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回:流岁末年(1 / 1)
清风拂面,玉珂隐约看到光亮,缓缓睁眼,第一个引入眼帘的是淡绿色的纱帐,纱帐顶挂着一颗金色的香球。
玉珂身上穿着那一日的衣服,盖着一条毯子,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周围的装饰看着都是汉人家室的装扮,却不华丽,一切都简简单单。
玉珂坐起来,环视四周,除了墙壁上挂着弓箭一副,其他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忽的想起在火光中见到贺兰丰意,玉珂猛地跳下床榻,径直往屋外走。
出了屋子,玉珂只见院子里种着几棵杏花树。一个男子站在树下井边打水。
他□□着上身,皮肤偏向褐色,配着他流畅的线条,越发突显出男子的阳刚之美。他头顶的杏花正要开,却被春日的风吹落了。
一片一片,就这么飘零。
杏花轻轻落下,落在男子的发冠上、肩头、手臂、身边、井中……
玉珂只看着他的背影就痴了。
一切都恍如隔世,犹如一场凄美的梦。看着他站在那里,打水、与落花融为一体,玉珂看的泪眼朦胧。
模糊中,玉珂看见他放下木桶,转过身来。玉珂急忙抹去眼泪,瞪着眼睛看去。
贺兰丰意先是稍稍一愣,又笑了。他脸上的笑就如那杏花一般绚烂,好似两人第一次在敦煌初遇。
玉珂迟疑着,缓缓走过去。
待走近了,玉珂却反倒情怯,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贺兰丰意耐着性子等她,却见她越来越慢,明白玉珂情怯,伸手。
玉珂见他伸手看着自己,缓缓伸出手,轻轻放在了贺兰丰意手中。贺兰丰意却猛地紧紧握住,一把将玉珂拉了过去。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跑过来。”贺兰丰意磁性的声音传来。
玉珂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想眨,“我怕我会把你吓走。”
贺兰丰意闻言,笑起来,拉起玉珂的手,轻轻放在脸边,蹭了蹭,“我不是梦,我就在这里,你摸摸。”
玉珂轻轻用手摩挲着他的额头,他的眉,那样英武。他的鼻梁,那样英挺,有一个好看的高度。他的嘴唇,温热。他的下巴上长着青色的胡茬,玉珂用指腹慢慢的触碰。
两年。
两年未见,玉珂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想到贺兰丰意会以这样的模样出现。
他与两年前那个玩世不恭、放荡潇洒的贺兰丰意不同了。他身上有一种男人的气焰,站在那里,你就觉得他值得信任。握着他的手,哪怕他要带你跳下悬崖,你也心甘情愿。
玉珂觉得,有一些陌生。
她失落的想收回手,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是那个贺兰丰意了。
贺兰丰意却在她要收手的瞬间握住了她的手,“你怪我食言了。”
玉珂一震,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摇头。
贺兰丰意握住她的手,将镯子显露出来,说道:“两年。我终于,见到你了。”
玉珂道:“为什么是两年?我等了很久。等你来见我,等你来兑现诺言。”
贺兰丰意道:“若是我拿一辈子来换,两年,是值得的。”
玉珂拉开贺兰丰意的手,转身要走。
贺兰丰意道:“我以为你想见我。”
玉珂听了,眼泪倾盆而出,扭头猛地扑进贺兰丰意怀里,哭喊:“两年!我每一日都想见你!可我等啊等啊等,等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忘了我了,是不是不会来了!我害怕等待,害怕被人抛弃,害怕我等不来!”
贺兰丰意紧紧抱着她,恨不得用自己将怀里的人护在怀中替她挡开所有伤害。
玉珂哭的很伤心,不停抽噎,身子发颤,手却紧紧抓着贺兰丰意的肩,好似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飞走一般。
贺兰丰意忽的笑说:“好媳妇儿,回头我肩上都被你挠破了!”
玉珂听到这熟悉的说笑,忍俊不禁,破涕为笑,两手握拳,狠狠捶了一拳贺兰丰意的胸口。
贺兰丰意也不躲,白白挨了几下,说道:“打得好。我害你难受,再打几拳也不为过。”
玉珂看他,嗔道:“若是真要算,一箭射死你也不为过!”
“你舍得?”贺兰丰意坏笑问。
“如何不舍得?”
“自然不舍得!”
玉珂看他信心十足,问道:“何以见得?”
贺兰丰意看着玉珂的眼睛,用手指摸了摸玉珂的眼皮,“从里面看到的。”
“能看出来?”玉珂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惊讶。
贺兰丰意点头,说道:“我在里面住着,时间久了,便能看懂里面的所有不舍得。”
玉珂眼神一柔。
贺兰丰意见她如此,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就在眼前,长久分别,无数个日子里的相思被他强压在心底,此刻,全都爆发。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边做虚无。
贺兰丰意缓缓凑近,玉珂也似懂非懂的闭眼,两人将一切都放慢,连呼吸也变得均匀缓慢,一切都平缓而漫长。
就在两人双唇刚触时,只听见院外传来几个男人的说笑声。
“贺奴跑到长安来做什么?”
“那我不晓得。说不准是来瞧瞧长安的女人长得俊不俊!”
“娘皮!贺奴定瞧不上她们!”
“到了到了。”
“进呀,站着做什么?”
