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2(1 / 1)
“安娜,要不要共进晚餐?我做香菇青菜给你吃。”我一边摸出钥匙一边给安娜打着电话。
“苏提,你疯了?!首先,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虽然我已经睡了将近一个小时;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爸的鼾声尚未起,我怎么敢出去?!”
“行,一会儿见!”
安娜在银行上班,朝九晚五,兢兢业业,却是份闲职。她的父母亲在银行界声名赫赫,女儿来个尸位素餐也未尝不可。不过,安娜的理想却不在兑换货币上,她大学修的是欧美文学,而说到此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拥有一位欧洲丈夫,带她远走高飞。
我甩掉拖鞋,赤着脚踩在古色柚木地板上,依次把披肩跟丝巾卸掉,开始大张旗鼓地做饭。
做两个人的饭还是比较幸福的,如果换成做一大家子的,那可真是件痛苦无比的事,所以世界上才有那么多上进的女士想要通过工作来摆脱家庭主妇的命运。我则根本没想过要去建立一个所谓的家庭,这似乎也能称得上一个功劳,最起码,我为中国的计划生育做出了巨大牺牲和突出贡献。
然而,倘若我遇见一位爱极了的人,谁能保证我不因他嫁人呢?
半小时后,一切停妥。我烧了一大壶开水,开了电脑,放着《命运交响曲》——不至于等待的时候打哈欠。
门铃响了。
安娜搓着手把风衣脱掉扔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半棉睡衣,说:“嘁!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如果今天的饭不合本小姐口味的话,看我不把你这小蹄子的鼻子扭下来。”
“果然准时。”我边嘲笑她,边将装有滚水的杯子放进她手心里,又帮她披上毯子,接着认真地盯着她,道:“说真的,安娜。你命中注定要去法国,应该有个法国人做丈夫。”
“是真的吗?!”
“法国人胃口大,才不至于嫌弃娶的老婆是个饭桶。”
安娜根本不理会我的嘲笑,在美味面前,没什么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挑了块香菇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皱起眉,道:“这香菇不新鲜,没洗净——沉牙……”虽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下,仿佛慢一秒钟食物就会自动消失般。
我干脆停下来看着她吃,一旦一个人的厨艺好到令朋友咋舌时,她总不会苛责朋友吃太多的。
“说真的,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安娜问。
“参加了桥公司的派对,不过没能吃饱,只好加餐。”
“派对?”她抿抿嘴,问:“找你什么事?”
“做我的红娘;对方是个中法混血的瑞士人——”
安娜急匆匆地打断我的话,尖叫道:“中法混血的瑞士人!天哪!跟你正合适!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知道我喜欢外国佬,为什么不顺便给我也介绍一个?”——“好吧,相亲的结果如何?”
我耸耸肩道:“人家根本蔑视我的存在,没露面。”作为心理师,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太多哀怨,然而——我那位美丽的情圣听出了些端倪。
她决定找个时间去会会“费先生”,从她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上,我读不出丝毫的危机,相反,我预感到一场40年代的电影将要上演,片名就叫《傲慢与偏见》。
安娜在凌晨四点钟惊醒,套上大衣飞快地赶回家,她的父母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去街心公园散步,自然不会忘记叫上他们唯一的女儿。
亲情与自由往往不可兼得,尤其对那些貌美如花的姑娘们,尤其是在当今的中国。
***
阳光透过浅绿色的布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潮湿的香气——楼下割草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安娜吃过早饭后又匆匆赶至我处。我咬住皮筋把海藻样茂密的头发绑在脑后,看安娜在阳台上瞎忙活。
“十点左右费西金会出现在办公室,我们直接去找他。”
“我发誓,我的身心并未因他的无礼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求你放过我;如果现在去找他,只会显得我更加低人一等。”
“赶紧起来,我饭都做好了。”安娜没理由反驳时就会拿别的话题搪塞你, “你可要知道,一旦结识了他,就等于结识了一大把瑞士青年,你将来的选择会不会多一点,小蹄子?你想要去瑞士生活,这是捷径。”
“这倒是真的。”我不得不承认,然而,对于上午十点钟的会面我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好歹他是挫伤了我的锐气,我也不是没有棱角的。
人总是用钱来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瑞士人,免不了都是在钱罐里长大的,染上些性格上的疟疾也是情有可原。(然而后来我才发现我的错误是何其离谱,瑞士人最是简朴)
