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十九章 前尘往事（1）（1 / 1）
我在儿童乐园和蹦蹦又玩了一会儿，并且与她约好，明天一起参加制作比萨饼的家庭烹饪学习班，然后才慢吞吞地回到房间。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好像已经自动把我默认成了自己的家长。
大概是知道萧纪今天不在的缘故，我的神经比平日里松弛了许多。而且又有今日早起会面、以及前一个晚上劳心劳力的晚餐相对比，我现在的心情倒真似踩在云端那样软绵绵。所以回到房间后，我倒头就睡，一睁眼，便已经是让人有些怅然的夕阳西下光景。
我走出房门，踱到泳池旁边，裹上浴巾，然后随意捡了一条长椅躺下。海风阵阵，吹散了积蓄了一整天的热量。天空渐渐呈现出略有些黯淡的蓝灰色，倒把天际几抹粉橘色的烟霞衬得更加耀眼。
不知是不是心迹所致，这个一年到头只有灿然夏意的天空，在这个傍晚，竟然让我看出些秋天将至的萧索味道。
等到回国去的时候，怕是连秋天也没有了吧？转眼将是十一月，漫漫的萧寂与寒意，终于还是要开始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又应该怎么办？
“嗯，脸色不错，细腻红润有光泽。看来，我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侧过头，不出意料地对上了秦淮笑意清浅的深棕色眸子。他穿着纯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阳光而温柔，随性又惬意。看上去，就是大学校园里能轻易引得所有女生瞩目的那个大男孩。
太阳早已落到院子的另一边，只留下些暗橘色的余晖，还在懒懒地勾勒着这世上万物模糊的轮廓。那黯淡的光芒笼罩在秦淮身上，却只将简简单单的他映得更加夺目。
浅淡的他静静沐浴在一层薄薄的金色之下，明明是夕阳迟暮，然而那光华仿佛自他体内生出的一般，好像一个刚刚落入凡间的天使，就连深棕色的瞳仁中都流转着轻柔宽和的暖意。
我向他笑笑：“刚刚想了半天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可还是没有想通。应该说你好，还是晚安？哦对，”我突然做出顿悟状，“终于想起来了。你吃了吗？”
他暖暖的眼睛里，笑意一下子加深了许多：“哦，还没有。不知有没有荣幸，能够与小姐共进晚餐？”
我冲他点点头，郑重道：“秦淮，应该是我请你吃饭。其实，我刚才才不想说你好晚安吃了吗，我想说的是，抱歉。还有，谢谢你。”
他敛了笑，目光却依然温暖柔和。我认真地望向他的眼底，继续道：“那天早晨，我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是我的错。我很抱歉，请你原谅。”
秦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他清澈的瞳仁如同上好的琥珀，在略有些黯然的夕阳下，盈着一捧暖金色的光。
“秦淮，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你不仅仅一直作为医生照料我的身体，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你在不经意之间为我和他的关系做了很多的努力。不论你的立场是什么，我都知道你是好意。所以，谢谢你。”
一直立在一旁的秦淮转过身，坐在我右手边的长椅上。他低着头，让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半晌，他在长椅中躺下，仰望头顶无边无际的灰色穹幕，只留给我一个十分模糊的侧影。
光线几乎已经全然退下，只将我们两个落在一片黯然之下，寂寂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又听见秦淮总是盈着暖意的温和声线。只是，不知是否是情境所致，我竟从中听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萧然。
“该道歉的其实是我。你和萧纪之间的事情，我实际并不了解。我也是后来才从他那里得知，你是他四年前失踪的妻子。他找了你四年，最近刚刚将你寻到，但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然后就形成了今天的局面。其它的事情，我还是从你这里知道的。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说你们是夫妻，可是你却说你有另外的丈夫和女儿。我刚刚听你提到这些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知道，萧纪四年前回来以后，左手无名指上就带了一个戒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他有妻子，或者他的妻子是谁。这些事情，一直是街头巷尾热衷的八卦，可是其中的究竟，连我也不知道，更没有人敢去问他。他可是萧纪啊，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婚姻状况讳莫如深？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失踪后，和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我和你说这些，绝对没有想要探究个中缘由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虽然不清楚你们的故事，但是我很确定，你对于萧纪来讲非常特别，也非常重要。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我作为他的朋友和他的医生，甚至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也许在你看来，他现在的很多做法非常极端，但是在我看来，他作为萧纪，除你以外，对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需要、也不会屑于做同样的事情。
