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留山谈话（1 / 1）
镇平从西安回到茶山已有一段时间了。家里来了一拨又一拨人，十分热气。镇平不管是谁，都是从早到晚走在养殖场上。倒是慧心变得忙碌，无论谁来都要陪坐一会，说这说那，但心里知道大多是冲着镇平来，目的是赶个新鲜。一是想听听镇平旅游的沿途见闻，大事小事。二是想看看镇平手中的宝贝儿——从西安带回来的一台移动电话。敏春在西安要把这东西送给他的时候，就坚决不肯收。说当下虽然时兴，但信号不好使，也没做什么大生意，家里有座机用就好，好歹给敏春，竹月劝说很久才动心。家里本来就是一个聚人之所，有这宝贝后那还了得。三爷每天总是端坐着，笑呵呵地与来人招呼。慧心早想把“千里护卫”的旧事给老人透点口风，但免不了心里顾虑，日子就一天天的过着。
柏松兄妹俩的干劲十足，早上就到乡里去了一趟，只为把相簿拿回家里。两个小家伙熬了一个晚上弄出来的本子,终于见面。样式装订别致，封面也很抢眼。秋红在慧心眼前扬一扬，说：“奶奶，这是什么？”慧心接过来一看：“这就很好，花不少钱了吧？给奶奶介绍介绍。”柏松说：“我们是把人物照、风景照、特写照分类排的，你想先看哪些？”“看人，就看那个陆爷爷！”秋红随手翻了几页就找到了，说道：“就他，比爷爷精神很多。”慧心说：“是呀，除了头发稍白外，看上去比你爷爷精神好很多。”“你俩就一页页的指给爷爷看，让他回忆回忆。不过你爸不在，你俩说得详细吗？”柏松说：“我爸又是去山那里了吧？”慧心说：“不是，他去跑材料了，过多一个月，我们就开始建房。你们在西安跟大伯、大姑说好了嘛，要在年底交房呀。”柏松说：“对，爸在回来时也是这样对我们说。我觉得这张陆爷爷的特写照就很好。”“给你看照片啰！爷爷。”秋红朝着老人笑道，又把一张椅子搬到旁边，将相簿盛放在上面，说：“爷爷，您要戴上眼镜吗？”老人默默地看了几张，就说：“你拿来吧。这个我认得的，叫什么金鸡碧马坊……，这个是什么云南讲武堂的楼房……，哦，你们去了那里？”“对呀，您在那里读过书吗。”柏松说道。“没读，你三叔祖读过，那地方很好，我去过。”老人来了精神。“你们这次去了很多地方，爷爷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就呆在保山。”这时慧心忙完厨房的活儿，就走了过来，说：“现在的孩子再像你那时就落伍啰！你看看这些照片，里面有多少你是相熟的？”只听到一阵“哒哒哒”的摩托车声，镇平回来了。慧心问：“这么快就回？”镇平说：“忘记拿钱包，怎么就有照片看了？”柏松说：“爸爸，爷爷好记性。”老人又说话了：“你们拍得可好。这是保山的马角街……，这是玉佛寺，这是崇文塔……，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保存得很好。保山是一个好地方，你们呐，值得去一趟。如果我再年轻几岁的话，我也再去看看，几十年没在那里了，再没有机会啰。”镇平说：“您认真看看这个是谁？”指着一张陆荣根老伯的特写照片问道。老人看了一会，说道：“这个是谁呢？好面熟。”镇平说：“这个人你一定认识的，你再想想。”老人说：“这个老者是像我的一个熟人，叫什么名字呢。”慧心说：“你不是去过青海吗，他和你一起走的，记不清了吧。”老人说：“我记起了，和我同去的朋友姓陆，是一个部队的警卫，与照片上的这个人相像，可不是他。”镇平很惊讶，说道：“这个老人叫陆荣根，我在保山时找到他，他说是和你一起去青海的，但他后来中途就折回了。”老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去查这些事情干什么，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个人肯定不是我搭档。”慧心说：“并不是去专门问你这种事情，刚巧碰到熟人聊聊就联系上了，人家还说你这人特别好咧，我们是信你的，对不对？”老人默默点头，又恢复了笑意,也许老人心中有一块神圣的领地不愿别人涉足。镇平看到这，在保山经过精挑细选买到的那块玉，与父亲手捻的老玉有些形似，却不敢拿出来比较。
黄家修宅的日子定在农历十月十二日。这个吉日由镇平请乡里的冯地仙择评，交由父亲定夺。冯地仙特别强调日课财丁贵大发，好事连绵云云。镇平心里想着能有什么好事，总不至于家里建房子就有人不请自来帮忙吧。果不出其然，到了下午徐二就打电话过来说，他那里有一个工程项目快将完成，正好有人手，问建房的时间是否确定了。镇平想徐二呀真是好徐二，哥心里想什么你就给什么，就在电话里说：“你过来一趟商量商量。”
