,你到时候再来吧。”
——如果真的能得到西园唯的指纹,就可以验证我的一个猜想了。
我向鱼住打了个电话。
“鱼住,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想拜托你。请调查一下东京都内各大医院的妇产科,帮我看看被害者有没有去那里堕过胎。”
“堕胎吗?我明白了。”
“另外,再调查下被害者的家庭背景和职业,还有她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从这方面下手么,没问题。顺便说一个新情报——关于西园唯的,她好像有男朋友。”
男朋友?这跟佐东步所说不符啊?
“还不知道身份,我会继续调查的,先挂了。”
放下话筒,我隐约有种感觉——
案件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到达学校时已过正午,几乎就在我踏入教学楼的时候,下课铃打响了。
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但依然如往常一般安静。
——她们应该听说过有同龄的少女被杀害了,有本校的同学神秘失踪了。
走廊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注意到一年级的教室附近聚集起了人群。
居于其中的,又是月岛织姬。跟她面对面的,大概是个一年级的学生,此刻正捂着脸默默流泪。看起来,好像是织姬扇了她一耳光。
“——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再提起这些无聊的传闻了!”她以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高声呵斥着低年级的学生。
“那个——”我拨开人群,朝织姬走去。“月岛同学,发生了什么事?”
“时坂老师,什么事也没有——刚才这孩子有点吵闹,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而已。”不知怎的,织姬的目光有些躲闪。“好了,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
“月岛同学——”我叫住转身离开的织姬。“所谓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什么也没有。”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匆匆走开了。
——看起来,织姬似乎也知道黑之卵的事情。
“老师——”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缀子——
她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说道。“那天以后,我又调查了一下——据说之前有一年级的学生在井之头公园里看到了黑之圣母哦~”
“不会凶手就是那个吧?”我揶揄道。
“怎么可能~后来发现,那个只是在披着黑布正在玩的小屁孩——这无所谓,重点在于那个一年级的学生,她知道黑之圣母的传闻。
“不仅仅是她,知道那个传闻的一年级学生看起来都很害怕呢。”缀子得意地向我透露着她搜集来的情报。
原来如此,刚才走廊上的骚动想必就是这个。
“再问你一次,知道这个的人很多么?”
“人数不多,不过除了这里以外,别的地方也有人知道。还有哦,西园唯和今邑遥,她们貌似都知道这个传闻。”
如此一来,这个传闻是在西园唯失踪以前——也就是今年年初以前就产生了。如果能找到它的原型就好了。
缀子走了以后,我打算到保健室去一趟。下楼时,我发现织姬正怔怔地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月岛同学——”我问了一句,她“啊”地一声回过神来。
“时坂老师。”走上台阶的织姬在我面前站定。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古怪,平日里凛然的气质尽数消失。
“那个……”她畏畏缩缩地开口道。难道说,她也害怕着传闻?
“什么事?”我尽量用柔和的声调问她,然后耐心地等着。过了半晌,也不见她答话。
“月岛同学?”我一出声,她就吓得浑身一震。
“什、什么事也、也没有!”她又一次从我身边逃离。
“月岛同学,如果想说了的话就请去我那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我凝望着织姬的背影,暗暗想着——今后要在她身上多下功夫了。
到了保健室,朱崎一开始死活不愿意给我看西园唯和今邑遥的诊疗记录。软磨硬泡了好久,直到我嘴唇都快干了,她才勉强同意了我的要求。
接过诊疗记录,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duo胎记录。然后,医院的名称是——
朽木病理学研究所。
冬子说过,她外公在中野开了间大型医院。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和这件案子扯上关系。
“实施手术的是那边的山之内医生,学校这边也经常请她来给学生做定期检查。”注意到了这一事实的朱崎也十分惊讶,她不再隐瞒,开始向我说明。
“能不能麻烦您现在联络一下她?我等下就过去那边。”
“应该没问题,小春是我的老同学了。”朱崎说着,拿起了话筒。
走之前,我先到办公室向佐伯请了假,佐伯爽快地答应了。
“哟,时坂老师。”一旁的日下老师向我打起招呼来。他在暖炉前坐下,从一个小白纸袋里掏出一片药放入口中。
“感冒了么?”
