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乱麻(1 / 1)
一夜风雨后,阳光还是照常爬上了窗台。
“嘿,那小孩,起床了嘿。”
虽然已经快9点了,但是在暑假里,方素华通常只有在快吃中饭时才会叫儿子起床,今天是个特例。昨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精彩的节目已经过去了。直觉告诉她家里可能爆发了战争,想问问情况,可楚沨已经关灯了,虽然不知道睡着没有,也不好问他了出什么事;老公这边,因为在饭桌上绊了几句嘴,她也懒得跟他开口。到了早上,好容易等到楚国庆去上班了,她又想让儿子再多睡会。这位心急的母亲其实也没耗多久,就来打扰昨天经历异常奇特的人:“昨儿晚上你爸回来没事吧?”
“没事。就是把键盘不知道藏哪去了。”
方姐一时没有听懂儿子话里的意思。
“我的电脑键盘。昨天他回来我们嚷了两句,他就把电脑给拆了。”楚沨清醒一点了,想到昨晚后来的情形,他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拆,就把键盘拔下来了,也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
这次方素华听明白出了,孩子他爸这几年来都是这个样子。她总是说楚国庆在东北的时候滴酒不沾,一句话都没有,如何如何的老实,也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了;但楚沨认为其实父亲有些毛病都是母亲惯出来的,当儿子的还认为,尽管母亲嘴里不说,可是在她心里也早就认同了这种观点。
看着母亲为难的表情,楚沨赶紧给昨天晚上的举动打圆场:“没事没事,反正就是几天不说话呗,你别太往心里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故作轻松的摆了摆手——右手,手心向外。
听到儿子这么说,当妈的也不好说什么:“嗨…,我还打电话告诉你让你别理他,他本来就喝多了。”
可她心里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看起来昨天晚上闹的可以,要不也不会把电脑都拔了,不过儿子还行,没太往心里去……也许没太往心里去。
方姐想到这里,忽然发现楚沨的手上带了个戒指,看起来还挺大:呦,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臭美了嘿?
“行了,一会把那个键盘找出来装上就得了啊。无所谓,事过去就完了。”
“哼哼,再说吧,我再睡会。”
“你再躺会吧,我出去一趟。”虽然学校在放假,但是忙的人是没有假期的。
楚沨留意到母亲的目光在他的手上停了一下,他很随意的把手举到了眼前,当那个镶嵌着雪梨色宝石的戒指映入男孩惺忪睡眼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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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母亲把外屋的门关上之后,楚沨才敢继续检查手上的纪念品:用金色的金属做圈,上面雕刻着细细的纹路,使它看起来有些像野兽的皮毛,雕工非常精细,但看不出有什么含义;戒子与昨晚有些不同,三上一下四个金属爪,扣着一块夹杂着桔红与深黄、指甲盖大小的圆形宝石,这块晶体本身便是光源,不断向外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芒。
来历不明的戒指悠闲的套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发光的同时也反射着和煦的阳光,好像蕴藏着无数璀璨的星星。男孩本来希望一觉睡到天亮就能发现“昨天晚上不过是场噩梦而已”,可这个戒指又再次把他从梦中唤回了现实。楚沨就那么对着戒指上的宝石发呆,矮胖的圆柱状晶体切割出许多的平面,正对着它主人的圆形平面上,也映出那一脸无奈的样子。
“这的确是一颗很漂亮的石头,不过也许就是个玻璃。对了,昨天晚上手上的伤…………”他赶忙把手翻过来,手心完好无损,用左手摸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切如常。
类似浑身无力的感觉虏获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没有那个异物,楚沨完全可以认为所有的一切,除了跟他爸吵架的那一段,全都是在做梦,可是戒指就在眼前;昨天晚上手上被虫子咬破的痕迹却一点都没有,他努力回忆昨天晚上洗澡的情形,水冲击到伤口时,也不疼,更没想到早上一睁眼,手居然一点事都没有。等一下,那昨天晚上洗澡时伤口还在了?那不就是说……
“靠,打个电话问问,反正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自以为有了主意,实际是毫无头绪的楚沨开始给黑烨打电话。平时他们是不会在这个时间通电话的,九点来钟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还都在梦里。
电话铃响了足有七、八声,听筒里才传来黑烨近乎于耍赖的声音:“喂~~~,谁啊?”黑烨住在暾东大学院内——这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虽然南亩也是排名很靠前的高校,但是相比暾东还是差很多——和他姥姥住在一起,父母住在城里。老人家虽然也管孙子,但是一大家子人,到了黑烨这辈就这么一个男孩,娇惯的尺度就不太好界定了。
“我!你大爷的,还睡得真踏实啊。”
“嗝……”电话里传来刺耳的打嗝声,只有几个人有资格享受这种独特的招呼,楚沨当然是其中之一,“我就知道是你。你丫有病啊,这时候打电话,不就是下午去酒瓶他们家吗,我知道啦。挂了吧。”说完,黑烨就挂上电话,继续踏上寻找周公的旅程。
