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十五章 晨醒未醒(2)(1 / 1)
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直到再磨蹭会就此晕厥,才一边祈祷着早餐已经结束,一边犹犹豫豫地挪回卧室。然后,我看见了像壁虎一样贴在我房间玻璃大门上的秦淮的背影。
我一把抄起手边沙发上的巨型抱枕,奋力向门砸去。大约是这一砸的震撼力够大,秦淮随即转身,向我招了招手。那张英俊温和的脸庞上,挂着一个比他身后的阳光还要灿烂上许多的笑容。那笑容灿烂的让我觉得自己分分钟能够哭出来。
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我决定无视这个蹲守女性房门口的变态。缩进宽大的沙发里,我打开电视机,抓起遥控器,开始一个台一个台地慢慢按过去。
其实对这个秦医生,我心里还是非常有些过意不去的。因为,我还惦记着昨天早上自己对着他进行的那一通掉架子的抢白。
虽然之后计划道歉,却被半路杀出的萧纪搅和了,于是这个结并没有被我及时解开。不过,看着医生此刻那一脸的笑容,我想,这件十分困扰我的事情,显然是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就这一点,足见秦淮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从相识、到这一路、再到眼下,即使是有萧纪的面子,他也没有必要对我这个陌生人亲切友好到现在这个地步。比如,这一刻,他不仅没有计较我对他的无视,反而还和着我换台的节奏,不紧不慢地提供无比养眼的微笑敲门服务。
我叹了口气,向他投去无奈的一瞥。他立刻做出幽怨至极的表情,同时配以过分夸张的“我很饿”的肢体语言,向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向他示意的地方张望了一番。只见院子中间,赫然立着一桌远远望去便知无比丰盛可口的精致早餐,和三把椅子。
萧纪不是很忙吗?我崩溃地想,好不容易拖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不去工作?
我颓然倒回沙发里,试图忽略再次顽强响起的“笃笃”敲门声,和肚子饥肠辘辘的控告。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一大桌子食物的图景从此挥之不去,并持续向我发出十分罪恶的诱惑。
士可杀,不可辱。我暗下决心,就是饿死,也不和萧纪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已经看了我一个晚上的笑话,这又是要做什么?一直以来,我们分开吃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一起?难道是昨晚涮着我玩涮得过于开心,意犹未尽?多年不见,他的恶趣味什么时候泛滥到了这种地步?
想到昨晚,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崩溃得想要自行了断。不过崩溃的显然不止我一个。一直笃定的敲门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变成了绝望的拍门声。
我转过头,看到门的另一边,英俊卓然的秦医生正可怜巴巴地将我望着,一字一顿地向我比划着手势和口型:萧纪说,等你开饭。你不来就饿着,到最后,大家都要成仙。
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我和萧纪之间的问题,每次都抓他来垫背,着实冤枉了些。再者说,昨天晚上的事故,不论始作俑者还是阴险之徒,从头到尾都明明白白的不是我,我在其中,至多是个被同情心胁迫的受害者。
如此想来,我又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躲起来?那岂不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简直是天大的不值。越是面对这种恶势力,越是不可以退缩。我倒是要看看,一顿早餐而已,萧纪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从沙发上弹起,我打开房门,径直绕过笑意盎然的秦淮,向院子里走去。我是非常不喜欢圆桌的,特别是在三个人的情况下。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实在无法找到离某个人最远的位置。
而且,在我们这个三人的组合中,有两个沉默不语,还有一个眼神飘忽,目光不断游弋于另外两个散发着僵硬气场的人之间。这样的早餐,注定要消化不良。
我只能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上。用叉子卷起一片火腿,再卷起一片火腿,又卷起第三片火腿,然后,我把这三片火腿穿成一串,毫无形象地整个塞进了嘴里。
左手边的秦淮,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惊恐地盯着我:“你……咳咳……你要不要,吃,吃成这样……”
我挑起眉,向他耸耸肩,同时挑衅地瞥了瞥另一侧的萧纪。不好意思,本人吃相生来如此,是你逼我和你一起吃饭的,就莫要怪罪我拉低桌上的礼仪水准。
可萧纪只是安静地低头握着刀叉,好像我和秦淮根本不存在,又好像整个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
【记得有一次看综艺节目,主持人问嘉宾,他曾经遇到过的最为震撼的事情是什么。我当时感同身受地思考了一番,并且十分无聊地强迫韩亦也来思考一番。
从七年前,我就开始频繁地遭遇震撼的事情,真要一一讲来,简直是不胜枚举。但若要说其中最为有趣的,大概要数韩亦吃饭的样子。
我从未想象过,一个人吃饭的样子竟能好看到这个程度。不论是包子大饼,还是螃蟹鸡腿,都能让他啃出参加国宴的优雅和风度。这在我眼里,实属奇迹。
我至今仍然非常清晰地记得,在我们相遇的第二天一早,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解决我刚刚打来的一大碗豆浆和五根油条,却恍然间觉得他捏的是鸡尾酒杯,捧的是手绣着繁复花纹的昂贵餐巾。
然后,他抬起头,淡淡地望着我问,你不吃?