公车的高峰期刚好被我们避开,路上车辆很少,几乎连往常鳞次栉比的街道都显得很是空旷。
安娜身上紧紧箍着一件深蓝色套裙,今天的气温降的足足有5度,更何况现在只是在四月份的尾巴上,她倒是大胆,光着两条细细的长腿,连长筒袜都不愿穿。
车只拐了几条街,盛辉表业的大广告牌就遮天蔽日了。
我们下了车,进门厅,安娜高昂着脖子四处找寻着电梯,我则如一棵成熟的麦穗。这幢大楼的电梯很是复古,梯门居然是伸缩的铁制弹簧门,表面镀了层黄铜,像极了《泰坦尼克号》中的道具,“这里应该配有专门的电梯师才对。”我虽是这么想着,却闷不吭声地只紧紧跟住安娜。
来到电梯近旁,恰巧左边的电梯空着,一个穿着纯白色挂金边制服的人倚在门上,他脑后褐色的头发打着卷儿贴在铁门旁的大理石柱上,听见脚步声,只抬头朝我们看了看,人却一动不动。
那是一张模棱分明的欧洲面孔。
安娜早已等不及,但她还是礼貌地走到那人跟前,客客气气地说,“请把我们送到费西金先生所在的楼层,电梯师先生。”
“对不起,如果找人请去前台登记。”他说着话,却并不回身,我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兴趣却是上来了。
“我们可不是在找人;我呢,是费西金的朋友,而身边这位小姐,则是费先生的女友,我俩突然造访要给费先生一个惊喜。”安娜说。
那个小伙子的背忽然直起来,他慢悠悠地回过身,很显然,他甚是吃惊,仿佛被那高贵的身份震吓住一般,又好像在怀疑着什么,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说:“听起来很浪漫,只是——”他狡黠一笑,说:“费先生是快要结婚的人,何来女友?而且他现在人在香港,如果你们真如你们所说是他最亲近的人,突然造访可就狼狈了;在我看,你们根本是些商业间谍……”
“你!”安娜愤怒极了,却也无可奈何。
我平静地盯着他,从谈话开始到此刻,我的注意力始终停驻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的眼睛折射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光,而这光帮了我大忙,我确信他以上讲的均是个人臆断罢了。
这时他转过头看向我,而我恰巧也在看着他,我听到两道光线“砰”的撞击声,然而,谁都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我冲他粲然一笑,以示友好,他也柔和起来,却依然神情严肃认真。
“我需要说明,我们并非商业间谍,所以请收回您的猜疑;我相信您刚刚只是口误,我几乎可以确定费先生正在这幢大楼里。”我朗声道。
他表现出格外的好奇,急切地询问原因,我微微一笑,道:“我会告诉你原因,不过要先将我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那人启动了电梯,我才说道:“这并非读心术,我是个心理师,这个职业需要敏锐的观察力,仅此而已。”
他点了点头,一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于是我便有了机会去仔细地近距离地观察他的外貌:
他有纯色的蓝眼睛和白皙的皮肤;他的头发柔软而鬅松,还自然地打着卷儿,极惹人喜欢;鬓角上长长的毛发几乎够得着下巴,像两条印花格子围巾——只注重外表的恋人一定喜爱他,我是说,他相当英俊。
但此人的性格,却提不起任何一位中国女子的兴趣——他一定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很少说话,一旦说起话来净是尖酸刻薄的腔调。
待我给他一个模糊定位后,电梯慢悠悠地停了,似乎已经到达目的地。
“我很好奇,”他边按开关边说道:“我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可不要告诉你是费先生的女友,那太不可信。”
“我与他根本非亲非故,素未谋面,”我说:“您最好只是带我们参观参观盛辉集团宏伟的建筑,不必引见给什么人;当然,如果没时间也可以直接将电梯开到一楼,不过,如果您愿意保持沉默,不喊来保安,我倒认为您这个朋友还是值得一交的。”我口齿锋利,这时恰好派上用场。
那个电梯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因为单从外表上看,我从来都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来找费先生的女人……要么是来兴师问罪的,要么,就是准备死缠烂打、自取其辱;不知道你是哪一类人?”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个风姿绰约的女士来找费先生,那些人总是些他的相亲对象,没被他看上,反过来追求。”他自顾自地说着。
安娜早已无法忍受这个语气尖酸的外国佬,她义愤填膺,“如果认为外国人能继续在中国地盘上作威作福你可是大错特错了,你清醒清醒,现在可不是在清朝,你没什么高人一等的。”
“的确,而且,我只是个‘低贱’的电梯师。”有几个人匆匆赶来想要搭乘这部电梯,他却硬生生地关上电梯门。
“电梯师没什么低贱的,请直接把我们送到底层吧。”我无暇辩驳,只期望别真的撞见费西金,那可当真坐实成了电梯师口中之人了。
下了电梯,轻言道谢后,拽着安娜疾步离去,却听到耳后有人叫住我说,“我叫戴蒙,希望我们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