世上最难盼来的就是及时雨。徐二赶到后，二人就直接对上了话题。镇平叫慧心一起参议，慧心说：“这第三次建房的事就由你，我就是想着和老头子舒舒服服的住进去，我管我的后勤。”徐二说：“三奶你放心，这张设计图已经飞到过西安那里了，保证长了很多见识，我不敢说建好后你家在这里是最好的，但至少应该是排在前面。”镇平说：“我们不争这个，大哥看了图纸以后就提了许多修改意见，要求不能搞特殊。我在西安看了几处农家乐接待点，回来后我的想法也有改变。把房子建好后，我和你重点考虑这个发展方向。”徐二说：“这个好办。我们村有个叫梁春林的人，是一个星州户，你们可能认识。正在租了300亩地种植番石榴，并顺便做农家乐。这事要斟酌----上一次我说的生态游，不能再拖了，我在帮你建好房后就行动。还有，我顺便拿了一份香港寄来的信件，放在村那里很久，镇平你看看是否---。’镇平连叫怎么不早说，接过来就看，邮封上写了茶亭乡黄厚明收的字样。镇平说‘可能有关，我去云南才知道父亲原来有这个名字，怎么会寄到了留山，’就把信件拆了。‘妈，你看，真是三叔公那边寄来的。你看这信里清楚地写了籍地，家世，还有与父亲失联的时间---’。慧心说‘不用说了，你快给老人’。一封普通的信件，传递给整个家庭无以复加的喜语。远熙字斟句酌的看了又看，就挥手说道‘镇平，你快回信把有诚叫回来’。
转眼到了深秋，黄家的房子如期动工，屋前的空地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工地。三爷仍然时常端坐，但手脚灵便了很多，就在屋内外行走。工人在放下活儿埋头抽烟的时候，远熙也会停靠着搭话，有时干脆站着看他们摞砖抬石，时间不长就和工人聊得热络。慧心在想，家中有喜才是一剂良药。随着房子从平地冒头到日渐长高，远煕的心情更日渐开朗。慧心也就放下心来，专事厨房之工。感觉侍奉老人是心累、建房做厨子是身累。一日三餐要做两餐给自家人，做一餐给建房工人，从早到晚，总能把人累得散架。镇平把建房的人工外包，材料自备，每天也是忙得很，好在徐二时常过来监工，人力充裕，后勤有保障，房子造得顺快，喜得镇平三天两头给嫂子竹月汇报进度。
晚上工人散场后，镇平照例在屋内清理数目，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早段时间保山的志愿者打得甚多，近来就渐趋渐少，就如淘米锅里的沙子。镇平给香港的回信已寄出去日久，因而最希望能有香港的来电。铃声再次响起时，镇平接了过来：“是镇平兄弟吗，回来那么久怎么没有一个电话啊！”周文生说道。
“文生哥，我回来就忙着筹建房子，正想着这几天有些事情跟你商量，你就电话到了。”
“你都是说轻巧的话，不记得哥了，你想说啥，先说。”
“是这样，我把陆伯伯的照片给父亲看了，他居然只说面熟，但不认识，你说是怎么回事，不可能老朋友却不认得的啊！”
“这是我要和你说的一个事，世事真难预料，看到的听到的还不是真的。今天陆康成来电话说，那天陪来的是他二伯，真正去青海的是他大伯陆容根，这两个是孪生兄弟，二伯是代兄忏悔，我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事，真感动。”
镇平急了：“你是说那天我们见到的是他二伯，和我父亲一起去青海的是大伯，为什么这样啊？”
“康成的大伯早已去世，兄弟两人感情深厚，临终前托付一定要找到你父亲，或者是你们这些后人当面道歉。康成说二伯跟大伯在面相上没什么差别，只是大伯脸上多一颗痣。这个陆老伯呀，大哥的事就当成了自已承担的事，但是向我们说出来后，想想冒名顶替不好，又叫康成转知，做好人难呐。另一件事，有一个志愿者不知怎么要到我的电话，提供了一个情况，就是那个范评梅婆婆原本在保山居住，后来改嫁到龙陵县。前夫姓黄，广西人，不知什么原因失散，并和前夫育有一个女儿乳名叫巧妹。镇平兄，这个情况与你家真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是我的直觉，讲得那样真实，过几天我代你去查考一下。”镇平听着文生的述说，一直都在喔、唔、唔。脑海里顿生遐想，其实父亲就是那棵老树，母亲、大哥、大姐，甚至是更多的人，都是绕飞的鸟，现在这些鸟儿都要从梦中飞奔，露脸了。这时慧心过来询问次日买菜的事情，顺便问了一句是谁打来的，镇平说是保山的周文生。慧心就说这段时间从云南打来的电话似乎又多了起来，不知何故。镇平就说，他们可能又在本地开展慈善和寻亲活动，就比较多地关注我们家的事情，这样也就会有时间上的间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下个月初一就是舅父的生日，今年还去不去？”慧心道：“今年虽然修新房子，还是照例去吧，怎么问起这事？”镇平没有回答。