一听就知道门外的几人是有意大声说笑,话音刚落门就吱呀地响了。
玉珂想退开,可贺兰丰意想起在月牙泉边老乌坏事那一次,眼下什么也不顾,扯着玉珂凑过来吻住。
玉珂开始还挣扎,可贺兰丰意固执地纠缠,她看着他清凉的眼眸,脸上却写着沧桑,心里一软,顺着贺兰丰意缠绵起来。
两人对进门的人置若未闻,沉浸在甜蜜中。整个天地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两年来对彼此的思念全部化入这个吻。
进门的人正是老乌、六儿,还有鼎,当然还有另一个玉珂不认识的男人。
这几人看杏花树下这一对缠绵的男女,心里都欢喜,却一起起哄地叫起来。
玉珂一听,这下再也顶不住了,忙的就推开贺兰丰意,尴尬又害羞的抬手装作整理碎发遮着脸。
贺兰丰意却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怨恨模样瞪着那几人,发狠的指了指他们几个。
玉珂余光瞥见他的样子,更加害羞,忙的用脚踩贺兰丰意。贺兰丰意猝不及防被踩中,啊的叫了一声。
老乌一见,哈哈哈的就笑起来。六儿见老乌笑了,自己怎么忍也没忍住,也低声笑起来。鼎带着银狼面具,看不出笑了没有。另一个男子脸上带着笑意,却不深不浅。
贺兰丰意看那几人笑自己,拱了一下玉珂,要她在兄弟面前给自己留些面子,却不想玉珂被他一拱,竟然站不稳就要倒进井里。
贺兰丰意忙的一把扯住玉珂,将她拉到了怀里抱住,惊魂未定的说:“好在是拉回来了!要是掉进去了,那可有得忙活了。”
“哟哟,战场上杀人无数,追的匈奴无处可逃的贺奴,竟然也会怕?”陌生男子冷嘲热讽的打趣。
贺兰丰意不理他,拉着玉珂走过去,说道,“这是玉珂,我媳妇儿。”
玉珂听了,嘟哝道:“谁是你媳妇了?娶了我吗?”
“贺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没有嫁娶,今日就办了!”陌生男子趁热打铁说。
老乌和六儿却互看了一眼,一言不发。
贺兰丰意看一眼玉珂,不理会他的话,指着陌生男子,笑说:“他是陆信,汉人。”贺兰丰意又补了一句,“我兄弟。”
玉珂朝陆信一笑。
陆信点点头回礼,说道:“难怪这两年贺奴不近女色,原来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娶。”
“谁说我不近女色?”贺兰丰意立即说,“没瞧见出门去转角的醉仙居?我可是常客。”
这几人都只是笑。
他们谁不知道,贺兰丰意这两年除了军营还是军营,连这处宅子都是最近才买下的。想来,若是玉珂不来,只怕是宅子还买不下来呢。
世间的男人都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情有独钟、痴情、专一,唯独贺兰丰意,在心上人面前还有意无中生有,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喜好美色似的。
那几人都关注着玉珂的反应。毕竟两年未见,任谁也会疑心。何况贺兰丰意英武不凡、潇洒不羁,长相、身份、出身,哪一样都是百里挑一的,谁家女子不爱这般俊俏风流男儿?
玉珂听了,却也是一笑。
老乌和六儿倒是早猜到了,只是证实一下。鼎一贯无喜无怒,看不出什么。陆信却稍稍惊讶,世间女子都多疑,这是女子生来的性子,可玉珂却……霎时就对玉珂敬佩起来。难怪贺奴如此看重她,单为这份信任就值得了。
贺兰丰意话题一转说:“你们回云中去罢,眼下只怕匈奴不会善罢甘休,回去守着我也放心。”
“那你呢?”六儿问。
老乌已经明白贺兰丰意的意思,一巴掌拍在六儿后脑勺,骂道:“话这么多!走!牵马回云中去!”
六儿冤枉地揉着脑袋,嘟哝道:“我也是关心贺奴……”
贺兰丰意道,“我会尽快回去,我只是……”说着看向玉珂。
老乌急忙说:“跟我们还计较这些?我们跟着你,连汉人都帮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在云中等你来。”
鼎也点头说,“你们……久别重逢,别的事有我们几人,你无需挂念。”
贺兰丰意感激地看他们一眼,拍了拍陆信的肩说:“你若是好奇,回去的路上大可以听老乌给你讲讲,我和玉珂的过去。”
“那有什么可讲!”玉珂听了臊得慌,忙的说。
“恭敬不如从命!”老乌笑着作揖。心中却知道,淳于公主的身份非同一般,只怕让越多的人知道,于贺兰丰意和淳于都不利。此事还是瞒着更为妥当。
贺兰丰意抬脚就踹老乌,老乌倒是躲得快,揪着六儿来挡,六儿被踹了一脚在屁股上,疼得哇哇叫,脸上却笑着。
几个人拉拉扯扯,说笑着就出去了。
鼎出门前回头看玉珂,玉珂忽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正想叫他,他却已经走了。
贺兰丰意看玉珂眼神迷离,凑过来说,“媳妇,想什么呢?”
“没什么。”
贺兰丰意将玉珂转过去,说道:“我们之间需要犬马之诚,我不瞒你,你也不瞒我,可好?”
玉珂想了想,说道,“我在想……鼎的眼神看着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玉珂的话就代表她同意,贺兰丰意满意地点点头说,“鼎既然是项逍的人,你也许之前见过呢?”
“没有见过。除了那三个丫头和婧儿、胥、隆,其他人我都没见过。”
贺兰丰意不在意的耸肩,“管他呢!他和我出生入死两年,早已经不在乎出生了。”
玉珂想来也是,点头笑说:“眼下换做你对我犬马之诚了。”
贺兰丰意一笑,转转眼珠,突然抱起玉珂,喊道:“你再给我亲一个,我就依你!”
玉珂一边打他,一边笑,“想得美!”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在杏花树下。
柳暗花明处,便是人生又一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