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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第一章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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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给安娜写信的,忽然觉得打电话更便捷一些,我打李希的手机请他让安娜接听,却被告知安娜暂时脱不了身,他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恐怕不会接电话的,等她好点我再给你回电话吧。”

“发生了什么事?”我嗅到一丝危险气息,追问道。

“没什么,”李希很淡定,然而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他想尽快结束这个谈话,于是说:“孩子的情况不好,发烧不退,呼吸道有些阻塞,你也不用太担心。”

“好吧。”我知道他一定想立刻去照顾妻儿,只好挂掉电话,我思忖着,“不行,我需要跟戴蒙先生商量,要立刻动身去法国才行。”

然而此时已是深夜,戴蒙正在书房看书,画图稿,我不忍心打扰他,只好决定明天一早赶去巴黎,至于那盼望已久的婚礼,只好推迟。

凌晨四点,我睁开眼,倦怠地挪着身子,推开窗。

外面黑色弥漫,不着边际,很冷。

戴蒙还在睡梦中,我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旅行包,带了几件必须的衣物和证件(当然也帮戴蒙先生打理好了),又悄悄摸到巴蒂西亚屋里,开了电脑,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来自安娜,时间是凌晨两点,我惊讶地点开:

“你好,我是李希,你一定很纳闷为何此信由我来撰写,事实上,安娜正在医院里陪着孩子,他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当然,安娜的情绪也已稳定,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我刚刚从另外的朋友那里得知你跟戴蒙即将结婚,似乎就定在明天;这是什么道理?为何我们未接到通知,总之,是要祝贺你们喜结连理;但抱歉得很,因为孩子的身体不好,我跟安娜都脱不了身,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两位的婚礼了,请原谅。

代我向戴蒙递上祝福和抱歉。谢谢。

保重。”

我从椅子上拉起下半身,也不关电脑,也不再小心翼翼地走出妹妹屋子。

回到屋里,看见酣睡的戴蒙,我终于松口气,身子一软,压在他身上。他骤然惊醒,迷迷糊糊抱着我,问道:“你在干什么,亲爱的?”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重复着“没什么”,一声比一声低,最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吭不出声来。

“你累了,”他摸摸我的头发,又说:“这几天你太累了,该休息休息。”

我只是嗯着,却在想那个小男孩的事,对于他的恢复我半信半疑,心里一直扑扑地跳着,忐忑不安。我如小羚羊般将头靠在戴蒙的胸膛上,那胸膛光滑又温暖,我喜欢依附着它,厚重,踏实,又有着别样的浪漫。

“过了今天,我的单身时光就要结束。”他哧哧地说,“终于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笑颜如花,女人碰到这样的时刻,哪个的脸蛋上不会洋溢着幸福,“那你更加应该好好享受这么一天,这可是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单身节。”

我想,我跟这位先生将永远不再分开,这是个夙愿,也是我此刻坚信的,至于未来如何,走着瞧吧。

戴蒙果然听从我的劝告,约了一帮朋友消磨时间。

我对安娜还有几分的放心不下,中午又给李希打了个电话,他没接,我又发了几封邮件,均是石沉大海,我试图用合理的情境来安抚自己不平静的心,却是不能,所幸半下午的时候接到李希的回电,这才放下心来。

礼服只在取的时候试穿了一次,结婚前一天晚上,就是现在,我无所事事,望着半残缺的月亮痴痴地发了会子呆,一边等待戴蒙,最后,我找出礼服,突发奇想要穿上在镜前转一转。

白如天堂的华丽,我束好头发,一点一点地绣花般地将它穿在身上,来到镜前,突然泪眼婆娑,镜中人被一股雾气包裹着,厚厚一层,不知是泪还是镜面的缘故。

我看到她眼睛闪烁,明天,她就是新娘。

莫纳夫人敲门进来,坐到床边的大椅子上,我为自己的心急而羞涩着,她却认为是本色体现。“真漂亮。”她嫉妒地说。

“明天你就是这家的一份子了,”她说,“没来得及登记,你不会觉得仓促吧?”

“当然不会,”我说,其实早在中国的时候,我跟戴蒙已经去过民政局,不过因为戴蒙的国籍还差些文件,“结婚不只是一个证明。”

“说得也是。”她喃喃道,我跟着点点头,这位夫人忽然抓住我的手,关怀地问道:“是不是焦躁?会不会紧张?”

