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闷声作死(1 / 1)
说实在话,虽然天娇当捕头当得是水起风生,但她并不是个聪明的姑娘。
甚至比不上沈碧儿,特别是在言辞上。
今日窝了一肚子火气,却还是只能坐在房间里。
胸闷气短,就酌两口清茶。
现在爹娘和三哥都不在春雨监,自己得想个办法,就算赶不走他们,也必须得治一治。
可还没等天娇想到好法子,无意间一瞥,她就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连滚带爬扑到自己床边,不管不顾一把把棉被扯去地上,心里又是沉沉一锤。
刚才遮遮掩掩还没看真切,这下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颤抖着手把枕边从未见过的木盒捧出来。
这木盒是黄花梨木的,做工精致,面上雕着出水莲花,边上还镶着金丝。
新崭崭的,一看就知道,是得花点银子才能买到的。
天娇却没有一丝高扬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慌和厌恶。
因为太过紧张,天娇小心翼翼开了几下都没能打开盒子,难免又添了几分焦急。
深吸一口气,用了巧劲儿一扳,这才看见,二哥留下的那支玉笛,正扎眼地躺在陌生的红色绸缎中。
天娇倒抽一口气,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发抖。
脑袋里却像燃烧起来似的,带着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
把玉笛塞进自己怀里,天娇捏着木盒,骨节发白,咬牙切齿就像想捏死一只臭虫。
天娇几把就将床铺翻了个底朝天,来来回回翻了几遍,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人抽走了。
不可置信地确定,以前自己拿第一份俸禄送给二哥的木盒,是真的不见了。
怒火带着伤心,像剁碎小米辣,冲得她鼻子和眼圈都红红的。
只有一个人可能拿走她送给二哥的那个木盒。
只有沈碧儿,她俩住在一起,。
这一系列情况,天娇难免要用恶意揣测她的心思了。
沈碧儿她脑子被驴踹了?
凭什么动自己的东西,动什么不好,好死不死换了自己的木盒!
天娇顾不得自己头晕眼花,提起这只新盒子呼啦啦就要往外走。
她要把这笔账硬生生算出个血淋淋来!
“孟捕头,”刚走到门口,天娇就直接迎上了王双。
“孟姐姐,”这么黏糊糊的叫法,只可能是沈碧儿了。
天娇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碧儿的脑袋就从王双身后钻了出来,低眉顺眼,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委屈极了,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看着气势汹汹打先锋的王双,天娇忍不住牵起嘴角嗤笑了一下。
这王双其实也算是耿直之人,堂堂男子的铮铮铁骨竟然就要败在了柔柔软软的眼泪下。
“你能解释一下这个吗?”天娇不看王双一眼,颠了颠手里的木盒对着沈碧儿冷冰冰说着。
沈碧儿竟然微微笑了一下,腼腆说着,“碧儿看孟姐姐宝贝那支玉笛宝贝得紧,每晚都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但那木盒却有些破损了,碧儿便自作主张给孟姐姐换了一个。”
“谁允许你换的,”天娇语气里尽是咄咄逼人。
“这,这是碧儿用自己所有的钱买来的,孟姐姐你不喜欢吗?”沈碧儿眼神里全是胆怯,不自觉退了一步,靠在王双身边,像是寻求支援一般。
“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天娇压抑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知道以前那只木盒对我有多重要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让你住我房间,不是叫你蹬鼻子上脸的!”
“孟捕头!”王双直直伸出手臂,护住身后瑟瑟发抖的沈碧儿,仿佛天娇是要吃人的妖怪一般。
“你这么说有些过分了吧,”王双语气软了些,却还是无比的笃定,“碧儿姑娘也不是有意的,她不也是出自好心吗?”
“好心?”天娇意味深长地嗔怪了一声,只看片面的事实,就轻易下出的结论,也敢抬出来抵赖?
“那我也不能原谅你这份好心,立刻从我房间搬出去。”
“孟姐姐……”沈碧儿两行清泪落下来,哽咽起来,愈发楚楚可怜,“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说着,腿脚一软,一边往地上跪坐了下去。
王双看天娇的眼神愈发深沉,甚至带了一丝嫌恶,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女的?
