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你杀人了(1 / 1)
一个五六岁的男娃,一辆牛车,再加上一对儿手里还能有些闲钱给孩子买玩物的夫妻,这样的一家子还是比较打眼的,也挺方便找寻。
天娇向东城门赶去,粗粗推测了一下。
这一家三口带着牛车,手里还有闲钱,极有可能是从周围村庄上京城来卖东西的,今日恐怕是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准备返家。
天娇这么一盘算,顿时点燃了斗志,看来寻回木盒的几率还是大大的有嘛!
一路询问,一路追赶,天娇也不忘溜进个饰品铺子里,买了一只更好看的镶金木盒。
天娇摸着来之不易的线索追到了郊外,也已是傍晚时分。
望着天空阴沉沉地垂下来,天娇叹口气,看来晚上又是难逃的一场狂风骤雨。
一边想着,她不自觉加紧了步伐,绕进村庄里左右打探,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寻到了这家人的门口。
“小伙子!”天娇隔着篱笆观望了一下,一跃就扑到了小男孩身边,一声大叫,差点吓得人一个屁股墩儿坐下去。
“别动,千万别动,”天娇僵硬着身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孩子正蹲在地上玩儿泥巴,旁边是一捧刚掘开的土,手上还捏着一只正在拼命扭摆着身子的蚯蚓。
天娇吞了吞口水,紧张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制止小男孩想要把蚯蚓放进木盒的动作。
“这个盒子是姐姐的,姐姐用个新的跟你换好不好?”
“呜哇……”
男孩还没说话,就拉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嘟着肉呼呼的小嘴,怀里的木盒往后一撤,被抱得更紧了。
天娇有些手足无措,只差跪下了,压低声音哄着,“别哭别哭,姐姐跟你换,不是要抢你的。”
“妹花!你怎么回事儿,不是给你买了那劳什子玩意儿!哭哭哭就知道哭,今天不揍你你是过不去了!”
后面的房子里传出一通尖声咆哮,一个微微发福的女人摆着大臀就扭出来了,皱着眉头,捏着鸡毛掸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抬手就要揍人。
那男孩把手里的蚯蚓一丢,一下蹿到天娇身后,无辜望着她,“大娘,你救救我,大娘,别让我娘揍我……”
大娘?
天娇一头黑线,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叫我大娘!
转头看看男孩怀里的木盒,骨架子瞬间就软了,唉,看在这个份上,满腔怒火还不是只有按下不表。
“大姐,”天娇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你谁啊!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我没见过你,你跑我家里来做什么?是不是你欺负我家妹花的!”
天娇还没道清来意,这大姐就气势汹汹一顿问候。
“你误会了大姐,其实我是为了这个,”天娇指了指那个木盒,一边说着又把自己新买的木盒拿了出来,“我能用这个跟你们换一换吗?”
大姐有点迟疑,心里打着小算盘,明明这个新盒子看起来值钱一些,为什么要来换个旧的呢?
“这个盒子对我很重要,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今日被家里人不小心丢了,”天娇连忙解释道,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玉簪,“为了表示谢意,我再送你个这个可好?”
天娇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自己有提前准备。
这是天娇买木盒时顺路买的,她担心木盒还不够分量,又精挑细选了一支玉簪。
要对付难缠的小孩子,就得先买通他的娘亲。
这法子简直是百试不爽,只不过,小时候是别人把这方法试在孟夫人和他们几个姊妹身上罢了。
果不其然,这大姐一看玉簪,便两眼放光,双手一下握住了天娇手里的物件,笑得合不拢嘴,仔仔细细打量着,只差上嘴去咬一咬了。
“嚯嚯嚯嚯,”一个破盒子罢了,能值多少钱,哪里比得上这根玉簪子呢,这姑娘真是傻的可以!
大姐一边笑着一边夺走了男孩怀里的木盒,一把塞在天娇手上。
“拿去拿去!”
“娘,我我,”妹花从天娇身后蹿出来,愤懑不平地跳脚嚷着。
“你不是喜欢娘桌上那个盒子吗?给你了给你了!”大姐一脸骄傲,一句话就打发地妹花兴高采烈跑进里屋了。
“谢谢大姐。”
“哪儿的话,”大姐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那姑娘慢走了,不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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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忙不迭往回走,找回了木盒,不自觉就放松了心情,连带着脚程也没那么急了。
刚穿进一片林子,只听天上“霹嚓”一声。
大半个森林都亮锃锃起来。
天娇缩了缩脖子,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打雷了……
刚一感叹完,只觉得豆大一滴雨珠砸在自己脸颊上。
半空中的水汽“哗啦啦”连成一片,酝酿成倾盆大雨,毫不客气地扎了下来,刺得天娇觉得脖子上一阵生疼。
再这么走下去,只怕自己还没走回家,已经被雨水打成筛子了,再加上这天雷滚滚的,一不留神就给霹成了肉干。
更何况,这怀里的宝贝疙瘩,可不能再淋雨了!