再然后,他淡淡地看着有些走神的我摸过一根油条,在手中对折、对折、再对折,狠狠捏了捏,之后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了嘴里。
从那以后,彼此的吃相,大约就分别成为我们遇见过的最为震撼的事情。
经济条件所限,我从未和韩亦一起在家以外的地方吃过西餐。而在家里自己胡乱烹饪的那几次,也实在不值得为此再特意购置上一套专门的餐具。于是,即便是西餐,所有装备也从来全是用筷子汤匙顶替。而我,也就向来无从欣赏韩亦捏着刀叉的那副模样。】
其实,在我们相对而食的那些年中,我不止一次想象过眼前的这个场景。那时的我无法预料到,这个幻想,最终竟然以萧纪的名义得以实现。
然而,在梦想成真的现在,我却再也无法如当初那样,满心欢喜、肆无忌惮地去欣赏身边的人了。因为,多年以后的我,既没了的资格,更缺了心情。
我现在所能想的只有,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没有意识到,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就像我们的吃相一样,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面。
“夫人。”萧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时,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由于感受到两颊蓦然间上升的温度,又迅速低了下去。
萧叔,您把那条皱皱巴巴、肩膀还被撕破了的裙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捧到餐桌上供大家瞻仰,到底是何居心?
“夫人请问,这条裙子有些破损,您是否需要重新购置一条?”
萧叔眼中刚刚闪过的是什么?是笑意吗?余光里,秦淮那是一脸什么表情?遇到了什么好事,需要将他那一张脸招展成这样?
我自然知道他们将这一切想成了什么。但凡正常人,大概都会想成那个……什么。
如若被尴尬困住的人不是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一定也会兴致勃勃、兴高采烈地瞪大眼睛,等着看好戏。可是很不幸,屁股决定脑袋。我屁股所在的位置,注定只能演戏,而不能看戏。
我突然想起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句话,叫做“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此刻,我左右手两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刚刚眼睁睁看着我大清早穿着浴袍从萧纪房间夺门而出,可为人证。而其中的一个,还捧着一条明显被暴力对待过的裙子,可为物证。
现下,只差再拍一拍惊堂木,就可以直接演成一出六月飞雪了。
我深刻地怀疑萧叔是被指使的。这种事情,私下解决即可,大可不必捧到早餐桌上公然来问。凭萧叔的职业素养,绝对不会如此贸然。
在餐桌上公然提一提,明显就是要看我的笑话。这种低级趣味的事情,凭着某些人昨天的斑斑劣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其必然也是今日阴谋的幕后主使。
我紧紧捏住手中的刀叉,努力克制自己不把它们丢到旁边那个若无其事的人的脸上。
说起来,萧纪这些年的变化也太大了些。他那样的人,明明是最不齿于这些小动作的,这两天却屡屡犯戒,不知道到底是无聊到了极点,还是无聊到了极点以后直接变了态。
不论是哪种,我都不想让他顺心遂意。任凭他摆布了一个晚上,不出一下这口恶气,实在是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于是,我酝酿出一个最为单纯无辜的甜蜜微笑,抬起头望向萧叔,一字一顿地答道:“萧叔,这裙子该怎么处理,我还真有些不太清楚。因为它,并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