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言(上)(1 / 1)
在幽幽城,子伊是喜欢追忆的,在尘世柯梦琴是否喜欢我?临风想。
认识柯梦琴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
军训服装发下来后,临风很兴奋,在宿舍赶紧穿上那硕大、极不合体的军装,系上腰带,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心中尤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仿佛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位军人,一个战士。
刚开始军训,教官教他们原地踏步。临风觉得原地踏步很简单,当教官喊口令时,他觉得自己是按照口令踏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总是踏的和别人相反,别人抬左脚,他抬右脚,别人抬右脚,他抬左脚。他认为自己没听错,也没抬错脚,结论是:其他人全错了。结果是:其他人在树阴下休息时,他一个人顶着太阳在操场上练习原地踏步。
站军姿是每个人都害怕的事,站一个小时纹丝不动,现在很多人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临风记得在站军姿的过程中,不断地有人晕倒,耳边时常听到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就连曾在高中参加过军训的秦超也英勇地倒下了,教官将他扶到树阴下时,秦超说的第一句话是,教官,对不起!我给连队丢脸了,我要继续坚持!
教官很感动,说,如果你要坚持,你就不再是我一排的兵,我现在命令你休息一会再归队。
看到这情景,临风脑子里出现了小时侯看的电影里的一幕:在前线,敌我双方正在交战,一名士兵受伤,连长要他回去,士兵喊道:我不回去,不回去,誓死也要战死在前线!连长没办法,说,这是命令!最后命两个士兵将他抬回去。
但秦超是个听话的兵,教官要他休息,从此他就安心休息,再也没踏进操场半步,直到军训结束。
9月23日,是野营拉练的日子,也是临风认识柯梦琴的日子,他不会忘记这一天。
那天,早上八点,朝霞很美,大家唱着军歌,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学校出发,歌声响彻山谷。走了不到五公里路,嘹亮的歌声不见了,队伍变成了默默地潜行。
宇明说,这是害怕惊动敌方。
宇明那天本来可以请假不去的,因为他前一天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晚上拉了一夜的肚子,早上起来双腿都快站不住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行军的途中,宇明看见厕所就飞快地往里钻,那样子就比看见他亲爹妈还高兴。
临风说,你这又是何苦?
宇明说,所谓“拉练”就是拉稀后的锻炼,我能不来吗?
学校选的路又是翻山越岭,又是跋山涉水,越往后走,山路越难走,掉队的人也越多。出发前营长说过,如果实在跟不上,可以上收容车,但会给自己所在的连队扣分。
临风见宇明有气无力的样子,说,不如你上收容车吧!
我就算被野狼叼走也不上收容车!宇明说。
走了一半路,前面几个女生排的有的实在走不动,让教官或男生背着走,有的由同伴搀扶着走。临风他们所在的排在行军途中主要负责连队队员们的安全,有人掉队走不动,肯定要帮忙,实在不行的就得背着走。
林刚和临风在同一个排,他们也是同一宿舍的。林刚很胖,圆嘟嘟的脸加上圆滚滚的身材,乍一看,就像一水桶。
林刚背女生很积极,见有女生走不动,跑过去背着人家就走,根本不理会别人是否难为情,等收容车到了,再将她送上车。
宇明说,林刚背女生的样子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
临风笑了笑,我也很想背女生,长这么大还没背过女生。
说也真巧,正好前面有个女生扭了脚,一瘸一拐地走,却怎么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
宇明说,你的机会来了。
临风叹了口气,说,那么多帅哥都被她拒绝了,我肯定不行。
别这么小看自己,去试试。宇明说。
临风硬着头皮走到那女生旁边,小声问,同学,是不是扭到脚了?
那女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临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个女生,那女生梳着个长长的马尾辫,脸微微泛红,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临风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眼神好熟悉,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惶恐,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慌。他感觉她是那么的柔弱、娇小,那么地害怕,就像临云小时侯拉着他的手说,“哥,千万别丢下我!”时脸上害怕的表情。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怜悯,渴望能保护她。
太阳光很刺眼,此时队伍正经过一条山间小道,两边是苍翠的树林,地面上树影班驳陆离。临风和那女生并肩而行,他觉得好象回到了小时侯,他的脑子里浮现着小时侯临云拉着他的手的画面,临云说,哥,我好害怕,你千万别丢下我!
他抓住她的手说,不要怕,有我在!
那女生慌忙缩回手,说,你干什么!
