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十五章 晨醒未醒(3)(1 / 1)
餐桌上一时间安静至极。
尽管看着萧叔,但是我能感受到,另外两个人的目光此时正连同萧叔的一道,全部直直钉在我的身上。这些目光的内容别无二致,基本都可以用“哑然”来形容。谅谁他们也想不到,我会瞬间捏出这么个答案。于是,所有人全部集体震住、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将这话茬继续接下去。
睁眼说瞎话这种事,说难难,说容易却也十分的容易。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要论不按常理出牌,萧纪并不是唯一的一把好手。
我就这样与三个神色如出一辙的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直瞪到弥漫在我们四周的海风已经静谧得有了些诡异的味道。不过,我很淡定。
因为我知道,萧叔是断然不会问出“不是你的,那是谁的”这种无理的话来的。而萧纪,虽然近来对我颇有些无所不用其极,但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出阴招,总不该是他的风格。至于秦淮……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不应该把最不靠谱的那个放在最后考虑。萧纪不出阴招,并不代表医生不会出昏招。
我低下头,默默酝酿出一个比刚才更加单纯无辜的甜蜜微笑,然后转头,面向医生那张即使惊疑不定也英俊得实在过分的脸庞:“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说完,我还状似无意地向另一侧萧纪的方向瞟了一瞟。
“叮!”
大约只有最精致的刀叉与最上好的瓷器相击,才能发出这样如乐器鸣奏般清脆悦耳的声响。而这声响,分明是从萧纪的方向传来的。萧叔和秦淮的目光同我的一道,齐齐转向了声源。
声源处的身影定了一瞬,随即继续旁若无人地专注于盘中的早餐。
我一直觉得,萧纪有一种奇特的能力。他总是可以在不动声色间,将咫尺之距的世界隔离于千里之外。而他自己,则像是一尊伫立于这世界顶端的凛冽神祈,冷漠而疏离地俯视着一切,并在悄无声息间掌握着所有。只要有他的存在,哪怕最酷热的天气,都能够被降至冰点,就连北纬四度的烈日,也无法将他怎样。
这一刻,他端坐在我左边不到一米的地方,穿着一件简单却剪裁得极为精致的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开到锁骨,袖口齐齐挽到肘部。他仍然一如往日,如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一样完美。
虽然依旧清冷淡漠,可是却少了冰冷的疏远和阴厉,只是如同那段并不久远、但已经永远逝去的岁月中,某个最普通的清晨一般,静静地坐在餐桌前,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
只不过,自始至终,他连头也没有抬过,仿佛刚刚制造出噪音的并不是他,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对话,又仿佛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存在,还仿佛他面前的碟子里有什么值得认真研究的绝世佳作。
唔,我有些晃神地想,萧纪居然也会不小心,也会犯撞到餐具这样低级的错误。看来他的餐桌礼仪同样有待提高。亏我还将他吃饭的样子奉为神明,真是太过抬举了他。
“不对,”秦淮的昏招大概还没有出够,他一向温和、此时却有些不大灵光的深棕色眸子看了看我,又转向萧叔,“萧叔,裙子是哪里找到的?”
秦淮在这个问题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实在是让我非常无语。真不知道这样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私人事件,怎么能让他关心到这种程度。
况且,抛开我的面子不提,看在萧纪的份上,这种缺根筋的问题居然能让他问出口来,只能说明,医生与苏函不仅形象气质有些接近,就连八卦程度和缺心眼的水平也不相上下。
但戏既然已经唱到这个份上,除了奉陪到底也着实没了其它退路。于是,我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萧叔的答案上,准备思考对策。
萧叔似乎犹豫了一下,先看了看我,然后目光又向萧纪的方向飘了一瞬,见他并没动声色,才回答道:“是在先生的房间里。”
医生深棕色的眸子立刻转回我的方向:“对啊,今天早上明明是你从萧纪房间……”
“秦医生误会了,”看到医生马上要变身侦探的架势,我决定转守为攻,“昨晚我出来散步,在泳池边遇到萧先生,萧先生一个不小心,误将我推进了水里。因为我不会游泳,所以呛了水,当场晕了过去,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是萧先生将我救了上来。昨天我落水时,穿的是早上那件浴袍,并不是这条裙子,所以这条裙子的事情,我确实不大清楚。”
话毕,我暗暗思忖了一番,认为基本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然后,便开始默默祈祷,萧叔没有数过萧纪房间里浴袍的数量变化。这种东西和浴巾一样,因为经常换洗,房间柜子里会备上很多,我的房间就是如此,他的房间更应该是同样。
一般来讲,应该是用掉一部分后一并补充,大约不会变态到一条都不少的程度吧?除去这一点,我这一番说辞,大约可以算是天衣无缝。
我瞥了一眼萧叔,见他并没有开口的打算,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萧纪的浴袍和我房间中的除了大小不同,款式上并没有任何区分。而这种上身便松松垮垮的衣物,即使型号不同,穿上也显示不出多少差别。况且,早上那匆匆一眼,大家都尴尬不已,估计即使心细如名侦探秦淮,也不会纠缠于这种细节。
想到这里,我对自己现场胡扯出来的这一套说辞感到十分满意。看了看面面相觑的萧叔和秦淮,我咬住嘴唇内壁,生生憋回一个微笑,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一片两片地用刀叉专心叠起火腿来。
这下,总可以安静地吃早餐了吧。
“萧叔。”左手的方向,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来。
我的手不禁一抖,摞在最上面的第三片火腿颤了颤,“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很没有形象地搭在盘子边缘。
“是,先生。”
“找人把肩膀处坏掉的布料做一下修改,剪裁成单肩的样式。”萧纪顿了顿,墨色的眸光向我飘过来,又不动声色地飘走,随即继续道,“那个样子在水里,会更好看。”
“铛!”我正在串火腿的叉子狠狠戳在镶着华丽金丝的白瓷盘子上,连餐桌都跟着震了一震。
“咳咳咳……”右手边,秦淮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呛住,伏在桌子上咳个没完。
这可真是个□□迭起的早晨,实在让人消受不起。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直接用手抓起盘子中散落的三片火腿塞进嘴里,飞快地嚼了几下,用一杯牛奶送了下去,然后迅速起立向后转身,道:“我好了,你们慢慢吃。”
“这里很大,喜欢的话可以去外面转转,萧池会跟着你。”
我一个分神,差点被脚下踩着的凉拖鞋绊住。很是不优雅地趄趔了两步之后,才堪堪停住。
我是不想回头的,可是,极度难以置信的情绪迫使我回过头去,确认刚刚说话的到底是不是一直将我当作空气的那个人。
“还有,晚上等我吃饭。”
餐桌那里,萧叔微微躬了躬身,退了下去,眉梢嘴角的纹路却似乎比平时来得更深了几分。秦淮的咳嗽还没有止住。他艰难地捂着胸口,转过来看看我,又扭回去看看萧纪,全身竟是颤个不停。
而那萧纪双一直像被凛冽寒意冰封、古井深潭般幽黯的墨色双眸中,闪过那样浓重不明的情绪。那情绪让我的心脏猛地一抽,疼痛而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