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旧人(1 / 1)
拂烟没有料到,那日在冰寒中互相依偎的爱侣,竟已成路人。
痴心女子负心汉,自古如是。
自她上次见那对男女已隔近一月之久,可世事变迁有时只在人的转瞬一念之间。
坐在一家喧闹的茶楼里,听着隔壁桌的客人绘声绘色地嚼那新上任兵部侍郎的舌根,连沧优雅的抿一口茶,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而拂烟...她手里的杯子已经碎了一个又一个了。
“那侍郎官真不是东西,他老丈人在皇上面前一个劲地替他美言,他倒好,人家没落了,不但不搭把手,还硬是抛弃了那糟糠之妻。”
“什么糟糠之妻,人家可是大家闺秀,锦衣玉食!那负心汉才是贫贱出身,不过一穷酸秀才,比我们多读过几本书,才让他摸到了条门路爬上去。不过就是杀了几只狐狸,好处还不都让皇帝得了去?听说那皇帝一心想要立地成仙,也不知那朝野中事到底如何了。”
“是啊,传说也未必可信吧,皇帝老儿一把岁数了,自然是不舍得就这么驾鹤西去了,可我们又有谁在这尘世中没有牵挂呢...”
......
“说罢,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要让那狗皇帝做不成神仙梦,我要让他连轮回都没资格,还有那个伪君子,都得死,都得死!”
她极力隐忍着不让心中的呐喊爆发,声音里的压抑却更让人心酸。
他握住那只颤抖不已的手,“我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被他们残害得连全尸都不剩的爹娘,哥哥,他们的命又算什么?还有我的三姐,至今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这又算什么!你以为我还会怕吗?”
拂烟本欲再说下去,却又听得那二人又是一副语重心长模样,滔滔不绝。
“不过说来奇怪,听说那上了雪山的二百精锐,除了那如今已高枕无忧的侍郎大人,竟是无一生还!听说是妖狐狂性大发,大开杀戒。可也委实巧合了些,怎的偏偏只这武艺平平的活着出来,要我说,根本就和什么妖狐没关系,这其间的过程,我们平头百姓的也只能听那官袍加身的人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那侍郎大人自个儿下的毒手...”
“嘘...你可不要命啦!这话你也敢乱说!人家新官上任,连未过门的妻子都狠心不要,听见你这话你以为你还能站着出去?他既是武艺平平,如何又能凭他一己之力,杀了那二百精锐?”
“打搅了,二位爷!”
二人正说到兴起,忽见店小二一脸堆笑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是方才隔壁桌的客人吩咐小的交给您二位的,东西送到,小的先去忙了,你二位慢用着!”
放在桌上的是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二人拆开一看,里面竟是沉甸甸黄灿灿的黄金,个个大如握拳。
隔壁桌的客人?只有角落里那桌了,他们方才并没注意,现下桌上除了杯半满的热茶,哪里还有人影在?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回去得翻翻黄历。
--------------------
“方才不是打听到了,你为何还不带我去找他算账?待我先杀了那伪君子,你再带我杀进皇宫。”
“不急。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薄怒娇嗔的白衣少女与俊如谪仙的白衣男子,一只酷似乌鸦的鹰傲慢地立在男子的肩上,他们并肩行在充斥着市井喧嚣的街道上,引得过往路人皆侧目而视,真真是落入凡尘的一对纯白并蒂莲,要多登对有多登对,他们正朝往的方向,莫不是,时府?左相大人的府邸!这二位果真是贵不可言啊!
“可否通传一声,找你家大公子。”
“师父!今日怎么会来找徒儿的?你们两个没眼色的,师父他老人家你们都认不得吗?还拦着作甚,快不快去沏一壶今年雨后新摘的翠芽来!”
“你有心了,还记得我好喝这口,不过,时简,我这次来可不是向你讨茶喝的。你可愿意弃了这朝堂里的荣华风光,时府里的富贵安逸,跟着我这个居无定所的人四处漂泊?”
俊逸少年展颜一笑,意气风发,“师父,我何曾是那贪图名利的浅薄之人?您只消发话,我时简唯师父您马首是瞻。”
“如此,便上路罢。”
“少爷!少爷!您吩咐的翠芽正沏着呢!您这又是上哪去啊,过会儿老爷问起小的可怎么回话啊!”