他回过神,才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临云。他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我刚才想起了我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临风道过歉,那女生还是有点生气,说,我很像你妹妹吗?怎么看见我会想起你妹妹?
他说,不像,你没她漂亮,你的眼神和我妹妹很像。
那女生看了他一眼,奇怪地笑了笑。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忙说,你也很漂亮。
那女生说,你很老实。
临风不大理解这话的意思,又不好问她。他陪着她走了一会儿,犹豫了半天才问,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那女生回答,柯梦琴。
柯梦琴没让他背,就连搀扶也不让,也不肯上收容车,临风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学校。
军训结束后,临风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分班时居然和她分到了同一个班,每次看到梦琴的眼睛,他都觉得很亲切,仿佛看见了临云。
梦琴在他的脑中一直是个问号,他自问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分析得很透彻,可是对于梦琴他始终不能猜出她到底在想什么。每次上课,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低着头看书,很少说话;每次班上有什么活动,她总是坐在最角落观看,从不参加。刚开始,临风认为她是个性情孤僻、乖戾的人,可是后来,他又发现她在班上的口碑是那么好,每个人都愿与她交往。
认识梦琴后,他失眠的次数更频繁了,每天晚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想到梦琴的眼睛,便想起了临云。回想小时侯临云拉着他的手说,哥,千万别丢下我!回想夏天的晚上,和临云坐在家门口,望着明月聊天,直到夜深人静;回想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临云在电话里说,哥,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在大学你一定要努力,你的幸福是我唯一的追求!回想他来学校报到的第一天,临云打电话说,哥,好好照顾自己,爱惜你自己就等于爱惜我;最后又想起临云在外漂泊,大概有一两年没回家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后,他又梦见临云。在梦里,临云的头裂开了,满脸是血地站在他面前,说,哥,我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我把它取出来了,我快要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的幸福是我唯一的追求!然后临云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追,追了好久才追上,仔细看时才发现,追上的这个人是梦琴。
梦醒后,他就好想见临云,好想到临云身边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然后又想到梦琴,觉得她和临云一样需要呵护,需要照顾。他认为自己可能喜欢上梦琴了。
当临风在寝室对宇明说,他喜欢梦琴时,宇明问,怎么个喜欢法?
他说,每次我看见她时,觉得她是那么的娇小、柔弱、单纯,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怜悯,很想保护她,照顾她。
宇明又问,那你有没有对她产生过性欲?晚上有没有想着她干那个?
他说,别把我想得那么下流,对心爱的人我绝对不会想那种下流的事。
宇明说,这有什么下流的,我就经常想着罗兰手淫。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这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需要。
难道你每次想着罗兰做那种事时,心里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喜欢她,心理和生理上都喜欢她,渴望与她从心理和生理上结合,这才是真正的爱。
少来了,难道爱就一定需要性吗?
是的。
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真爱等于爱减性?
听过,这句话与我说的并不矛盾。宇明说。
什么意思?
真爱等于爱减性,怎么减去性?不通过做爱能减去性吗?所以它只是减去性,但还是需要性的。在减去性的过程中,你脑子里想的人才是你真正爱的人,从精神上来说,此时与你上床的人并不是床上的那个人,而是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因为在做爱的过程中,你是在不断的幻想与你喜欢的人做。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临风打断宇明的话。
这是超现实主义,你当然不懂了,要想弄懂,除非你的精神达到一定境界。宇明笑了笑。
宇明又说,我还没说完,其实性也是检验是否真正爱一个人的标准,如果哪天你与自己喜欢的人做爱,在那过程中,你心里想的只是做的快慰,根本没想到她,那就证明你已不再爱她;同样,你只是关心、思念一个人,而不想与她在肉体上结合,也说明你并不爱她,你不过是想给她亲人般的呵护。
他愣了一下,接着陷入沉思。
宇明问,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说,哦,我刚才在想,照你那么说我并不爱梦琴。
宇明想了想,望着他问,你这辈子最想保护的人是不是你妹妹?
你这不废话,早对你说过了,还用问?
其实,你对梦琴的感觉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感觉。你渴望保护别人,一般渴望保护别人的人,从小就是被人保护的,而他心里却又不想被人保护,可又离不开别人的保护。尤其是当你最想保护的人反过来保护你时,那种渴望就会更加强烈,你就会想试着找一个与你想保护的对象相似的人来被你保护。宇明说。
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想起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妹妹照顾自己,他从来没尽过做哥哥的责任。
他想,也许大一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只是把梦琴当妹妹,但只是在大一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