结果,电话这边连安慰都没有得到一句。
“你不怕死,我怕什么?”由于楚沨是躺在床上想事情,虽然选题的确够精彩,可是架不住昨天晚上闹了一夜,又是吵架、又是远足的;他虽然瘦,但身体很健康,正是能睡的时候。听了黑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回答之后,他干脆就破罐破摔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就我一个倒霉。他们要是都不怕,我怕个什么劲呐,再睡会,再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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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遇到怪事的四个人中,起的最早的是满胖子。每天早上7点来钟,到点就睁眼,用黑烨的话来说,这个胖子上辈子肯定是个贫农,虽然这辈子嘴上是吃回来了,但养成的习惯却没法改。
满意从见过那个奇怪的人到现在,一点异常都没有。他也不介意昨天晚上好友突然掉线。
毕竟有些事情,如果不亲身经历,是想不出实际情况的,而且楚沨所经历的那些事,即使说出来也很少会有人相信。……如果有人肯相信,也就是满意、夏炬明、黑烨这三个人,但是他们会有什么反应,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假如满意知道昨天晚上楚沨遇到的事情,他会更早到楚沨家来,可惜他不知道,所以此行的目的就非常单纯了:吃午饭。
方素华对所有的人都很不错,对儿子的朋友就更好,尤其是常在一起的这几个。不过,黑烨对民族习惯很在意,所以不常到别人家吃饭;夏炬明的父母年岁比较大,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他更乐意在家享受保姆的手艺;满意是来楚沨家次数最多的,兄弟几个以前还为这件事开过他的玩笑:自从满意跟楚沨混熟了之后,就把家里安排的保姆给辞了,既然有人管饭,还多花这冤枉钱干什么。
前一天晚上满意住在昌平的家里,早上在家忍了又忍,实在觉得无聊了才出发,等他把桑塔纳2000停在楚沨家楼下的时候,刚过10点。(2000好像是98年下线的,如果与事实有出入,看官们就多担待吧)
楚沨的回笼觉也就彻底告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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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昨天晚上被……那个拉什么的召唤到了另一个地方?”满意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倒了一杯,他在这里向来不客气。盛夏对于胖人来说,总是比较难过。楚沨不喜欢吹空调,所以他家的温度对于小200斤的胖子来说,可是有点偏高了。
主人没好气地搭腔:“你不信?”
楚沨开门后又躺回床上,他可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睡觉。
满意溜达回楚沨的屋子,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说:“我靠,不是我不信,可是这件事……也太玄了吧?”
“那你说,这戒指是怎么回事?”楚沨也没打算立刻让满意相信,他自己也对那一段记忆感到疑惑,还巴不得让满意说服自己昨天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别打算摘下来,要是能摘下来我早摘了。”
“我试试。”
“嗨、嗨,我的手指头,不是你的不心疼是吧?”
“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摘得下来不?”满意一脸的坏笑:“你觉得这东西是什么做的?”
“我要知道我就不跟这躺着了。”
“我真是什么事都没遇到啊。不知道他们俩怎么样了。”
“呵呵,我昨天晚上可是经历颇丰,还跟我老爹掐了一架呢。我给黑子打过电话了,他也没事,还跟家睡觉呢。”
“不会吧,又跟你爸吵起来了?为什么啊”
“何止吵啊,还动手了呢。看见我的机器没有,没觉得少了点什么?”
满意装作很紧张的样子看了一眼电脑:“呦,看来昨天晚上还是真热闹,键盘没了啊,砸了?”
“你盼我点好成吗?”楚沨被气得苦笑着坐起来,“待着啊,我先刷牙洗脸。”说着,他趿拉着拖鞋往厕所走。
满意开始给酒瓶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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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沨洗漱完毕之后,满意的电话还没打完。
“酒瓶没事吧?”
满意把电话递给楚沨:“他没事,你自己跟他说吧。”
“喂~”
“怎么着,兄弟,听满胖子说你昨晚过得很精彩啊?”听起来夏炬明是十分的幸灾乐祸,满意在一边偷偷的乐。
“少废话,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到底怎么着了?”
楚沨本想在电话里就把昨晚的经历告诉夏炬明,可一时又想不出从哪里开始:“算了,见面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楚。”再一转念,他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了,对着电话抱怨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倒霉的就我一个啊?按说昨天晚上咱们四个都被拉马斯叫去了,你们怎么就没事呢?”