哟!真是奇了,这光天白日的,三个大活人便这么跟阵风似的,眨眼工夫竟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那两个两眼发直的小厮面前。
“这茶,可算是你欠下的。”高空劲风中,飘逸如谪仙的男子还不忘打趣道。
-----------------------------
“阿楚,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百姓们同情你又如何,嘲讽你又如何,你守了这么多日,那人可曾回头看过你一眼?”
昔日明媚如骄阳的女子风采却已黯然失色,虽还着这旧时华丽的衣衫,可内里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相府小姐,以为他会记得自己哪怕一点点的情分,哪怕是恩情也好。可她不甘心啊,这个男人,骗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爱。
“娘,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爹,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他大功初立,得皇上赏识又如何?他的人品如何能服众?这样的人也配做父母官?”
“你这样伤害自己给谁看?又可曾伤到他丝毫?我们家是不行了,可还轮不到你这个相府千金来做弃妇!”
是啊,弃妇。可自己不已经是了么?
如果不是自己不听话偷跑出府,就不会在那一个雨天里遇到他,就不会因为自己撞到他,弄湿了他的画卷而和他开始纠缠。这一切,都是她冥冥中自找的。
本以为他只当她是大户人家里偷跑出的丫鬟,她乐不思蜀地贪恋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他带着她去她从未去过的旖旎风光,他带着她去那巍峨圣洁的雪山,他向她吐出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如果她再聪明些该多好?原来她一直不过是一颗棋子,用毕方弃。
她垂首,死死咬住自己下唇,手指握拳指节用力到发白。他马上便上朝回来了,她倒要看看,他在她面前还能撑到何时?
“师父,你们此行莫不是为了那新上任的负心侍郎而来?”
“不错。”
“难道你们是要为这相府小姐主持公道?可这事就算搬到台面上,也无非便是向世人昭示,那个人德行有亏罢了,他如今可备受皇上宠信,也没看皇上说过他半点不是。”
“杀了他。”
只听那女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把一旁看好戏的时简吓了个厉害。
“时简,这位姑娘叫拂烟。”连沧从容地解释道,“那个人于她有灭门之仇。”
怨不得她身上有那么冲天的杀气呢,看她气质不俗,飘然若仙,沾上这周身的杀气,倒像个暗夜修罗。
沉默许久,时简忽见拂烟眼神倏地变亮,只定定地望着前方,而那另一头,不正是那备受非议的兵部侍郎?
鲜衣怒马,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两个随行的护卫,端的是好气派。
那匹悠悠迈着小步的马却猛地被勒住,发出惊吓而刺耳的“吁”声。
“大人,民女冒死求见!”
不一会儿功夫,过往的路人都不约而同地围住了这边,马上的侍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昔日相府千金。
“大胆!大人的驾也是你一个草民可以拦下的吗?”
马上人挥一挥手,示意那名尽责的护卫退到一边,没成想,他自己竟然亲自下了马。
“阿楚,念在我们昔日情分,你多次闹事我不追究,你带着你娘回去吧,你爹的事,我也束手无策。”
阿楚嗤笑一声,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你当我真就是一弱质女流,被你骗得团团转不算,就连朝中人人皆知的事也不知吗?我今日来,早已不做其他指望,我爹他年纪大了,牢里湿气重,他身体如何能受得住?你若是真念了我们昔日的情分,我爹他现在就不该还在牢里受这种罪!”
“你以为,凭你爹结党营私,与外姓王私通的罪名,怎么会只落得抄家和牢狱之灾?你,和相府里人的命,都是我保下来的。”
“是吗?看来我还得多谢你,先是向皇上递了折子要治我爹的罪,再假惺惺地救下我们这些无辜的可怜人?我爹他对你有知遇之恩啊,若不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想嫁你,他怎么会费尽心思要提携你!怎么会养得你这么个白眼狼去反咬他一口!”
“阿楚,你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吗?我和你之间...”
“少废话,狗贼,拿命来!”
只听一人大喝一声,竟是从天而降如神女般,白纱逆光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