要不是总有一些新生的事情，镇平肯定会被拖累。保山寻亲未决，从西安找到的发财路子又定不下，这几天镇平心情无处安放。徐二打电话过来，叫镇平到他村里看一看场地。这小子肯定又是突发奇想，自从有了农家乐的思路之后，徐二似乎已经等不及，一副急于发财的样子。镇平就在家门口和几个工人交谈，询问当天需要购买的材料，并记下清单，逐一打电话叫商家送货上门。对慧心说：“妈你看到送货的来到就签收一下，我要到留山那去。”
镇平的车开得飞快，心里想的更急，看到徐二就问道：“老同学，是否有了宏大的构思？”徐二说：“正是，你看我这张图，设计有钓鱼场、烧烤场、跑马场，还附带建一个游泳池，你看怎么样？”镇平说：“本来搞一个山泉水游泳池是一个很好的项目，但这时间还来得及吗？搞得好开放要碰上天凉了。”徐二说：“泳池是明年计划，我打算先把前面这三个搞起来，我想想总不能让香港客人的火龙果场抢先开张，今天就是匆匆忙忙的叫你，需要你帮参详。”
留山的景色真是醉人，群山带秀，溪水长流。徐二的农家乐项目就初步打算定在一个名叫竹节冲的地方。两人看到这地心里一喜，忙乱的比划手势，凝视着这个寄托他们创业之梦的落脚点。徐二说：“这一带山冲相对独立，便于管理，河水从右边流过，可以独立建游泳池。鱼塘有20多亩，是现成的，我早几年就承包了。再往里面多租600亩地，其他项目就好安排了。这个地方最大的优点是可以爬山，修一条便道就可以直通我们村的最高山峰——笔架峰。我想，到那时，鱼是自己养的，鸡肉、猪肉都是自产，加上再宣传蔬菜都是自种，我看一定能吸引城里人！”镇平说：“我相信哥们的眼光。可能还要拿出100左右亩地，种些四时果蔬。”徐二说：“这个说对了。我这个想法是很粗糙的，还要不断补充，就像你修房子那样还需跑到西安去。我现在最担心是我们村知名度不高，宣传得太少，不如你们村获得了什么名村荣誉。”镇平道：“留山村历史上留下来的文物、古迹也不少，比如说留园，这是你们村里的一张王牌。可以说玩留园、游农家乐，登笔架山，这是一则最好的宣传广告。不过这留园——”徐二说：“留园保护不当，有些破败。我想这样，单靠一些不成熟的招牌赚不了钱，只有先在种养这块保本自足，再吸引游客，会稳妥一些。”镇平亦然，又说：“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台湾火龙果种植基地的大招牌，顺便去看看也好。”徐二说：“你的眼很尖嘛，那里的负责人我认识，就应该去看这种上档次的种植场。”
眼看到很近但走得还远。徐二带着镇平转了几条弯道，才到了火龙果场。全场面积约有200多亩，平平整整，很多村民在地里帮忙。徐二喊：“蔡老板！”忙碌的村民中有一个身高体胖的男人走了过来，朝徐二挥挥手。徐二对镇平做了介绍，又说：“我同学现在是搞养殖的，想把种也结合起来做，蔡鸿明老板有什么好品种帮忙推介推介。”蔡老板说：“这几天都有领导来看，但像你这样要做种植的还是头一个。不过做农这项很辛苦，有没有钱赚倒是其次。你看我这个场从看地、租地到种下果苗，经过了大半年时间，所以嘛做农这东西真的不好说。”镇平笑道：“我是农民，做农业辛苦是本分，最大的风险在市场。而我们对农产品市场一无所知，蔡老板有什么高见，请多多指教。”徐二说：“说实话我们打算做乡村旅游，种点什么让城里人来品尝是不可少的。你比我们都有经验，咱们很快就成为同行。”蔡老板说：“我不是什么行家，你们在哪种？种什么品种？我可以实地看一下，提供一些参考意见。”镇平问道：“蔡先生是哪里人？”蔡老板说：“我是在台湾出生，在香港长大。其实这个果场我只是提供技术指导，所以，你们就不要高估我了。”镇平说：“我听说从香港到内地现在很方便，有一个叫新界的地方与深圳近吗？”蔡老板道：“不远，香港是弹丸之地，到深圳真的很方便，你为何提到新界？我就住在那里。”镇平道：“我有一个亲戚在那里。”徐二说：“他们是刚联系上的，那亲戚出去了很久，现在想回来寻亲”。蔡老板说：“好啊！你只要有地址姓名，我都可以帮你。我很理解这些出去在外的人。比如这个火龙果场的投资人，三代之前是从留园那里出去的，现在又想寻回来为家乡做点什么，根在哪人都会找到哪，我真佩服。”三人把关系越扯越近，话甚投机，就在田头地里边走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