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二天后,天微暗,凉风肆意,城门初开,昱王府的车队缓缓行出京师。
沈辞微掀车帘,城门口满眼的黑鳞铠甲,如此竟同驱往北境的军师碰上,前方领兵的宽广背影却正是谢冉,隐隐瞧见一抹素白身影,是沈月蝉来此送行了。缓缓合上车帘,一切被厚帘遮掩渐渐消失于视线。
马车行过许久,她与李昱坐在同一辆宽敞马车里,本想着给她弄匹马儿骑就好,那样还有几分护卫车队的帅气,却被昱王一口拒绝:“本王的护卫都挺精壮,你,还得练练。”于是被他抬手抱进了宽敞马车,在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衾染被安排在后方的马车内,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怨恨和不满,在昱王面前却不敢发作。
车角燃着灯,昱王执着书卷翻阅,她坐在小几侧旁瞧他,光中映得他肤色如晶莹白玉,真是俊美无双,她想即便瞧再多次也不会生厌吧,伸手摸了摸暗袋中的东西,嘴角微抿面上藏了几分胆怯与紧张,这样东西其实在他们初见时他就见过的。
李昱似发现了身旁的异样,缓缓抬眸望向她:“二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说?”
嗯嗯,有话说,准确一点是有东西要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一点点松开:“这个,我送给你,你,欢不欢喜?”继而扭头不敢看他。
李昱垂眸,下一刻眼中牵起一丝浅笑,一只红结静静躺在自己掌心,正是那日在淮阳湖畔他还给她的。
见他良久没反应,沈辞偷偷转了眼,却正好对上李昱含笑的眼:“二姑娘能送我这个,我觉得很开心。”小心地合于掌中,“我定会好好保管的。”
沈辞内心觉得欢喜,拿过红结欲要替他系于腰间,顺便故意拉近了同他的距离:“如此甚好,比在腰间也时时让别人看着,由此宣布我的占有权。”含笑抬眸,却意外对上他幽深的眼,紧紧将自己锁住,无端让她心头一紧。
倾身靠近,鼻息相闻:“二姑娘,这红结,倘若二姑娘也如红结般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我想我会更高兴。”
沈辞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愣怔,轻轻一笑:“昱王糊涂了,我可不就在你身边。”眼底藏着笑,下一刻缓缓吻上了他的唇瓣,浅浅的却很快抽离,面上很烧表情很害羞,这……是她的初吻,她要记在心底。
李昱浑身一颤,盯着她的眸中有灼热一闪而逝,他没答话,良久,就是这么望着她。
崖风猎猎,行进的马车忽而止在了山道上,车帘卷起周围山头竟现出许多的黑衣刺客。
李昱一把攥住沈辞的手:“二姑娘,一会儿得紧跟在我身边。”
有疾风自车窗灌入,沈辞望着他沉静如水的眸子:“我信得过你。”
夜色之中,刀光剑影,越川与刺客颤抖,却不忘大叫:“保护王爷!”
沈辞与李昱被护卫围护着一路向后退去,层层叠叠的杀意涌来,殷红的血液濺满山道,交握的掌心有汗水却紧紧地被他握住,当日刺客将她堵截于巷口,有一个带着银珀面具的男子救了她,那眼神清浅,其实与昱王有九分的神似。
当日涵园被封,她前去昱王府,家丁却告知他去了环采楼,是在躲祸吧,他想要展现给世人一个沉迷声色的模样,衾染于他而言或许只是遮掩的面具,这一条路是他必定要走上的,眼前的杀手无论是谁派来,都必定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刺客的攻势愈发迅猛,似不愿继续拖延时间,寸寸紧逼,护卫寡不敌众,有渐弱之势,李昱望着黑暗的某个方向,面上却是依旧的镇定。
长哨响起,声音回荡山谷,两路轻骑自山道夹击而来,刺客面上纷纷露出了惊恐神色,竟是援兵,沈辞愣怔地瞧着为首之人在火光下露出的面容,是范少。
刺客渐渐处于劣势,为首之人愤怒隔挡着越川的攻势,身后刺客被斩杀他令瞬时处在了腹背受敌的地步,越川趁着他分心的空档,一剑刺入其胸口,他惊恐的血眼死死盯住越川,倒下前的最后一丝狠辣,有暗器化出竟直直飞向沈辞。
紧急之中,李昱横臂一挡错身在她身前,暗器没入左臂,他闷哼一声,沈辞震惊,却几乎是同时左侧灌丛跃出一道黑影,那一剑便毫无征兆地斜刺而来。
耳边有急急的风声,失足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李昱眼中毫无掩饰的惊痛,那是为她而露出的痛苦神色吗,她想在那所有的相处时光中他也是有过心动的吧,可这已足以令人开心了。
寂寂皎月,幽幽清潭,也不知是跌落悬崖的第几个夜晚,沈辞缓缓转醒,周遭山石冷壁,一涧瀑布伶仃流泻,她艰难地支起浑身皆是疼痛,自己躺倒在清潭卵石上,想来幸而有这样一潭碧水,否则定是尸骨无存。
左腹的伤势尤为严重,稍稍动弹便钝痛不已,暂且寻了一方大石靠上,想着或许一时半刻自己是无法离开此处了。
今夜无星,唯有一轮弯月立在上头,沈辞仰头抵在大石上,瞧着云层间的清辉冷光渐渐有些失神,自己处在了这样一个境地,倘若无力寻得出口就此埋葬于青山绿水间其实也算一种福缘,毕竟她是没有什么牵挂的,而尘世间牵挂这种东西却是最最恼人的存在。
许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背朝青石面朝天,虽身处荒野她却渐渐陷入梦中,竟比平日更加地沉沉。
转醒时已是第二日晨曦,睁眼的一瞬瞧见的竟是露雾中昱王略显疲惫的一张脸,袖口前裾沾满泥草,是一晚风餐露宿的形容,他解下外衫将她臂肘包实,紧蹙的眉目终有一丝的舒展:“疼吗?”
