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回:山水一程(1 / 1)
大汉初年,匈奴人入侵河西一带,两次挫败月氏国,迫使月氏人西迁徙于锡尔河、阿姆河。整个河西走廊都沦为匈奴领地。
强盛的匈奴以“控弦之士三十余万“的威势,对大汉王朝构成了严重威胁,并且经常骚扰掠夺。可惜汉初局势不稳,在惠帝统领下,一直沿袭祖辈和亲的方式以求与匈奴、西域各国的安宁。
敦煌城东接大汉朔方一带,西至楼兰国,乃是汉朝与西域连通的命脉之地。
在此处,看得见匈奴国儿女的豪爽热情;看得见西域女子的灵动娇媚;也看得见汉家女的温婉可人,清艳脱俗。
但也因此,敦煌很是混乱,鱼龙混在地参杂着各式各样的人。
玉珂很清楚这一点。
她换上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进了一家商铺,掏出一袋金锭,“需你们助我做一件事,做得到,你们拿钱离去,做不到,你们妻儿拿钱离去。”
“三哥,三哥,三哥……”
人未到,声先至。
项逍躺在床榻上听着这个被家中人惯坏了的妹妹的喊声,正想着,一个身子吱溜就钻进了毯子中,靠在自己身边撒娇的说:“三哥,听闻今日是楼兰公主帛惜舞的生辰!”
“又如何?”项逍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大哥告诉我说你不在这些日子做上了西域的狼王,手下统领着好多好多能人异士,简直可以和一批小军队相抗。我醒来想着……楼兰公主生辰,西域狼王无论如何也该去贺一贺的,你说可是?”项婧扯出个灿烂的笑脸,凑在项逍眼前声情并茂的说着。
项逍冷着声音说:“说重点。”
项婧忽闪忽闪眼睛,笑说:“你既是西域的狼王,无论如何也该去贺一贺楼兰公主生辰的。”
项逍早已对项婧的诡计心知肚明,冷着声音说道:“听不懂。”
项婧一嘟嘴,哗啦扯开了项逍身上盖着的毯子,一叉腰愤愤说道:“带我去瞧瞧楼兰公主的花车队!”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项婧扭头看着门,皱着眉说:“阿琴姐姐,你不帮我却还笑我!真是和三哥一样,顶讨厌!”
那一日的背着琴的白衣女子步步生莲的舞了进来,身姿轻盈的令人萌生一股惊羡之意。
项婧口中的“阿棋姐姐”依旧一身白衣,手中端着银制的盆,轻轻走到了一边放好,“婧儿也算大费周章,我们三个也倒是想去凑凑热闹。”
说着那一日拿着毛笔的女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端着一个食盒,朝床榻上穿着单衣的项逍说:“这些日子老爷和夫人不在,我们也落得清闲,去瞧瞧也好。”
“逍,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黑白棋子的女子一弯身饶了进来,足尖轻轻点地,瞬间就站在了衣柜旁。
项逍见到这三个女子进屋,也不遮羞,也不回避,依旧坦然的握在床榻上,幽幽道:“我倒好奇,这傻女子今日应允了你们什么?你们如此为她说话。”
项婧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个女子,盯着项逍说:“我这一月都要扫地做活!你若不带我去,我自己也去得!”说着翻身就要下榻。
项逍不紧不慢说:“你回屋换一件鲜艳些的衣服,这青衣看得我不舒坦。”
项婧噔的站住了,叫起来:“你肯去?你肯去!”说着就要来抱三哥。
项逍早早闪开,下了地站在一旁。
项婧扑了个空,却依旧笑逐颜开的说:“就晓得三哥最疼我!我喜欢青衣,娘说我是‘女子青青衣’,自当穿青衣。你快些,楼兰公主的车队要经过敦煌,可不要错过了!”说着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的跑出了屋子。
阿棋一笑,“婧儿就爱凑热闹!”说着便拿起一件鎏金边的褐色衣袍递给项逍。
项逍微微一撇,摇头说:“傻女子往常看不透,穿衣上倒是有几分意思。挑一件青衣,那些金边加身的,穿着不舒服。”
“是。”阿棋转身去拿衣服。
项婧穿着一身嫩绿色的楼兰衣裙,却不愿遮面,顺手将面纱绕在发髻上,反倒显得越发飘逸。
项婧一见到人群涌动的市集,早不顾来之前说好的“不乱跑、不乱说、不闯祸”,一溜烟就窜进了人群里。
项逍却默默不语的跟在身后,身穿一身青色的匈奴衣服,头发略有些凌乱,依旧编着一根根辫子披散在脑后,却也因此显得有几分狂放的野性。
倒也是奇怪。拥挤的市集上,人群都绕着项逍走,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一个小圈,不必阿棋三人护着,项逍也稳稳妥妥的安然立在空地上。
阿棋一见项婧没了人影,看了一眼项逍,低声说:“要不要阿棋去跟着?”
项逍微微摇头:“由她去。连自己都护不好,她也没必要活着做我妹妹了。”说着就要转身进茶楼。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吼叫:“别跑!别跑!”
