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月下寻玉(1 / 1)
我叫拂烟,不叫小六。
没有家的小六,只是负着深仇的拂烟。
我叫拂烟,这个名字日日提醒我,我的爹娘,哥哥,姐姐是如何一个一个为了保护自己惨死于凡人手中。
我叫拂烟,我要在手刃仇人的那日,让那个人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带我去找他们。”
“他们,是谁?我应该知道么?你这狐狸真是好笑,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却拿我当丫鬟使,当我是阿苍吗?”
谁?
“阿苍,来。”
拂烟见一只乌鸦听话地从窗外飞进,本以为它会稳稳地站在连沧的肩膀上,却没成想,它很不客气的用翅膀扫过他俊俏的脸。
“你说谁丫鬟!”
“这乌鸦,好大脾气...”
“你说谁乌鸦!”
连沧脸上泛出浅浅的笑意,却是漾到了眼角,“阿苍,是我的坐骑,你误会它了。”
“你,确定能,坐在它身上?”
骄傲的鹰终于忍无可忍了,拂烟一副无害而天真的模样恰好成了最后一捆稻草。
“阿苍!”
“啊!”
拂烟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竟是凌空翱翔在了重重云层中。连一个眨眼的工夫都没有。
好快!拂烟就这么俯瞰着渺小如蝼蚁的万物苍生,茫茫世间,竟也如同走马观花般。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是乌鸦。
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来回,当他们再次降临那座已被阿苍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小竹屋里时,拂烟觉得眼前出现了好多张脸,还全是一个样的。
“你!居心叵测!”
他一笑,恍若十里春风,“倘若我现在带你去找他们,你可愿意,跟着我,这个居心叵测的人?”
那携了春日花草香的迷人气息此刻似乎真的袭入拂烟的心,这一瞬,是真的着迷。
“好。”
她不知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她深知她不应再如此轻信于人,但眼前这个人却好像给了她另一个温暖的家,山水林苑,静水深流,是与终年冰雪全然不同的温馨。
她在这小屋里调养了几日,她很想知道三姐去哪了,大青去哪了,可她离雪独山已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随着时间流逝,她非但没有断过一日对他们的担忧与思念,反而越来越牵挂。
可日日望着连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明明答应了要带自己去找他们,却仍是像个闲散的隐士,日日不是参禅打坐,就是在林子里练功,不是品茶,就是自己和自己对弈。这又似乎闲得有些过分,让拂烟觉得他又像是在躲着自己,累得她只能和那脾气比它家主人还古怪的鹰大眼瞪小眼。
他们哪怕擦肩,互望,拂烟也丝毫不会为他拿她当空气感到奇怪。她丝毫摸不透,这个人心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他待那些花花草草都比待她亲切。
她支颐望着天空,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不同的温暖。那个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坐在屋子里的另一角翻动着泛黄的书页,丝毫不为这奇异的静谧而尴尬。难道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吗?
“你到底打算何时动身?”
“那人又跑不了,你猴急什么?也是,想你这性子,定是坐不住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答应带我走的人是你,现下拖延时日的也是你,你究竟要如何!你倒是给我个时候!”
连沧但笑不语,她只觉得那笑容后似有千层心事,像浓得拨不开的雾。“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立马带你去找他们,如何?”
呵,她就知道,这个人定没有这么简单地心思,有求于我便罢了,拖了这么几日才提又是存的哪门子心思?
“我要你...”那张俊秀无双的脸越来越近。
拂烟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缓缓言道,“替我在这山中找到最后一件神器,骨玉。”
真是太吓人的停顿,她希望那一刻脸上陡然生出的呆滞没被他那双细长的凤眸所捕捉。
“成交,望你万万记住你的承诺。”可一双痴痴的眼,早已被他俘获。
怨不得他要她做这差事呢,这山这么大,他也没有灵兽异常敏锐的感官,该是难寻的很。
最可气的是,据说这千年难遇的骨玉竟是像草木般埋在土里生根发芽般长出来的,从一山的草木里找到那唯此一株的骨玉,简直不啻于大海捞针。
拂烟已在这山中转了几日了,仍是无功而返。他说那骨玉既是草,又是玉,有时会发出淡淡的玉色,且仅有子时的月光照在上面才会有此异象。待找到它时,将它连根拔起,那玉自会从中绽放出来。
眼看又要入夜了,拂烟此刻一万个不愿意再去那阴森的林子中转来转去,况且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机会,经过前几日的无用功,她仅仅排除了不到一半的地方。不过所幸那玉倒不像动物般会四处乱窜,若是存心躲着她,只怕那凡人阳寿尽了,她还连它的影子都没瞥见。
她最后一次望向连沧,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一个鼓励支持的表情都吝啬给予。
“今晚,我要你陪我去。”哼,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受这种罪。
“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你了不是吗?”他仍是自顾自地垂首,长指如玉般优雅地执起黑子。
“你也想找到那劳什子玉,不是吗?可你也知道它有难找,既然你我都想速速了事,你陪我一起又何妨?”
他抬起头,望见她微撅起来的嘴,不禁又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那便应你,”他压下那枚玲珑剔透的黑子,发出清脆的一记响声,“可若今夜也是无果,往后再别来烦我。”
亥时三刻,月光如水,随清凉的晚风吹动竹叶静静地淌在他清俊沉静的脸上,那人却恍然未觉。
“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
两人行走在幽深的林间,拂烟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心中隐隐有这般感觉,却一直害怕开口,害怕听到他另一个漫不经心的答案。
他却毫不躲闪地对上她的眼神,“也许,我觉得你很好。”
她隐约听见自己蹦的飞快的心停了半拍。是吗?好,又意味着什么?自己好像并没做什么讨喜的事,一直,都是在冲他发脾气,而他似乎也是一直爱答不理。
“哪里好?”
“如果我知道的话,那就好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分明是淡淡的,似乎还真带着些无奈般,可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在她心上撞得那么重。
“拂烟,看着我。”
没有丝毫的羞怯,只是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就这么直视着他,那个心虚的人竟变成他了。
“一定要去报仇吗?其实...”
“别说话!”
“你在害怕什么?”
“不是,你背后!”
果不其然,那棵她寻了几日都找不到的珍奇神器,此刻就在她面前,闪耀着剔透的幽幽的光,揉着清凉的月光,像是海里皎洁的明珠,却又比那更温柔脱俗。
连沧竟没想到找到骨玉的时候,心情却不是欣喜的。
她将它连根拔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不得不说连沧心里有些嫉妒了。
“现在,我可算完成任务了?”
他苦笑,“好好休息一晚吧,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仔细想想。”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她愈想便愈不能入睡了,他说的话,觉得她很好,以及,他那少见的炙热的眼神。他,难道对自己有意么?
那自己对他呢,算不算有意?
她没见过神君,可此刻,连沧此人便如同她的神,他容颜无双,他风度翩翩,他本领高强,他对她,有时冰冷,有时,却很温柔。
也许,他太多的时候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以至于他那罕有的温柔,对她都格外珍贵。
她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了。她能听到,隔着一面墙的,他的呼吸,缓慢而踏实,一听到就让人心安。
她开始感到,和这个男子待在一起愈久,她就愈想忘记。她开始渐渐爱上这样美好而温暖的生活,有自由的阳光,缤纷的花草山水,有时叽叽喳喳如麻雀的鹰,还有一个他。
可是明天,当太阳再次从山峦中探出头来,那样温柔的月光便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