来的时候,好像路过了一座破庙,天娇抱着脑袋,大步流星地往记忆里的方向去了。
破庙到处结着蜘蛛网,不过这里除了有些脏,其他的都还好,天娇不是个挑三拣四的人,找了些茅草给自己堆了个床铺,又捡了些废木头搭了个火堆,然后抱着自己的木盒子,就安安稳稳地准备歇息了。
天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忍不住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一点也觉察不出嘴里的苦涩。
人人都说有情饮水饱,她孟天娇,抱着装了玉笛的小木盒,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能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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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似乎是因为半夜篝火熄了,天娇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子上有些凉,不安生地砸了咂嘴。
迷迷糊糊间,天娇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却觉得周身突然暖和了起来,好似有谁轻轻搂了搂她,那人怀里好舒服,软绵绵的,熟悉起来,有几分二哥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自己好想睁眼看看,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丝毫不能动弹……
不一会儿,天娇迷迷蒙蒙间又觉得两瓣温润的嘴唇轻轻附上了自己的额头,她不禁傻呵呵地乐了一下。
只一眨眼,那个温暖的怀抱就不见了,仿若真的没有出现过。
天娇的眼角突然湿润了,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二哥刚离开时的那种感觉又找了回来,不仅是单纯的伤心,还有言说不明的莫大委屈。
躺在茅草堆上,天娇抽泣地满脸都是泪水,刚一声“二哥”叫出声来,就猛地一抽,眼睛也睁开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睁眼环顾四周,还是那间破庙,对比起昨天,仿佛没有确凿的变化。
天娇心里像堵了一团千斤重的大石头,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湿漉漉,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真是个蠢货,做梦也能哭成这样……
正准备站起来往外走,却一眼瞥见了地上熄灭的灰烬。
天娇皱了皱眉,照理说自己昨天捡的柴火,是烧不出这么多灰烬的,这木头怎么平白无故变多了?
一边想着,天娇就蹲下身想检查一下破庙里的其他地方。
却侧耳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马蹄声,不用见到画面,就想象得到,那一队人赶路赶的有多么焦急。
马蹄声止在破庙门外,紧接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天娇的心像是突然被提了一下,嗓子眼也有些发紧。
情况不好,这些脚步声分明是向着破庙来的。
而更加诡异的是,这群人好像正在包围这个破庙。
天娇站起身,搂了搂怀里的木盒,猫着腰就想钻出去一探究竟。
还没跨出门只听无比熟悉的一声“老大”在前方响起。
“元朗?”天娇已然看不懂这情形了。
元朗带着近三十个春雨监的捕快,把破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神情凝重,盯着天娇的眼神里满是狐疑与不忍,更有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意味。
“老大,你认识这个吗?”元朗掏出一个刻着精细龙纹的刀鞘。
天娇当然认识,这不就是在梦红楼时,金乌为了蹭天娇房间住,送给她的扬文匕的刀鞘吗?
那把匕首精贵,天娇一把都是把它放在房里的。
“你们翻我东西翻上瘾了,”天娇伸手想夺过刀鞘,“那个沈碧儿翻了不说,你们也来?”
元朗把手往后一缩,躲过天娇,眼神流露出一丝隐忍的神情,语重心长,“想想清楚,这个真的是你的吗?”
元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万次,只希望能从天娇嘴里听到一次说“不是”。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
“当然是我的啊,这不是那个草包送我的吗?”
天娇有些恼火,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大,对不起,”元朗低下头说出这句话,手捏着刀鞘捏得更紧了,眼里竟然噙了些水光闪闪的东西,“王双死了。”
天娇顿时就明白了元朗神情里的些许意味,他们这分明是来拘捕犯人的。
她一直有预感,觉得春雨监要出大事,但她还是不愿意肯定,环顾众人一眼,还是把目光死死钉在元朗脸上,“你也不相信我?”
天娇只觉得自己喉咙里掬了一捧钉子,每一个字说出口,自己就崩坏一点。
这个从八九岁开始,就一直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每天每天跟在自己后面,叫自己“老大”的小鬼头。
有一天也会亲自来抓她,理由竟然是无比沉重的一句,你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