“最近头疼得厉害,身体状况不好啊~” 他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热水。“抽空去中野的医院看了一下,但一直不见好。”日下无力地苦笑着开始抱怨。
“中野……?那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吗?”我立刻反应过来。
“啊啊,你知道得挺清楚嘛~对了,你经常跟朽木同学聊天呢~”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时坂老师,你一定得注意啊。”日下压低了声音。“最近学年主任长期出差不在,所以暂时风平浪静——不过等主任回来以后,你就基本上不能跟学生说话了。”
又来了——要是我真遇到那所谓的主任,我说不定会当面告诉他,正是因为这里管教得实在太严厉了,学生们才会在背地里作出一些极其叛逆的行为。
“对了,日下老师听说过黑之卵的传说么?”
“没有,完全没听说过。”日下干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乘坐中央线在中野下车,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所建筑规模颇为宏大的医院。入口处的门柱上赫然写着“朽木病理学研究所”。
这里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我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走进了医院,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跟学校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的死寂气息。
虽说医院安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总觉得,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们似乎根本不是来接受治疗的,而是来走向人生的终结的。
“——喂,那边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我应声止步。
“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患者,你是什么人?”一回过头,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四五十岁男人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抱歉,我是有事来找山之内医生的。”我赶忙道明来意。
“山之内君?啊啊,你就是从樱羽女学院来的那位吧。站着说话实在是怠慢了,请来这边。”这个男人带着我向走廊深处走去,穿过一扇写着“所长室”三个大字的门。
“冒昧地问一下,阁下是朽木所长对吧?”进了所长室,我率先问道。
“老朽确实是朽木靖匡——你是侦探对吧?”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冬子的外公。
“你要调查些什么我无权干涉,但是,请不要给患者们添麻烦。”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找人带你到妇产科。”
所长离开了以后,我环顾四周——房间的墙上装饰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下方有一行说明的小字“冰地狱——间宫心像作”。
间宫心像?对了,明天不是还要陪冬子她们去美术馆看他的展览么?我开始打量起这幅画来。
画面的主角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她置身于寒冰的牢笼中不断挣扎,脸上写满恐惧和绝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在《神曲》里貌似就看到了这么一段。
总的来说,不对胃口——宗教色彩太浓了,油墨间还弥漫着一丝恐怖的气氛,越看越觉得心里发麻。
“你对间宫老师的画感兴趣?”所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嗯,有点吧……”我搪塞道。
“他是我的老朋友,这幅画也是他亲手赠予我的。”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身旁的某个男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啊啊,抱歉。”朽木所长向我介绍道。“这位是麻醉科医生村濑君,我不在的时候由他代理所长。”
“我叫村濑直己,请多多关照。”他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我来带你去找山之内医生。”
刚走出走廊,村濑就开始小声抱怨了起来。“真是的,所长到底怎么想的……居然给外人——而且还是给一个像是侦探的家伙查看病历,真是荒谬透顶……”
到了妇产科的病房楼,村濑指着一扇门说道;“到了,山之内就在里面,给我快点完事趁早走人。”他不耐烦地甩手离开了。
——哎呀,被人恨得入骨呢。
我敲了敲门。“打扰了,请问这里是山之内医生的办公室吗?”
“是的,你是……?”一位从里面出来的女性疑惑地问道。
“我是来自樱羽女子学院的时坂,刚才应该打过电话了。”
“啊啊,之前宁宁打电话过来说会有樱羽的老师来这边调查学生的事情,原来就是您啊。”她恍然大悟。“快请进,我叫山之内小春,负责这里的妇产科。”小春向我深深地行了一礼。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走进房间,我径直问道:“西园唯和今邑遥在这里做过duo胎手术对吧?”
“是那样没错……那两个人,都是在这里处理的……”小春的声音非常低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怀孕的情况,最近出现了很多呢……刚才,警察也打电话来询问了……”
“警察来电?是来询问关于被杀的古泉萤和多岐川夕美的事情吗?”
“哎?!为什么您会知道?”
