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1 / 1)
我叫苏提。
23岁的时候,一个人搬来这个城市,决定不再离开。在我还是18岁的花季年龄,我的理想居所是瑞士,在那里有片可以种花的楼阁,每天卖卖报纸,或是别的随便什么都行,遇见一个瑞士人,一辈子谈着一场心旷神怡的恋爱,抑或什么都没有遇见,一个人终老。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我仅有两个朋友在此,高桥和吴安娜。其实本来我也没什么朋友,我不是个擅于交际的人,也懒得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
我做心理咨询,顺便写个心理专栏什么的。安娜曾经诋毁过我的职业,她说心理咨询师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职业。她错了,能当此殊荣的是总统总理和首相,鞭子一指,一场战争随即爆发,血流成河,罹难者无数。
我父母是地道的大连人,而我,一个混血儿,据说是中法混血。我一米七几的个子,瘦而高挑,皮肤是黄色,没有光泽,头发跟眼睛在夜晚会黑得发亮。我的鼻梁很高,鼻翼上有颗痣,罕有雀斑。我终究是更像中国人一些,对这点也毋庸置疑,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我是个地道的中国农民,即使从未荷锄,菽麦不分。我喜欢这片黄土地。
***
方才,高桥打电话来说他们公司今晚有派对,希望我能参加,现在我正考虑要不要去。
在我狭小的圈子里,很少见到桥这样的人:个性强烈,充满阳刚之气,热血沸腾,有理想有见识,如同项羽一样的人物。同样地,他亦具有那个人的弊病:对待爱情太过优柔寡断,这使得他上三个月交女友,后三个月来掩埋痛苦,接着重整旗鼓,等待接受第二轮的煎熬。时下的青年,要么缺少情趣,一味盼望高升;要么嘻哈度日,用虚度来犒劳青春;要么虚假欺诈,搬弄是非,所以我干脆关闭门户,离群索居。
我拉上淡绿色的窗帘,去衣柜里拿出唯一那条气派些的裙子,挂在身上比了比,穿上,又在右腕上系条绿色的丝巾。
年轻人的聚会八点左右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或许干脆通宵达旦。日本人做东的时候更严重。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看一本关于草木算命的书,想着千万不要有日本人,因为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嗜咖啡,这使得我在20岁左右的现代女人中相当另类。
安娜就是迷上了我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才同我交好,当然,崇洋也是原因之一,她总把找外国老公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殊不知我连法语都不会讲,英语也是马马虎虎。
***
七点的时候,我等不及了,捉住手提袋出门。还有一个小时,我可以步行去国贸,这大概要穿过四五条纵街和横街,恰巧一个小时后能够到达,也顺便锻炼下我那日渐萎缩的小腿。
抵达酒会的时候,桥正在侃侃而谈。
酒会在国贸的顶楼举行,四周竖着七八盏聚光灯,客人们挤在一个小圆圈里——跳舞,作乐。
桥端鸡尾酒的样子很迷人,他喜欢把脑袋稍微偏离中心,他说这个动作使谈话更加尽兴,我端一杯果汁。这个时候他看到我,撇下人群向我挤过来。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噢,我大概没有听到,没迟到吧?”
他拿酒杯跟我的碰了下,说:“当然没有,不过今天你可不是来白吃白喝,我要给你介绍个人,你一定很感兴趣——瑞士人,盛辉集团总部派驻来的顾问,中法混血,一米八几的个子,跟你是绝配……”他自以为是的样子很可爱,我端了碟芝士蛋糕,边吃边听他继续说,瑞士男人,不管怎么说,对我还是有不小的引力。
“他叫费西金,22岁,收入可观,不,应该是,家财万贯。我知道钱对你没什么吸引力,但在今天的社会有钱毕竟是男人的优点之一,我这么介绍他希望你可以理解。”
“然后呢?”我尽量将咀嚼放地文雅一些,这样才不至于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这种场合,我总不能如我朋友那般如鱼得水。
“我相信你跟费先生定能走到一起,我有预感;不过,如果你就此到了瑞士,我还真会舍不得……”我是很能体谅我这位朋友的多愁善感的,所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伤感,并不安慰。
不久后舞曲想起,我默默退到舞台边缘,跳舞对我来说根本就如季节,一年只有四次而已,不过跟安娜在一起时就要另当别论了,我俩跳得别出心裁,便趣味无穷,即使是交谊舞也能跳得满面春光。
这时,桥另外的朋友邀请他下舞池,他一一拒绝。直到我坚持表示一个人不觉得无聊时,他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挤进圆圈里。
我绕过耀眼的聚光灯拿了杯热饮,睥睨地望着绚丽的舞池。除了食物跟桥,我不明白这趟的意义何在,只为见一个至今尚未露面的瑞士男人?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桥已经跳完了上支,现在正弯下腰,优雅地伸出右手,急切的眼神不住地哀求。
“你知道的,我跳不惯。”
“总要赏光。”高桥把杯子从我手上夺走,硬拉着我下了舞池。
音乐响起,他脉脉含情地盯着我研究了好大一会儿,一边迈着舞步一边戏谑道:“时下女孩子的邋遢似乎很是流行,象你这般不修边幅恰巧很能吸引男人的眼球,风姿绰约的混血儿更是如此。”
“不修边幅?”我惊叹:“我用了二十分钟去粉饰眼睛跟鼻子,花了十分钟才穿上这个该死的肉色丝袜。”
“噢,原来是这样。”桥一本正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显然,他的控制力不佳,最后噗哧笑出声来。
直到乐声再次响起,我俩没再攀谈,我生着闷气,他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忿而离开舞池,到凉台吹着冷风。接着又有几个人邀请我跳舞,我并不认为是我足够欢迎,很显然,这个舞会男女比例太过夸张,平均三位男士要共用一位女士,所以如高桥所讲,连我这种“不修边幅”的女孩也会受到男士们的垂青。
整个舞会上,我只是跟高桥装模作样地跳了一曲,其余都是坐在某个角落里喂食物,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收获,不觉得这个夜晚浪费月色。
约莫一小时后,我彻底对舞会感到厌烦,决定向高桥告辞,借口是天太晚,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而且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太晚我会送你;今天是周日,你不可能太忙的,你不要找借口;连个人都没见就想逃脱,我怎么可能理你……可是,那个费先生怎么还没到?舞会快进行一半呢。”
“我去问问,真是没礼貌。”他走到边廊向侍者打听了会儿,才缓慢地踱回来,吞吞吐吐地说:“那位先生……”他不敢看我,只低着头继续说:“他说已经见过你,不必再单独介绍。”
“已经见过我?!”我很是后悔答应见一个钱罐子,白白受了有钱人的羞辱。
高桥抱歉连连,我拽了把脑后的头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终究是义愤填膺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无礼的人;傲慢透顶!真感谢他没出来见我,避免了我以后的后悔!”
我拎着包大摇大摆地走出舞厅,我有理由相信那位傲慢的先生说不定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我呢,而我必须对他无礼的行为有所回应。
我得承认,刚出大门我就后悔了,原因是虽然晚宴上吃了不少东西——但终究净是些甜点,不能压制住我强烈的食欲,我仍感到腹中空空如也。还好,我可以回去炒个小菜——比如说香菇青菜,在拐角的便利超市我买到了干香菇,虽然这个比不上新鲜东西的色泽和味道,但还是可以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