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一章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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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戴蒙终于有大段时间可以听我的部署——如莫纳夫人所说,他在瑞士是位杰出的艺术家,不断有灵感涌出,每天约了一批朋友在咖啡馆谈天说地,研究他们的艺术,一整天一整天的,白天我是没机会找他聊聊的。他从来不是个细心的人,男人大抵都是如此,不管他们如何爱你。
“我看你得珍惜这个星期的喝咖啡时光,睡觉可是可惜了。”
“此话怎讲?”他起得很晚,我把早餐端到床边的桌上时,他还眯着眼,背靠着两三个枕头,而日已升到窗棂。
“我决定下个星期启程去法国,”我说,“雷打不动。”
他认真地看着我认真的神情,示意我继续说。“婚礼,我希望在瑞士举行。”我一字一句地说,“不过,也希望在中国。”
“这很容易,”他坐起身,□□着白皙的陶瓷一样的胸膛在光下亮晶晶,我有些出神,他俯身用一条胳膊裹住我的脖子,笑了起来,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他继续说:“举行两次婚礼也不是难事。”
我挣脱出来,尴尬地笑说:“我正需要你这么说;起床吃饭,我需要这位设计大师的灵感,看看如何准备婚礼。”
“怎么办?”他忽然正经地说,“最近,关于婚礼的灵感真是多得不得了。”
我告诉他这次婚礼且会比较正式,莫纳夫人希望如此,我也打心眼里喜欢这样做——昭告天下,结婚是变了法的占有,倒能让人踏实下来。
婚礼定在四天后,是个相对吉利的日子,我陀螺一样在老城区和乌契区间旋转着,按照戴蒙的设计稿购置所需,事必亲躬。
巴蒂西亚双休日的时候是我的小跟班,负责拎包,在挑请柬的时候决定是要百合花还是玫瑰花,在一列亲朋好友的名单里划掉关系疏远的;
莫纳夫人因我的亲近而越发愿意同我亲近,这是个良性循环,而且,我俩似乎多年不见的老友,有讲不完的话。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若干相同点:比如,左手拿刀右手拿叉,我并不是左撇子,吃饭时却习惯用左手拿刀,她亦如此;嗜好叠衬衣,卷领带;吃饭时盘子里不留下食物,爱喝水。这位夫人对服饰研究颇深,就自告奋勇地将礼服挑选的任务包揽下来,她甚至表示,如果我愿意礼服将由旗袍改装,而且她不介意用刺眼的大红色。
我给安娜回了信,暂时没把婚礼告诉她,只等后天一早,礼花漫天的时候给她打去电话,收到一个不知所云的祝福。
她第二天才回了信,却只简短两行,“很高兴收到你的信,但我不得不草草给你回信——宝贝病情加重了,我很是担心,李希正在医院里陪夜,我熬了两夜有些撑不住,祈祷小男子汉快快好起来!我真希望见到你,你快些来好吗?”
“好的,好的。”我喃喃自语,“后天中午,婚礼一结束,我保证,我就去见你。”我能感受她那份憔悴,她需要我。
只剩下两天。
教堂、亲朋、礼服等大事都已妥当,莫纳先生专门请了大饭店著名的厨子,这算是他送给我俩的婚庆礼物。不时有朋友到家里庆祝婚礼,莫纳夫人忙得不可开交,只好由我去取礼服——一共五件,新娘礼服是洁白的蕾丝装,婆婆的是白色套裙,领口有大浪滚边,是她最喜欢的花式,我想她穿起来一定妩媚无比。
我取了礼服,下出租车时,五个口袋摇摇欲坠地趴在我身上,这离住所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要爬高,我不得不加快步伐。
这个小镇在半山腰坐落着,爬山公路很发达,车子都是呼啸而去的,即使我走的这段已经是小道,我还要小心翼翼地紧靠着路边,以防被飞驰的汽车挂到,汽油味真重。
我走到拐角,再转一个弯就到了小别墅身后,也就到家了。
转弯后,我却发现了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他靠着墙壁,低低地勾着头,看样子已经沉沉睡去,浑身酒味大得很,我看着他,不是因为想要扶他一把,而是小心翼翼地拎起口袋,祈求别碰到他惊醒了人家,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搭理这样的人,喝酒却让自己醉的人我一向不肯发善心。
然而,我却驻足了,那个人在我经过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嘟囔了几句话,而后又把头低下去,短短几秒足够我看清他的面目,我不大相信,那人,居然是让!巴蒂西亚的男友。
这样我便不能打定主意旁观了。
“让,认识我吗?”我想起巴蒂西亚今天有个聚会,这个小子八成是聚会上的醉鬼之一,我摇了摇他的胳膊,他睁了睁眼,又挤住,我急了,大声说:“你醒醒!你这个醉鬼!看来我得叫巴蒂西亚过来了!”
他听到巴蒂西亚的名字才又睁了睁眼,我抓住机会一把将他拉起来,他如烂泥一般,唯有依靠我的搀扶和墙壁的支撑才能勉强站起,“你先靠着,站稳,我去找巴蒂西亚!”
“我根本站不稳嘛。”他张口道。
“没想到一个醉鬼还明白些什么呀。”我试了试松开他的胳膊,果然,他开始倾斜,我看不出是人为还是自然,我试了几次均是如此,只好告败,我又没法搀着他走,我自己已经是泥菩萨一个,最后我说:“你有手机没有?给她打个电话。”
他没有。
我后悔捡了个棘手的差事,我朝小别墅方向大叫着巴蒂西亚的名字,并没人回应。“她也醉酒了,”让说,“还是我把她送回去的。”说这话时,他骄傲的神气,好似刚打完胜仗将敌军全军歼灭的将军。
“我很无奈。”我看着这个小孩子一样的孩子,撇了撇嘴,我把他放回地上,他立刻瘫软下来,橡皮糖一样地黏在墙角和地面上,我提着口袋一路小跑。
“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他叫得歇斯底里,似乎已经等待救助许久了。
“你闭嘴!”戴蒙又去咖啡馆会友了,家里只剩下莫纳夫人和不省人事的妹妹,通常也是如此,而清醒的那位接到了朋友的邀请正打算出门,我把口袋放到门口,去屋子里找到一盒葡萄糖,没给婆婆问及原因的机会就出门了。
不出我所料,叫让的少年依然半躺半坐地瘫在墙角,听见声响他抬起头,见是我,脸上浮现出一阵惊喜,他说:“谢谢你。”
“你闭嘴!”我给他喂了点葡萄糖,然后跟司机一起将他抬进出租车后座,让他这般回家我有些放心不下,我发现我的心变软了——我坐到车里,亲自为他保驾护航。
他很快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声,我把他送到家里,表明自己的身份,那家人居然知道我要结婚的事情,还送了满满的祝福给我,可不止是褒扬。
我心里很是高兴。只要别人愿意祝福我跟我爱的人,我总是要用最灿烂的笑脸回馈。
晚上终于闲下来,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巴蒂西亚熟睡的红透的脸,她恬静的侧脸正对着我,她均匀地呼吸着,打着微小的鼾声。
她是好动的,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安静的她:她跟莫纳夫人有六分相像,美目,细眉,厚唇,光滑皮肤,粉嫩。我脑海里浮现出莫纳夫人的映像,拿她跟眼前的人比对着。
我时常这么做,因为“婆媳相”嘛,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我都会翻出镜子脑海思索着婆婆的面孔比对一番。容貌相似处在前面已经描述过,我只当莫纳夫人的面容中国化且十分大众,不敢多么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