我摇摇头,觉得跟戴蒙结婚是自然不过的事,并不认为是什么大事记。

这时我们聊到戴蒙,他尚未归家,莫纳夫人表示他一定要醉酒,他是个随性的人,又在兴致上,一定需要许多酒的。我一言不发,我认定他会喝酒,但不会醉,他跟我一样,等明天,很久了。

我又跟莫纳夫人聊了一会儿,已经十点钟,我看她有些困顿,就请她先去睡了,自己则褪去礼服,换上长衫和牛仔裤。

我看了会子书,现在已经可以用法语读书读报。我残缺地看着当地的新闻,并不感兴趣,只是拿它打发时光罢了,我不是个早睡的人,偏偏瑞士人十点就集体睡去了,每天晚上,我灭了灯,睁着双眼,盯着两扇窗帘间细缝透进来的光束,思量着过去的事情,久久不能睡去。

突然,门缝里传来细碎但急躁的脚步声,因这间房离楼梯最近,所以那人的每一步引起的木板的咯吱声一下下地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他在我房门前停下,转动门栓。

“亲爱的,我们要收拾东西。”他说着就拉开衣柜。这人是戴蒙,我匆忙从床上坐起,趿拉着拖鞋,不确定地问:“现在?”

“对,就是现在。”他看着我,神态峻肃,“你必须去法国一趟。”

我脑袋轰地一声,猜出此举定跟安娜有关,但他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不要吵醒家里人,咱们先收拾好东西,路上我会告诉你,你不要着急。”

“你告诉我……是不是安娜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戴蒙,你告诉我……”我几乎是哀求他,他看不下去,吻了吻我的额头,算是安慰,于是我相信,是安娜出事了。昨天收拾好的包袱正好派上用场,我甚至不打算收拾东西就去见她,所幸戴蒙及时让我镇定下来。

我们下了楼,他要我在沙发上等着,他则敲开父母的门。上了车,他告诉我已经将婚期推迟,我已无心在婚礼上,此刻满心都是受伤到奄奄一息的安娜,她是多么地需要我呀,我要尽快赶到她旁边。

到了市区一间咖啡馆,我见到了李希,他面目全非,如果不是那双清秀的眼睛,我断不敢同他相认,然而纵使是那双清秀的眼睛里,也暗含浑浊,他一脸倦容,胡渣子铺满了下巴,头发乱蓬蓬的,已经几天没打理。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前后快步走出咖啡馆坐到车里,两位男士在前排,我蜷缩在后排的座位上,盖着一条毛毡。

紧张、焦躁、不安、悲伤、压抑、死亡。

李希面上什么都没有,眼神空洞,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他也不跟戴蒙说话,只是闷着,好像一张口悲痛就会破茧而出一般,我急切想知道安娜的情况,又怕会刺激到李希,只好忍着。

戴蒙不时找他朋友攀谈,希望可以缓解缓解,却是无用,李希似乎沉浸在某件事中,而那件事并非此世间的。我很是担心,也劝他,“如果连你也趴下了,安娜要怎么办;你不能消沉,不能消沉。”说这话的时候,我小声呜咽,所幸车里放着清淡音乐,遮住了我的哭声。

他没有回应,好大一会儿后,忽然转过头对我说:“她已经陷入昏迷,口口声声喊着我和你的名字。”他的嗓子又干又哑,原先一口漂亮的嗓音无踪。

“安娜怎么了?!怎么会昏迷——”

“孩子是今天傍晚时候离开的……”他停住,闭上眼,控制着情绪,“她跟着就昏迷了,痴痴地叫着‘宇,宇’……后来不喊他的名字了,一声声叫着我和你的,撕心裂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今天的安娜……——我真是看不下去……真是——”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呜呜地哭出声来。

宇是那孩子的名字,原来,他死了。

我起先感到庆幸,离开人世的不是安娜,然而,我把自己当成安娜后,我的脸如夜半的空气,潮湿了。安娜是多么爱她的孩子呀,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他。

我竭力伸出手去,捧住李希的脸,他使劲扭着脖子,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安慰了他几声,告诉他安娜是个坚强的人,平日里我们常一起讨论心理问题,她能承受得住,这些那位极其悲恸的先生听得半信半疑;他微眯着双眼,一会儿看看前方,一会儿看看我,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叹息:“前路漫漫呀。”

我轻轻地说:“睡吧,睡吧。“他很是困顿,疲倦写满了白皙却杂草丛生的脸——半晌,他果真睡去了,眉头紧锁地,带着扭曲的脸地睡去了。

戴蒙专心致志开着车,车窗呼呼地刷着风,风也呼呼地刷着窗玻璃,他的两道剑眉拧在一起,这是他紧张时必备的表情,他一刻也不愿休息,直到出关时遇到些情况,他才略略闭眼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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