“这正是我拜托他调查的。”果然是鱼住,他已经查到这里来了。“我就觉得,很有可能也是这里。”
“这样啊……确实那两个人也是在这里做手术的……但是……”
“放心,我们暂时还不认为此处和案件存在着直接关联。”也许我的话让她感到安心了,小春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话说回来,来堕胎的少女真的有那么多吗?”我很在意这一点。
“嗯……有些孩子即使没怀孕,也会来向我咨询有没有怀孕的可能性……其中,就有樱羽的学生……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经常去学校出诊吧,所以她们才会来找我商量这些……”
怀孕,堕胎——樱羽的学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连现在也叫我难以相信。
“还有什么别的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这个……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我总觉得……她们是卖yin——亦或是被QJ后怀孕的……”
“卖yin?!”我险些惊叫起来。
“她们的态度明显和曾经与恋人发生关系的情况不同——并非是初次孕育生命的不安,而是怀有陌生男人骨肉的恐惧。”小春垂下眉梢,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这就是,我从她们身上所感受到的。”
和小春道了谢后,我离开了房间,到门诊大厅去抽起了烟。
——尸体的yin部并没有发现暴力性行为的痕迹;
——QJ的可能性很低的话,就真的只能是maiyin了;
——学校附近正是美军基地,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集体maiyin么?她们同龄,同校,能被召集到一起的因素有很多;
——难道说,有谁把她们组织了起来,让她们去maiyin么?
我边思索着边走出了医院,却在医院门口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挎着个大包的男性,正慌慌张张地东瞧西看。无论怎么看,他都很可疑。
张望了好一阵子,那男的终于走了。
我也没功夫去理他,坐电车来到了月世界。
在月世界的角落位置坐下没多久,鱼住就来了。
“玲人,你这家伙还真不简单哪,竟然找到医院了。”
“运气好而已,樱羽的学生也经常光顾那边。”
“是那两个吗?”
“正是。”我们用别人难以理解的话语交谈着。
“那地方怎样?信得过吗?”
“还不清楚,我也只了解到了一点。”
“那现在说一下我这边的情况吧——按照你的要求,我去查了查被害人的亲属,发现还真不干净。”
“怎样?”
“首先是古泉萤——她父亲是个新兴宗教的教主,似乎干过侵吞信徒布施这种勾当;
“然后是多岐川夕美的妈妈——她好像在新宿一带以泷之宫为名当占卜师。这个人还曾因为高价卖仿制的陶罐而遭到受害者的投诉。真是的,自从五年前上月由良开了个坏头以后,那些利欲熏心的骗子们就一窝蜂地涌出来了。”
我翻开笔记本,确认起被害者的死因和神曲的记叙来——
“在我面前犹有无数,身犯鬻圣之罪的生灵——”
“什么意思?”
“鬻圣指的就是买卖圣物——当然也包括贪(hexie)污布施;还有使用妖术的占卜师,颜面扭向身后,泪水流过后背——”
“这到底是什么来的?!”鱼住几近吼了出来。
“但丁《神曲》中的记述,恐怕犯人是读了这个以后才进行比拟杀人的。放入多岐川夕美口中的纸片上写着的就是神曲的原文。”
“也就是说,谁了解这些,谁就是犯人?”
“难说——纸片上的文字出自岩波文库昭和二十七年出版的山川丙三朗译本,读过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樱羽图书馆都能随便借到。”
包括那个威胁我的少女,一想到她我就头疼。
“嫌疑人中读过的就可疑了吧?”鱼住摸着下巴的胡子思考着。
“那我问你,嫌疑人是谁?直到现在,我们连犯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也不是没有,我就刚找到了一个——我早上说过西园唯有男朋友吧,那家伙我查到了,名字是森夜月,好像是摄影师。这个人有好几次在拍摄西园唯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没准,他们只是模特和摄影师的关系?”
“谁知道呢?不调查就无法判断,总之,给你那家伙的照片。那家伙所在的杂志社说,他明天会去上野的美术馆,你看看能不能调查一下他。”
“我说啊,鱼住。”我直直地盯着鱼住给我的照片。“真是巧了,我刚刚才见过这家伙。”
——正是在医院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的那男人。
“和他交谈过吗?”鱼住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只能等明天了。”
正好,明天的美术馆之行,也不算是浪费时间了。
黄昏的井之头公园,已被暮色尽染。
落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碎成千千万万点金色的残片。
然而,伫立在水边的少女,却无心欣赏着眼前的景象。
她凝望着遥远的苍穹,默然出神。世间的万事万物,仿佛都与她无关。
“啊啦,会长大人,你一个人吗?”