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
阿棋紧张的看着项逍,其余两人也早有要上前去的架势。项逍却只是停住了脚步,漠然的注视着声音的源头。
忽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项婧。
项婧一边叫一边朝项逍身边跑,“三哥!三哥!快跑!他来了!他来了……”说着还不忘回头去看。
他?是谁?
一众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全都好奇地顺着项婧的视线看去。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冲出来,还不等众人看清他的长相,此人低着头直直朝项逍所在冲过去……
那人来势汹汹,一眨眼已经到了眼前,就在一瞬,项逍极快的微微一侧身,来人和项逍紧擦着身子的错开了。两人都凝眸看着对方,短短一瞬,一晃而过。
是一个老者。
没等项逍说话,阿棋一挥手就抓住了项婧的衣襟,“走。”说罢就要跑。
老者却翻身一转,轻松的抓住了阿棋的手腕。项逍微微勾起嘴角,看来是逃不掉了。
项婧几步跑过来,揪着项逍的手摇来摇去,“三哥,这疯来疯去的老头又追来了!真是顶讨厌!”说完就躲在了三哥身后。
阿棋也心知这个疯癫的老头武艺不凡,正和阿琴、阿书两人对视,准备配合项逍躲避老者。
却不料老者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项逍,露出个狡黠的笑,“老头子找你们找的好苦,项逍、好婧儿,你们今次跑的真够远的!只怕是要先请老头子喝口酒才是!”说罢抓起腰间系着的酒葫芦摇了摇。
“你上次给我的‘天长地久’和‘莫离莫忘’定是唬人的,你是个骗子!我们不要和你说话!”项婧急急的指着老者说道。
项逍将恨不得冲过去和老者打架的项婧拉回身边,低声说:“我看你与隆、胥在一起久了,越发不讨人喜欢了。”
项婧还想和三哥争论,老者抢先开口说:“小公子,你若拜老头我为师,老头便也无须这般追着你了。”
项逍嘴角微扬,这老头追了自己整整七年,倒真是固执无比。不过好在,有计较便好,这世间最怕的是无欲无求的人。
“恕难从命。”项逍转身就走。
项婧急眼了,想拉住三哥却又不敢,急急要追上去,“三哥,等等我!等等我!”
阿棋伸手去拉项婧,劝道:“婧儿,你也该晓得逍的性子。走,我带你先走。”
老者猛地仰天长啸一阵,一闪身就拦在了项逍身前。阿琴和阿书一惊,立即上前护着项逍,警惕的盯着老者。
“小公子,老头我追了你们七年,今日若一定要你拜我为师,又如何?”老者一脸的无赖,嬉皮笑脸的看着项逍。
“难。”项逍只吐出了一个字。
两人正剑拔弩张时,一声惨叫传来,“啊——”
项婧爱凑热闹,立即扒着阿棋的肩,踮着脚尖看去。
一个一身破烂的女子,披头散发的在人群中推推挤挤,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跑来。一路跑,一路躲,连滚带爬,叫叫嚷嚷,很是凄惨。
她身后是两个壮汉,手中握着马尾鞭,一下一下抽在女子身上,毫不留情。每一下都让女子的衣服炸开,白皙的皮肤也不可避免的拓下一股血痕。
这里的人都是赶来看花车队的热闹的,没有人愿意惹麻烦,都只是看着。
项婧心软,怒气冲冲道:“竟然这般欺负人!”说着就要上前去救女子。
项逍将项婧拉进了怀中,紧紧箍住,“此等闲事,我不想管。你也不许管。”说着就要走。
“为何!”项婧不甘心。
“没有为何。”项逍答。
被抽打的女子跑到了项婧几人身边不远处,却听见项逍和项婧的话,猛地抬头去看项逍,心中暗暗惊叹:此人竟狠心如此?
疯癫老者见项逍要走,也不急,瞥了一眼四周见人多了,忽然急急说:“我去打了酒再来找你!”说罢,项婧回头去看,身后已经没有了人。
项逍立即抬步就要走,那个被追打的女子一跃身扑向了项逍。本想项逍定会接住自己,不料项逍拉着项婧一闪身,稳稳站在了一边。
女子啪的摔在了地上。
女子心中暗骂,脸上却又是泪又是血的朝着项逍说:“公子,你是富裕人家的公子,还请救救小女子……小女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项逍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我不需要半死不活的牛马。你不配。”说罢就往前走去。
项婧本想劝三哥,转念一想:小黑是踢云和小白的女儿。踢云是乌骓,小白是天马……想着便看了一眼女子,脏兮兮。嗯,她果真不配。
但项婧是个女子,毕竟心软,看向女子问:“你怎会被他们这般欺负?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项逍一听项婧说话,猛地回头看去,恨不得敲晕这个好管闲事的妹妹。
女子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虽知道项逍狠心,但对这个傻乎乎的妹妹却是极其宠爱的。立即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将一早想好的话翻出来说:“小女子是匈奴人,却被……”
“起来,随我走。”
女子一怔,惊讶的看着说话的项逍。
项逍走近了几步,蹲下身看着女子,嘴边勾起一个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既然你自投罗网,不敢请耳,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