她的唇瓣有些干裂,说出的话却是低哑残破:“还……好。”
李昱却忽而低头印下一吻,动作放得极缓极轻柔:“这样了怎么会好。”却又深深望入她眼中,“你知道吗,这样算叛逃。”
沈辞一时愣住,望着他认真的眼,牵起一丝笑:“你这样说我却觉得无辜了。”
他却小心将她抱起,仔细顾及她身上的伤处:“躺在我怀里你再睡一觉。”
“王爷,该替沈小姐换药了。”
是锦瑟的声音。
某人的嗓音缓缓响起:“先放下吧。”调整着姿势配合着身侧之人,继而听见车门隐隐合上。
“衾染小姐。”锦瑟道。
有女声:“我要见王爷,替我前去通报。”
“这……”犹豫着。
“怎么,我的命令你是要当耳旁风?”
嗓音沉了沉:“王爷有过吩咐,沈小姐重伤在身,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你……”
马车行得极缓,车外有风声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凉,周身裹着暖意,迷蒙睁眼入眼的是隐绣云纹的蓝色袖口,熟悉的气息拂面,昱王竟与她盖着同一床锦被躺在自己身侧,车内宽敞如此却不显拥挤,橘光中对上他如玉的面色,仿似字画铺里见到的绝色美人图:“醒了吗?”伸手抚上她的鬓角,“此刻,感觉如何?”
伤痛之处已不似先前那般钝痛:“好多了。”垂眼瞅了瞅襟口的衫子,早已换上素白的里衣,“我,睡了多久?”
发丝垂下抚在她颊面,他嗓音柔和:“行了两日也算不得太久。”
沈辞有些愣怔,两日,如此确然是贪睡了,无意间瞧见他腰间的红结,一同配着的还有那块莹润凤配,盯着它一时陷入沉默。
李昱瞅见她的视线,却缓缓执起了车角的药瓶。
沈辞转了眸,眼底愣了愣:“王爷,这个药……”
“一直是我来替二姑娘上的。”李昱瞧出她眼中的疑惑,眸中带笑深深望入她眼中,“二姑娘可是送了我红结?”如此言下之意却是,不要害羞,二姑娘的心意不是都已许了么?沈辞傻眼,面前这位温润王爷,虽时时笑着,却偶尔让她觉出,不那般温良的错觉,不常流露的深沉眼色却次次让她无处逃遁。
微侧了身,发现暖被中自己双手……正紧紧地攥住他的左掌,此番确然睡得太沉,迷迷糊糊地竟明目张胆地调戏了……昱王,不过面前这个温润王爷似乎,不以为意,沈辞愣愣地松开,却被他反手抓住:“这药温良,伤口涂上便不会留下疤痕。”
沈辞嘴角渐渐牵起一丝柔和笑意:“没有疤痕吗?那这药当真值得涂一涂了,王爷救了沈辞两次,淮阳湖畔救起落水的我,悬崖之底救起受伤的我,又或许……并不是两次,但无论怎样早已称得上以身相许的恩情了,王爷倘若到了封地,你可愿,可愿让沈辞成为你的枕边人,虽然我有时,有时也挺拖累人的。”
自己突然说出这么大一通话,也不知是不是吓到了昱王,他良晌盯着她:“为何觉得自己拖累?”
其实她本意是想听“即便你是个拖累我也愿意娶你”,不过昱王回答的重点似乎与想象的有些出入,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拖累这倒是她未料到的:“总累及王爷劳心照顾,这就挺拖累的。”
李昱却缓缓牵起一丝笑,揭开了暖和的锦被:“此番二姑娘若不同昱前往封地,也,不会遭这番罪了。”瞧见颈间隐现的瘀青不禁蹙起眉目。
一道深深的伤痕自肩颈延伸至脊背,如触目惊心的藤蔓生于皮肤之上,那日跌落悬崖利壁所划出的伤痕,解开她素白的衣衫,当再次看到这触目的伤口时心头仍是一颤。
沈辞背对着李昱,衣衫解开,觉得有些凉,下意识地缩了缩却忽觉温热的指尖触上了背脊,继而掌心覆上自己肩头,一片良久的沉默。
自己背上的伤怕是挺恐怖,惊心得不忍直视,勾住衣衫想着此番自己既然已醒,再劳烦王爷委实有些不妥:“王爷,这伤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来的。”
“别动。”言语中似含了一丝强硬,“浑身是伤,自己却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