水边的少女——织姬回过头来。“柚木同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加菜子莞尔一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别叫我柚木了,叫我加菜子吧~”她友好地向织姬如此建议道。
——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这两个家伙,正是樱羽女子学院的死对头。
“那么,加菜子——”尽管有些不自然,织姬还是说了出口。“你,为什么愿意接近我呢?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吗?”
“我并不是讨厌你。”加菜子摇了摇头。“仅仅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
“可怜,吗?确实呢……看着你那么率性地活着,我其实,也很羡慕呢……只是……”她苦恼地低了下头。“做不到呢……家族,名誉,校规……在我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了……”
加菜子没有答话,她静静地听着织姬的倾诉,仿佛产生了共鸣。
“呐,加菜子——”织姬转过身去,倚靠在水边的栏杆上。“你能告诉我,人是为何而生的吗?”
“为什么要去想这个呢?”加菜子一脸不解。
“不去想,才是正常的吧。”织姬叹了口气。“可我啊,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想——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据说,人生来就背负着原罪。那么,生命,仅仅只是为了赎罪而存在的吗?那样的话,那样的生命——太过空虚了。”
“我觉得,人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加菜子缓缓开口道。“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可是……仅仅只是漠然地,唯唯诺诺地活下去——这样的人生,我无法忍受。”织姬的声音有些颤抖。
“即使一开始并不知道存在的理由,那么自己就去把它找出来吧~这样不就好了嘛~”加菜子笑着鼓励道。
“自己,去寻找?”织姬喃喃自语道。“我还是,不是很懂呢……”
“织姬——”加菜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知道,你曾经犯过一些错误。可是你还年轻,重新来过的机会还有很多。”
“说起来……你知道我的事情呢……”织姬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加菜子。“就算是那些事情,也能被宽恕么?”
“时坂老师说过——这世上并不存在不能被宽恕的事物呢。”
“可是——”织姬的眼神又变得失落了起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天国的,来世注定只能在地狱的烈火中受尽煎熬——我是连炼狱也无法到达的大罪人呢。”她无力地在长椅上坐下,再一次低下了头。
“请不要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可以吗?”加菜子蹲下身子,凑近织姬的脸。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发自真心地忏悔,终有一天,也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救赎——我始终这么坚信着呢。”
“加菜子,难道你也犯过什么错吗?”织姬意外地望向她。
“当然了,犯的错绝对比你大得多~”加菜子笑了。“可不仅仅是违反校规这么简单,我曾经,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家伙呢。”她脸上露出了十分怀念的神情。
“是吗……”织姬淡淡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啊——”加菜子又摆出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我该怎么说呢——你又想扮演好月岛织姬这个角色,又想从这个角色中解脱出来,实在是太矛盾了~”
“我经常在想啊,站在教坛上的那个学生——她到底是谁?我想要成为她吗?”织姬苦笑了一下。“想着想着,才发现,站在教坛上的人,其实就是自己啊……”
“其实,你很想得到自由,对吧?可是——织姬,你的方式错了。”加菜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不怪你,年轻人大都是这样的——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比任何人都厌恶专(hexie)制;可是,他们只知道如何幻想,却未曾想过,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换来真正的自由。
“结果,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伤害自己罢了。织姬,趁现在还来得及,所以——”加菜子握着她的手,恳切地说道。“收手吧,不要再干下去了。”
“你刚刚说,我还年轻呢……”织姬又笑了。“总觉得加菜子很老成呢……明明我的年纪还大你一岁……”她抱怨了一句。
“嘛,谁知道呢~”加菜子耸了耸肩膀。
高田马场的解剖室,夏目递给我指纹报告。
“玲人,你给我的信上有三个人的指纹——你的,还有两个女孩子的。其中,有一个人的指纹与纸条上的指纹相吻合。”
“正是西园唯的吧。”纸条的主人,果然是她。
“不仅如此,这个指纹也和第一桩分尸案中的指纹相吻合——我想,可以得出结论了。”夏目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头部是今邑遥,手是西园唯——只有这样,尸检结果才能说得通。”
拼凑而成的尸体——的确很有可能。那么,西园唯和今邑遥的下落就可以确定了。
很遗憾,她们都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拯救。
虽然这样就可以向佐伯交差了,但是——
“还早得很呢——”我在心里狠狠地发誓道。
——不找到凶手,我绝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