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十七章 防不胜防（2）（1 / 1）
我在岛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那天秦淮告诉我，这个小岛是马尔代夫的顶级岛屿。确实，不论自然风光、园林景观、还是酒店设施，这里的一切都远远超过我曾经对马尔代夫抱有的所有幻想。
也是，萧纪那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定要做到最好的吧。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硬要在生活中保留我这样一个如此不完美的存在。
兴高采烈的阳光好像比刚才洒得更慷慨了些。七拐八拐，也不知是绕到了什么地方。蜿蜒的小径上除了我，只有不知名的昆虫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若不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几日，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扔在了一座荒岛之上。
我向四周一阵张望，竟隐隐听到清脆娇嫩的童声。心脏狠狠向下一坠，本能命令我马上离开。因为，那些声音足可以让我这段时日拼了命的逃避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我就像是被谁死死揪住了领口，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向前拖着，一路径直拖到一座十分精致的小院落面前。
小院门前有一方沙滩，上面摆着滑梯、木马，旁边还散落着各种玩具。沙滩的另一侧，是一汪清清浅浅的小型泳池。晶莹的落地玻璃门内，五六个宝宝席地而坐，围在两个面孔极其和善的本地老师四周，像是在搭积木。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沙滩前方插着的小小木牌。Kids Center几个字母五颜六色地歪着，可爱的圆体字仿佛正在一个个变成拳头，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痛击在我的心口。
其中一个老师发现了我，微笑着迎了出来，向我致意。
我勉强凑出了一个笑容，不抱任何希望地问：“我能进去和他们玩一会儿吗？”
说完，我回过头去，寻找萧池的身影。然后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想进去呆一会儿，你需要请示吗？我可以自己和他说。”
萧池盯着我看了两秒，向来冰冷淡漠眼中，极不同寻常地带了些许情绪。只是心口的疼痛太过剧烈，连眼前都变得有一些模糊，所以，我并未来得及分辨那情绪到底是什么。
半晌，她低了低头，向前方伸出手臂：“夫人请，我在外面等您。”
一旁的老师见状，也笑眯眯地向房子的方向伸出手去。
卡通图案装点着的玻璃门静静滑开的瞬间，孩子无忧无虑的欢笑声迎面扑来，撞在我的胸口。
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当我的目光落在正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背影上时，我调用了自己全部的理智，才没有冲过去将那个孩子搂在怀里。
是个和我的小跳一般大的小姑娘，留着一模一样的黑色披肩长发，软软亮亮地垂到腰际。跳起来时会像绸缎般飘舞摆动，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
小姑娘正在搭一座城堡。呃，应该说，是一座摇摇欲坠、下窄上宽的城堡。所以，当她颤颤巍巍地抓着一块硕大的屋顶板试图封顶时，这幢蕴含着丰富想象力的建筑物不出所料地轰然坍塌。
一块粉红色的墙砖从崩溃中的建筑物高层跳跃而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竟跌跌撞撞地冲着我的方向，“咕噜咕噜”滚了过来，正正停在我将要落地的脚下。
我一个急刹慢了半拍，不偏不倚，重重踩在积木的棱角处。身体猛然一歪，我成功地成为五秒钟内，此处第二个轰然倒地的庞然大物，并且不论是在体积上、还是制造出的动静上，和第一名相比，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我有些狼狈地准备爬起来。刚一抬头，我就被一双差不多贴在我脸上、并且滴溜溜转着的大眼睛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回了地板上。
眼睛的主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我造成的惊吓。穿着淡粉色棉布裙子的小身子软绵绵的，几乎全部扑在我的怀里。瞪了我一会儿，小姑娘自顾自地拉过了我的手，眨巴着一双葡萄珠子似的圆圆的大眼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姨，对不起，你疼不疼？”
说完，还郑重其事地揉了揉我的膝盖，一脸十分抱歉的模样。而且，她讲的居然是中文。
“不疼，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的，不是你的错。”我向奔过来的看护员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看到她转身离开，我拍了拍还在揉我膝盖的胖乎乎小手：“谢谢你。”