“起来!”天娇越看她软弱,越觉得恶心,忍不住低沉地喊了出来。
沈碧儿无动于衷,天娇眉头一皱,狠狠一抛手。
“嘭!”
一声巨响,沈碧儿吓得肩膀一抖,连王双那么大个个头也情不自禁一个哆嗦。
那个新的镶金木盒重重撞击在墙上,应声碎了一地,变成了一堆垃圾。
天娇面无表情,以不容置喙的语气,“我的木盒呢?”
“在……在后门的巷子里……”沈碧儿明显也是吓了一跳,语气有些木讷,一时间竟也忘记自己还在哭哭啼啼了。
天娇径直夺路往后门去了,留下这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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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监的废弃杂物总喜欢堆在后门外面。
夏天快到了,天气也热,垃圾的味儿容易钻出来,熏得人恶心作呕,一般人都不愿意经过那儿。
可天娇现在哪儿还顾得了这些,手套也没带,衣裳也懒得换,一扎头就钻进废物堆里,仿佛摆在眼前的,其实是一滩金银珠宝。
天娇手脚并用,不多时就刨出来一个坑,抬起头来换一口气,只觉得一只苍蝇差点冲进自己鼻孔里,忙不迭“呸呸呸”了好几声。
“姑娘,饿看你长滴白白嫩嫩滴,咋还和饿们抢饭吃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天娇不耐烦往旁边一瞥,只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正满脸不平地看着她。
大爷撅着嘴,看得天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感情这位大爷把我当成翻破烂的了?
老大爷穿着简陋,衣物不太合身,手肘、膝盖都有磨损的痕迹,白发苍苍,胡须蓬乱着,上面还沾了些食物的碎屑,看起来生活定是相当困苦的。
天娇起了些恻隐之心,但自己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
“大爷,您误会了,”天娇一边继续翻着垃圾,一边轻言细语地解释着。
“那你恁是干啥呢?”
老大爷说着说着,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只油乎乎的鸡腿,拿舌尖舔了舔,满眼都是幸福的滋味,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吧砸吧砸享受完了,又从腰上取下一只酒袋,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哈”地一声叹了口满足的酒气,陶醉地仿佛自个儿吹出来的其实是仙气似的。
“我就是想找一找我丢了的东……”
天娇话没说完就梗在了嗓子眼里,这个大爷看起来有些潦倒,怎么又是肉又是酒的?而且,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大爷,您今天兴致好啊,好吃好喝,”天娇放下了手里的动作,尽力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特别牵强。
“咋啦,饿穿滴破,就不能吃好的啦?”大爷眼睛鼓得大大的,带着一丝愠怒。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天娇连忙摆手。
“嘿嘿,”老人狡黠一笑,“告诉你吧姑娘,这可不是饿偷来的,今儿个早上,饿在这里捡到了一只木盒子。”
“上面是不是镶嵌有花鸟纹的那种?”天娇浑身一颤,一下来了兴致。
“姑娘你可真神嘞,就是就是的,饿本想拿着那个盒子装讨钱的,哪晓得一个小娃娃路过,偏偏想要,那小子也真是浑,他娘不给买他就躺在地上滚咧。”
“然后呢,然后呢?”天娇觉得自己这次有戏了。
“还有啥然后啊,当然是卖给他了啊!”
天娇心里一沉,卖了?自己要从何找起!
“那,您能告诉我那个男孩和他娘有什么特点吗?”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得碰一碰运气,一边说着,天娇直接奔到老人身边,郑重其事塞了一锭银子在老人手里。
“哎呀,额不能要不能要,恁多钱啊!”老大爷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没关系的,您拿着吧,若是能帮我寻回那个盒子,身家性命都给您也行!”天娇斩钉截铁,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大爷差点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小姑娘,饿错咧,早知这样重要,饿就不会随便卖出去了,那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父母带着的,他一家赶着牛车往东城门去了。”
天娇赶忙扶了大爷起身,指了指春雨监里面,“大爷您拿着这钱吧,换换衣裳,买点吃食,若是日后还有什么困难,就来这里面找我。”
天娇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巷口跑去,留下错愕的老大爷傻愣在阴影里。
大爷挠了挠后脑勺,活了大半辈子,今天却闹不懂这是咋回事儿了,一个破破旧旧的木盒子,咋就那么多人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