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温良的药涂抹在蜿蜒的伤口之上,沈辞感受到他动作的小心翼翼,微微的刺痛传来让她下意识蹙起了眉目,新伤未愈,即便再温良的药也无法完全缓解那种疼痛,李昱瞧见她蹙眉的样子,手下的动作却下意识顿住,嗓音柔和:“很疼吗?”
摇了摇头:“不疼。”
回得如此之快,想来是心口不一,似乎总喜欢将痛苦埋于心底,在他面前也仍然如此吗,李昱捋开她颈项的鬓发:“倘若受不了就说出来。”
药粉一点点倾洒下去却不能立即合上衣衫,李昱温暖的掌心抚上肩头竟一片冰冷,握住那冰凉的手小心将其合抱,想到曾经与她在屋顶喝酒,醉醺醺挂在自己身上时含含糊糊的那一句“暖暖的,我想睡觉”,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放肆过,而她是第一个。
“王爷,那一日被刺客刺伤我梦到了一个地方,很不真实又很真实,不真实的是那个梦境,真实的是一个人的气息,就在我身旁,很亲近。”沈辞忽而自言自语起来。
李昱微微地有些愣怔。
“那个地方叫望川,冰雪之境,沈辞没想到望川也是有冬天的。”声音变得有些缓,渐渐地微合了眼眸,“我躺在一叶偏舟上,任由河水带我到不知名的远方,不过,梦境本来就不真实,想来也没什么好挂心的……”渐渐地含糊下去。
李昱缓缓为其披上衣衫,只是幽深的眸子却隐隐的有些失神,仔细瞧她竟慢慢熟睡,她说真实的是一个人的气息,就在我身旁,很亲近。
古木官道上的一处驿站,没想到范少竟提前来此打点好了一切,那日后,他未回京师?此刻沈辞坐于他对面,浑身各处虽裹着纱布动弹起来有些僵硬,但不妨碍说话:“这个酒闻起来挺香,我也要尝尝。不过我胳膊肘不好动弹,你,你给我倒一杯。”
范璟扣着杯盏的手忽而顿住,桃花眼瞅着她有些幽深:“此番你愣是想喝,我也是不会替你倒的。”
范少的表情严肃,沈辞一时不知怎么接茬。
范璟看着她僵硬的全身,隐隐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瞒着你确然是我不该,可你当真决定,要随他一路向南前往封地吗?”想来他范璟,一生也没什么知己,唯独这个沈辞能算上一个,贵族内的门庭争斗是他从小见惯的,亲子间亦寻不出几丝人味儿,而她却偏偏是个异数,每每同她相处总能让人感到发自心底的开心。
古木萧萧秋风飒飒,手炉的温度暖着掌心,范少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番话,却让她多少有些意外,那晚仍在昱王府时,他们的对话自己其实已然听见。
房内有烛火,还有人影走动,愣愣止住脚步,低沉的男声是她所不熟的:“昱王,此番我爹弃了兵权,终是为王爷争得了一个前往封地的机会。”
李昱执笔的身影印在窗间,沉稳的嗓音:“皇帝对本王一直疑心颇重,时刻防着本王会同你爹威远将军联合,此番放弃兵权以退为进,却也算是绝地中的一计良策。”
低沉男声:“可兵权落入谢冉手中,亦是落入了四皇子手中,四皇子心机深沉,难道王爷不怕……”
李昱提笔而书,却并未作答。
另一熟悉的嗓音,却正是范少:“狄沣你就莫再追问,王爷自然有王爷的打算。”
男声躬身:“王爷赎罪,是狄沣多言了。”
意识渐渐收回,赵伯与青柠之死,如今想来以她一人之力又如何挽救,抬眼望住此刻的范少,那日在街巷恍然瞧见他的身影,本以为是自己错识,却原来……当日听到那一番对话自己不可说没有计较,可如今,过去的终究是要过去:“范少,从前你我是知己,今后自当如是,但京师那个地方……沈辞也该去瞧瞧别处的景致不是?”
范璟微微愣住,瞧着她略显虚弱的气色,良久,缓缓搁下杯盏:“你要如何,我自当尊重你的选择。”此番皇室内斗,昱王一直作壁上观旁观他们的自相残杀,赵伯无辜卷入却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去帮,那个人永远只会将江山放于第一,赵伯之死便是最好的例证,他们之间不适合,作为好友这是他最想说的,可她的眼神却告诉他一切已然深陷。
荆州地界,昱王封地。
别院里头,沈辞瞧着青藤上了初绽的小黄花兴奋了一上午,自己苦心栽培的西瓜藤终于开花了,这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十根苗里头也就这么一根势头良好,便愈发宝贝了。
这东南海滨,气候湿润,来此居住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封地百姓多纯厚善良,偶有人猎到什么山奇海珍还会朝上供一供,于是来此后的这些个月沈辞长了不少见识,此刻锦瑟跨了个木篮子朝她行来,沈辞知道又有好东西了,不过怎么觉着锦瑟愈发地贤惠愈发地入乡随俗了。
一株连根带泥长葫芦的草,当瞧见锦瑟宝贝似地拿出它时沈辞讶异了一下,这个东西自己着实没瞧过:“这叫个什么名儿?”
锦瑟搁下篮子托起葫芦草:“沈小姐别小看了它,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奇药草,能起死回生,当地百姓叫它及地参。”
如此地神乎其神,沈辞其实不太相信,世间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只当锦瑟是在逗她开心了,这玲珑的丫头被昱王特意派来照顾自己起居,时常弄些新鲜的玩艺儿拿来给她解闷,连心情都照顾得周全,习得了昱王最大的优点,沈辞不好意思拆穿,笑道:“哦?这么的神奇。”
锦瑟含笑:“附近的百姓于栖青山上寻来的,锦瑟想着沈小姐爱种些花花草草,便特意拿来了。”
如此甚好,西瓜南瓜冬瓜花,兰草苔草含羞草她都种过,倒还没尝试过药草,小心地接过及地参:“可它要怎么种?”
锦瑟细致道来:“这刚刚移栽确实有些难养,需每日定时察看定时浇水,到了夜间还得做好保暖以防冻坏,可一旦适应下来便能任其生长了。”
如此看来还挺娇贵,瞧着主茎上挂着的两个翠绿葫芦沈辞想养养也无妨,谁叫它长得这么的讨人喜欢。
锦瑟离开后,别院再次剩下沈辞一人,捧着及地参想着该早点将其种下,这个药草如此娇贵可不能轻易被自己给种死了,花锄搁在了里间,还有浇水壶什么的得一并拿来,不想一转身却蓦然瞧见一身玄衣的青年,执着把剑眉宇间一派英气,沈辞不认识他,这个别院他是如何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