她甜甜笑起来的样子，几乎让我泪流满面：“不用谢。阿姨，你是来接哪个小朋友的吗？”
胸口的酸涩再次涌了上来。我不想吓到她，于是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那阿姨，你是来这里玩的吗？可是妈妈说，只有小朋友才来这里玩的呀。”
“……”
我想回答，嗓子却被无法抑制的哽咽堵住。垂下的头发挡住了静静滑落的泪水，我将头转向一边，悄悄用手指将它们抹去。
葡萄珠子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又一次贴到我的脸上。只是这一回，软软糯糯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阿姨，你怎么哭了？还是很疼对不对？都是我不好。”
反正已经暴露了，我也不需要继续尴尬地掩饰，于是干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甩开头发，微笑着对她说：“真的不是，阿姨只是想自己家的小朋友了。”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阿姨家的小朋友不在这里吗？阿姨也是中国人呢，那阿姨家的小朋友现在在中国吗？”
“不是呢，阿姨家的小朋友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家在日本。”
“这样呀，”又黑又圆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小小的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阿姨家小朋友的爸爸就是日本人了，原来阿姨家的小朋友是日本小朋友。”
这一次，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其实呢，阿姨家小朋友的爸爸也是中国人。只是爷爷奶奶一直住在日本而已。”
小姑娘点点头，乌黑的大眼睛转啊转。突然，她高兴地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爸爸说过，日本离中国很近，一小会儿就可以到的。这样，阿姨回中国之后，很快就可以见到阿姨家的小朋友了呢。”
这个小姑娘，一直在想该怎么安慰我吗？那我的小跳呢？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妈妈的消息，会不会哭？有没有人安慰？
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难过。我深吸了一口气，盘起双腿，将小姑娘抱到我的膝盖上：“谢谢你，阿姨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蹦蹦。”好像为了向我展示名字的含义，小姑娘还在我的膝盖上轻轻弹了弹，“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苏漫。你好，蹦蹦，很高兴认识你。”我说着，向她伸出右手。
“苏阿姨好，我是蹦蹦，很高兴认识你。”她一脸严肃地，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指，握了握，还煞有介事地上下摇了摇。
小跳，蹦蹦。神啊，您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对了苏阿姨！”蹦蹦突然兴奋地在我膝头用力弹了一下。
身体柔韧性与心理准备双双没有到位，我差一点没有掩饰住呲牙咧嘴的表情：“怎么了蹦蹦？”
“阿姨可以给阿姨家的小朋友打电话呀。房间里面的话，用手机都可以看到打电话的人呢，我最近想爷爷奶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我看着那双清澈又认真的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葡萄珠子扑闪了几下。像是怕我伤心，蹦蹦小心翼翼地蹭到我的怀里：“阿姨，你的房间里没有电话吗？”
“嗯，没有。”我轻轻抚了抚她丝丝绒绒的长发，“而且，阿姨很粗心，连手机也忘了带呢。”
“那阿姨，”蹦蹦突然拉过我的手，十分严肃地问，“你知道小朋友的电话号码吗？”
“什么？”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所以经常跟不上小朋友们的思维。
逻辑清晰思维缜密的蹦蹦同学却好像突然焦虑起来。这一次，她居然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一双软软的小手则直接抱住了我的胳膊，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吊在了上面，还不停地晃啊晃：“阿姨，你怎么能不记得自己家小朋友的电话号码呢？”
我觉得，自己无端遭受了蹦蹦小朋友莫名而严厉的谴责。虽然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有些茫然地解释道：“阿姨家小朋友和爸爸在一起，阿姨知道小朋友爸爸的电话号码，应该也算知道小朋友的电话号码吧？”
“那太好了！”蹦蹦软绵绵地扑到我的怀里，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笑道，“我有手机呀，我把手机借给阿姨，阿姨就可以给小朋友打电话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