“我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完全站在我自己看待这一切的立场上。那天你对我的指责让我意识到，我对你们之前的真实情况没有一点了解，所以，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或者权利，对你们的事情进行评论和干涉。因此那天，确实是我莽撞了。是我应该向你道歉。”
所有的光线和热量，都终于隐退到地球的另外一边。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用浓墨泼洒过的苍穹，和在极其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的微弱星芒。
我和秦淮于黑暗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者应该去想些什么。萧纪对秦淮说我是他的妻子？他找了我四年？他对我做的所有，都是他不屑于对别人做的、极端的事情？我该去想吗？我该怎么想？我不知道。
所以到最后，我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仰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满天繁星，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想。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漆黑的夜色中，秦淮的声音在一阵海风的拨弄下，显得有些柔和而飘渺。
“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上次喊你顾惜，把你喊气着了。可是我担心，如果萧纪知道我喊你苏漫，大概我会直接丢饭碗。”
我有些好笑地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无边泳池池底，莹蓝的灯光在这时蓦然亮了起来，粼粼的波纹映在他琥珀一般的瞳仁中，竟然比天幕上的点点星光来得更加灵动。
“上次是我太敏感。其实只要你不叫我夫人，我就感激涕零了。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狗血的过去，只要知道你是在喊我，喊什么都无所谓。当然，如果在保证你不丢饭碗的前提下，能喊我现在的名字，那再好不过了。”
“那好，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在场的时候，我就叫你苏漫了。但是如果有其他人，那还要请夫人多担待一些了。”
“你故意的吧。”
我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空气中，是久违的轻快气息。
“对了，秦医生。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
他温和的声音中隐隐含着笑意：“为什么问这个？”
“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忍着笑，将右手举到耳边，做了个发誓的动作，“绝对不是怀疑你的职业水平。只是我之前听说，很多中医和西医都好像不是很对付的样子，你看起来年纪轻轻还样样精通，我觉得很神奇。”
“能得到夫人这么高的评价，实在是受宠若惊。”
“……秦淮你有完没完。”
“我家世代行医，中医是祖传下来的。后来我上大学，念的是西医医学院。”
“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什么？”秦淮坐了起来。池底幽幽映射的光线并没有将他的表情照得分明，但是，我又能感受到，他正很是有趣地盯着我瞧。
“我是夸你厉害好不好，难怪连萧纪那种变态都能被你搞定。”
秦淮笑出声来，温和的声线从心底直直溢出，荡在暗涌的寂寂夜色之下，很是朗朗：“我怎么觉得，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连萧纪这种变态都能被你搞定，苏漫，你才是真的厉害。”
“秦医生，怎么办，我发现，我真的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那需不需要我帮助你培养一些共同语言？你已经答应请我吃饭了，若是餐桌上一直沉默，那该多尴尬。”
“好啊，可是秦医生，你打算怎么培养？”
“首先，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
那还用说么，萧纪。我瞬间对这个话题，生出了抵触情绪。所以，我没有吭声。
可是，秦淮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我突然之间的沉默，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还误以为，我是萧家人吗？其实说起来，我确实可以算是半个萧家人。”
我的注意力顷刻间被他毫不留情地揪了过去。虽然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是我的耳朵已经在夜幕的掩护下，默默地拼命竖起来老高。我并不是关心萧纪的事情，也当然不是八卦。只是因为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嗯，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