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下界(1 / 1)
“长生,人间的事这回恐怕得你去了,现在神界诸神都正在为与魔族的战斗做准备,你平时抢功太多,他们不免对你有些微词,这回说什么也不肯让。”
连沧静如沉水的脸上仍是没有半点涟漪,手中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这回他们倒是挺机灵,一千年来吃力不讨好的事倒是没和我争,这回他们若是立下打倒魔界新秀的功劳,倒是能非比一般了。”
上炎的面皮抽了抽,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是在怕自己继续和那只小狐狸再纠缠不清,还是不想看着他们卿卿我我?”
“师父,你难道不清楚当年我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这一千年来,我活的很自在。”
说完复又饮了一杯。
是,是,这一千年来他活成了什么样,他上炎哪里没有看在眼里。
“好,你就嘴硬吧。那小狐狸醒来之前,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对旁的事那样上心过。”
连沧没有应他,只当那话如风飘走一般。见他如此,上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也有些心疼,这世上,命数不知是注定,还是太信注定而定。
“我也就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如今凡间这般势态,神界定不能不管的。既然没有人愿意挑这担子,你也习惯了做冤大头,天帝的旨意也已经下来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师父再多啰嗦你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连沧放下酒杯,玉石撞击发出清亮动听的声音,“师父,你把时简叫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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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就算是神,都无法准确揣摩天意与自己的命数,更何况是时越和拂烟。
像是在一条未知的路上行走,无论前方是什么,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拂烟带着时越远远的离开了那里,那片一千年前为大陵的土地,一千年后的现在,为凡人欲望所主宰的更宽广的领域。
这世上有不少的边缘地带,就如凡界通往冥界的路上开满了血红艳丽的曼珠沙华,如凡界通往神界的路上有涓涓细长的星河。
大海算什么?海里有龙,有鲛人,有神亦有魔,亦有如灵狐一样的灵兽。这样的地方,自由而美丽。
若是此生注定布满荆棘,那么哪怕拥有一瞬绚烂的风景,聊以慰藉足矣。
拂烟很小的时候就听爹娘说过海,爹娘说在广大的海洋里,随着水波的起伏,清清凉凉被托着荡漾起来,比之风中陆地上自由的奔跑更要惬意。
一进海域,拂烟用自己身上十根狐毛,与鲛人换了两颗避水珠。时越觉着十换二不太划算,可拂烟却知道,鲛人每颗不一样的眼泪所幻化的水珠皆是不同。这样带着美丽情感的事物,实则要比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狐毛来的珍贵的多。
他们此刻也像两条自由的游鱼,在陌生新奇的领域毫无顾忌地驰骋。
手牵着手,他们游过奢华壮丽的水晶龙宫,看着龙宝宝们嬉戏玩耍。游过热闹有趣的海底集市,看花枝招展的鱼姑娘比对着精致的贝壳首饰,时越也入乡随俗地买了一串白色贝壳,闪烁着清丽晶莹光芒贴在拂烟白皙的颈前。
这是最后的狂欢,时越与拂烟都心照不宣。
不过他们都默契地守着这份心意,装傻充愣般留下属于彼此的,或许是最后的,美好回忆。毕竟他们之间的错过和误会也不少了。
拂烟明白,时越绝不可能真正放弃他肩上的责任,而她如果势必要淌这趟浑水,那也必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时越,答应我一件事。”拂烟看着时越的眼睛,澄澈地闪烁着隐约的惧意,恐惧明日和不明朗的未来。
“我自问是个自私的人,从小也算是被宠坏了,做事一向也是不太顾忌旁人的,想做什么便去做了,我自己也因此走了不少弯路,害了不少人,做了许多令自己后悔的事。不过这样的性格,面对你,我不想改,我就是想让一个人包容我的自私。”
“小玉,对我,你只要开口就行了。”时越淡然一笑,试图掩饰心中隐隐压抑着的不安。
“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能比我先离开人世。你会有轮回,可我没有。我不要像话本上的仙凡恋一样,凡人死了之后,仙子一世又一世的寻他,看着他长大,对自己陌生,或与自己重新相恋等到大限将至又舍弃她,到头来一碗孟婆汤下去又将她忘却,或眼睁睁看着他过着与自己无关的生活。所以,如果我们之中非要有一个人先对方而去,那么你一定不能和我争。”
时越脸上闪过心疼隐忍的表情,是啊,两两相忘,比之一人毫无顾忌地遗忘,而另一人眼睁睁注视着对方的新生,要好过的多。所以,如果要选择承受独活的苦,不如就让他来吧。
视死如归,不知何时竟成了这番局面。大势难逆,天意难测,拂烟不再张狂,时越也无法继续冲动,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只有彼此间的温暖相依,才是此刻最令人心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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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这里怎么会...”
