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拂烟(1 / 1)
日子还是这么平淡的过下去,自从发现大哥、二哥也会化人形之后,小六越发喜欢缠着这两个哥哥,气的平日里与她要好的阿三吹胡子瞪眼,狐四、狐五更是日日愁得掉一地毛,怎么竟让这只知贪睡的小丫头捷足先登了呢?
他们那难得正经的爹娘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时常下山,可一场轰轰烈烈的劫难总是悄然萌芽,在每个人的不经意中。
当他们见到浑身是血的爹娘时,一切俨然太迟。
当无情的现实击碎了小六和阿三心中的侥幸,她们也许才学会成长,可那俨然太迟。
虚弱的爹娘只剩下一口气,愣是拼尽全力逃回了山里,只为了给他们尚幼的孩子们,做最后一次警告。
如果不是他们下山,恐怕他们只能坐以待毙;可若是他们不下山,他们一定还是好好的。
怎么会,爹娘不是灵力很强么,淋漓的鲜血染遍了他们洁白的狐毛,简直狼狈至极。
为什么?小六不敢相信所谓的一语成谶。她明明很听话,一步也没离开过雪独山,哥哥姐姐也是,她今天甚至还乖乖的没有化人,哥哥姐姐也是。
“藏好,不要出洞,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小六只看见洞口竖起一面蓝色的结界,可正在以不可察的速度缓缓消退,今天的阳光似乎比平时的刺眼,不过,他们,暂时该是安全的吧。
一声又一声的长啸划破天际,带着末路的惨绝。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哥哥们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微弱的爹娘的喊声,这山上毕竟不仅有他们一窝的。他们这是要向其他的灵兽们发出最后的警告,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息。
是啊,谁会想到呢,这已经是灵力的透支了,每年的夏至皆是如此,灵狐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用来战斗,遑论对付那致命的银器。
透过薄如水镜的结界,小六还是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那个人的样貌,或许这一世都会永久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还是一如那日的清俊,却不是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了,想必是飞上枝头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了吧。他是第一个出现在茫茫白色世界里的黑甲,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率领和他一样狼子野心的士兵们,决意要趁火打劫。
她再也按捺不住那股要把他拆骨剥皮的冲动,直直要冲破那层结界,管自己灵力是多是少,哪怕自己手上从此要染满鲜血和罪孽,也在所不惜!
“不要,小六!你斗不过!”
她愣是扑在小六面前,带着恳求的目光。
“我恨啊!三姐,我恨啊!你让我去,让我去!”
“兄弟们,我们今日就踏平这座宝山,得灵狐者赏万金!”
真真是不合时宜的很啊。“三姐,你现在若是拦我,就是要让我一生抱憾!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别说了,小六,你是最小的,就算要找那些凡人算账,也得是我们先上!”
个头稍大些的两头公狐狸眨眼间便冲了出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姐妹,以从未有过的坚决。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快要飘摇得支离破碎的结界,留给小六最后的决绝的背影。
刀剑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夹杂着凄厉的兽鸣声,结界上亦传来激烈的撞击声,已不知过了几何,兽鸣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一声比一声微弱。
狐三紧紧地抱住自己唯一的妹妹,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命还要珍贵。
“阿三,跟我走!”
小六的头深深地埋在姐姐温暖的怀里,感觉到姐姐的身体瞬间颤抖了一下。
“是大青么?姐?”
“嗯,是他。但我不会跟他走。”
她抬起头,泪眼迷蒙的双眼却对住了姐姐深沉而坚定的眼神,“今天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离开这里半步。这里是爹娘的一生,也是我的一生,我哪里也不会去。”
“阿三,那些凡人你们斗不过,他们俱早有防备,选在你们狐族灵力最弱的夏至,又是用银箭、银枪,你爹娘兄弟他们已遭了那些凡人的毒手,眼下我也只能带你离开罢了。你莫要又嫌我没用了。”
狐三哪里会怪他不肯为他们一搏呢?一个比自己修为还浅、灵力还弱的小鸾鸟,又那里是那些连自己都斗不过的人的对手呢。但是不怪他,并不意味着他说什么,她都要去做。
“大青,你回去吧。我要守在这,不管这里到最后是我的窝还是我的坟墓,都是我的归宿,唯一的归宿。”
一千多年过去了,拂烟仍然对姐姐死前的这句话记忆犹新,不管是我的窝还是我的坟墓,这里都是我的归宿,唯一的归宿。
一语成谶。
对她,和她,皆是如此。
结界很快被凡人的银枪银箭攻破,自己的姐姐为了护住自己,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真是可笑啊,万事万物都有死穴,这话不假,可为什么她的一家都要栽在她的一念之差上?
银箭刺入了姐姐的身体,血啊,好多血,从姐姐温暖的怀抱里包围住自己。那一霎,就连大青都发出惨绝的悲鸣,那一日,雪独山的无瑕冰雪染上了再也不会褪去的刺目的红。
可怜的姐姐,哥哥,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用灵力保护自己,就像根刚生出来的芽,被人无情的碾碎。可怜的爹娘,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那些人残害。
关于那一日,小六最后的记忆,是大青绝望的眼神,姐姐到死都没有瞑目的双眼和凝固的脸,还有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声...
“你醒了?”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虽然陌生,但是小六似乎并不排斥。
声线清雅而疏离,低沉而有磁性。
你看着他,像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我,为什么,在这里?”自己竟然已是人身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可是一出门,便见你压倒了我花圃里几朵养了几十年的灵芝了。”
这人!要是依了小六平日里的性子,眼下定会和他纠缠个不清,誓死方休。可现在,她压根不愿搭理他,既然他有心捉弄自己,自己何必做更多无谓事。
如果这里不是冥界,那么她要做的,是要去找到那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叫他血债血偿,叫那些助纣为虐的士兵也血债血偿。
刚欲从床榻里起身,一碗黑乎乎的汤水便递到了她眼前。
“这棵,可是养了几百年的,别再给我糟蹋了。”
又是冷冰冰的一句,这人!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脸,好看是挺好看,还不是那一般的好看,不比自家哥哥输到哪里去,想到哥哥,小六的心里又狠狠地缩了一下。
她不再抬眸看他,低头闷声不响地喝完药汤,脚刚挨地,正打算迈步出去,肩膀又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牢牢制住。
“去哪?记着报血仇呢?我这花圃被你糟蹋的一团乱,休想这么容易就跑了。”
“你怎么知道?本小姐就是要报血仇去!长眼的就别拦我!”
那人竟冷哼一声,道,“你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狐狸,怎么去,变成狐狸四只脚跑着去,还是就这么婀婀娜娜地扭过去?”
“你,你,你...”
“你什么你啊,你该感谢我救了你,喂你灵芝,助你增长灵力,就凭你这底子,连驾朵云都不会吧,你可知你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你这儿这么暖和,定不是在雪独山周围了。”
“不错,我这与雪独山,可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五灵山,人间极南之处。”
“那你又是谁,我看你不像一般的凡人,难不成是收妖的天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得令你失望了,我们灵狐一族可不是妖魔之流,你收不了。”
那人又是无奈地一笑,“我何曾与你说过我要收了你?记住,我叫连沧。”
“好,连沧,你也记住,我叫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