连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的漫天飞雪,原来一晃已过千年。只是再无昔日的她了。
只是这满地的血红倒与千年前那副满地尸体鲜血淋漓的景象颇是相似。他感到了灵气的四溢,那是灵兽被屠宰后留下的痕迹。
“看来这些凡人的确该受点教训了。”
上炎此时毫无平日的随和之态,竟是少见严肃的模样。
连沧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双唇,眼眸低垂,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太猖獗了,的确,从眼前这副景象来看,他们本是冲着拂烟他们去的,只不过扑了个空,却也未就此罢手,反倒是把这座神山上的无辜生灵杀了个遍。他们手中的神器该是不少,雪独山上的许多灵兽也不太好对付。
“长生,看来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无时山,时简他已经去了吗?”
“我已和他交代了,如今不只是那些武林中人,就连平头百姓也都纷纷开始修行。无时山还是交给他,师父你便和我去整治整治神山以外吧。”
“你是连五灵山都不愿去了?”
连沧垂眸,仍是一副看不清晰表情的模样。
“那师父你便独行去五灵山吧。”
上炎无语凝噎。
比之一千年前的那场战争来说,如今的人间陷入了更严重的混乱,这是一场会扰乱命数的大规模癫狂。并且这回不仅仅是除掉一个拂烟,毁掉五颗狐心便能解决的,对于连沧来说,这将是一场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恶战。
神君下凡,难道不比几本所谓秘法来的更为吸引人么?
连沧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会做出如此逾越身份的事,在神界即使作为另类的存在,可也是安分守己的很。
在凡人面前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就是换做原来他还未成神之时,都做不出来的。
没错,对于凡人而言,他们怎么会不去趋之若鹜地相信?至少,只要见过一眼那个俊逸非凡的身影,就无法不去相信。
银灰色的头发泛着令人炫目的光彩,恍若远古的宝藏一般令人着迷,俊逸清冷的面庞透露出的情绪完美地切合他们心目中对神祇的想象,无欲无求,泠然傲视苍生的冷漠。
此时此刻的连沧,比世间仅存的那颗,在拂烟胸中跳动的狐心,来得更为令人疯狂。
那个高贵的神祇在向所有人宣布,你们被那些武林中人骗了,你们现在修炼的东西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武功心法,修习之后的确会强身健体,但同时也会提前透支你的寿命,你们现在还想再继续吗?
要不要相信?他们不敢想象那样平静摄人心魄的声音会说谎。
“也许,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走火入魔,变成那种人人避之而不及的疯子,到头来还是一丁点的法力也得不到。”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这可是神赐给我们的宝物,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污蔑神!”那个声音虽然尽可能的响亮,却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他似乎也没办法相信,那个面前的超凡存在是个满口胡诌的江湖骗子。
“如果我说,现在谁把那本秘法当着我的面烧了,就可以多上十年寿命,你还觉得我是在妖言惑众吗?”
仍是平静无波的声线,瞬间喧闹的人群静默下来,心跳声却仿佛变得越来越响。
呵,每个人多上十年寿命,不过也就劳烦那些管命数簿的家伙们再重新修一修,续写一些已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套路罢了,总比神界出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来得好多了吧,先斩后奏又如何,只要药到病除不就行了?
有人连忙回家去取那本被他们珍视如宝的秘法,有人立马便借来火,当场便将秘法变成了灰烬。没有人看到那位神君隐隐扬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