听筒里安静了一下,接着传来夏炬明讪笑的声音:“那就是你点儿背啊!吃了午饭赶紧过来吧,我晚上还得出去呢。”
“你没事吧,晚上还出去?昨晚上这事你不想弄明白啦?”说完,楚沨看了满意一眼。
“这个见了面再说吧,当然能弄清楚最好。赶紧吃完赶紧过来吧。”
“真服了你了。得,我们吃完午饭到你们家去。黑子应该自己去吧,有什么事见面再谈。”
“成,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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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算服了。”挂断电话的楚沨转过头对满意说:“你不会跟那两个东西一样,对这事满不在乎吧?”
满意脸色沉了下来,努力摆出一幅非常认真的样子,当然他本身也是非常认真的,只不过又圆又白的一张大脸,再怎么沉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我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但是头绪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查啊。”
楚沨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拿满意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算了算了。咱们都到齐了再说吧。我要不是昨天晚上走那一趟,可能也跟你们差不多。”说完,楚沨又仰在了床上,“要是把这事跟黑子说,他肯定得说‘成,楚沨,你丫又骗人,上哪弄这么一戒指就想把我们都骗了’之类的话。”
“呵呵呵呵。”满意因为胖的缘故,脸曾经中过风,笑的时候嘴总是歪向一边。酒瓶曾经说满胖子笑起来显得太奸诈,但楚沨倒并不是太在意,这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奸又能奸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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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方素华给两个小子对付了两菜,就又出门了。尽管楚沨饭做得不错,也已经告诉他妈不用特意回来做饭,但做母亲的还是执意赶回来做好午饭才走。对此感到理所当然的反倒是满意。方姐出门的时候,楚沨跟她请了晚上的假。酒瓶回来了,这个面子还是应该给的;虽然方素华也在与楚国庆冷战,但是想到儿子刚跟他爸“操练”过,也就同意了。
满意和楚沨到酒瓶家的时候,也就是下午一点刚过。两人吃完饭,楚沨洗了碗筷就过来了。夏炬明住在科研院的家属小区里,从南亩大学出发,走着去也就半个小时,开车当然就快多了。
小区处在海淀的核心地带,是为中科院的员工和家属准备的,楚沨曾经问过“科研院哪里有那么多职工可以住满100多个楼?”酒瓶给的解释是因为中科院有很多院所。这个小区的楼房也算有年头了,全都是五、六层的老楼,外墙统统罩上了历史的灰色。大棵的梧桐和悬铃木散落在小区里,当年该楼的时候,它们不过碗口粗细。
酒瓶的家靠近楼群中央,在四层。上楼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楼道很宽敞,只是窗户已经很脏了,还能见到蜘蛛网;所有的门都是那种已经过时了的豆绿色,使得整体气氛显的十分压抑。每次上酒瓶家的楼,楚沨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敲门的“咚咚”声更增强了他这种感觉;满意却不觉得,只要能避开炎炎夏日,去哪他都不在乎。
“来喽。”
夏炬明光着膀子来给好长时间没见的兄弟们开门。尽管他们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可当楚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怎么都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别扭。
倒是满意眼尖嘴快,“咦——”为了增加效果,他还拉长了声音:“你说你抽烟也就算了,怎么把头发也给染了?”
“你少废话,赶紧把门关上,我先上趟厕所。”不等楚沨认同胖子的意见,夏炬明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他的话和奇怪的声音一同传了出来:“楚沨要换鞋就从鞋柜里拿,满胖子就别换了,就你那双臭脚,我可懒得给你刷鞋。”
“你这都什么毛病?”楚沨对着酒瓶家的厕所抱怨着。
“就是,什么毛病!”满胖子一边应和着,径自走进厅里,在沙发上最舒服的地方陷了进去。酒瓶家虽然是两室一厅,但面积比楚沨家还大一些,客厅也大,摆了三个沙发之外,还摆着保姆的睡床。
楚沨则走向酒瓶父母的卧室,希望能和主人打声招呼。
房间里没有人,看来只有夏炬明在家。房间里挂着一张中年妇女的黑白相片,端庄的容貌,严肃的眼神,黑色的像框似乎在说明它的用途,楚沨认识照片里的人——夏炬明的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啊?”上一次他看见这里的女主人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而且当时她看起来也很健康,关键是夏炬明压根没有提过他母亲去世了。楚沨很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对于认人没什么自信,何况这种事更不能说错,于是他把满胖子从沙发上叫起来,没有惊动还在厕所奋战的酒瓶。
“这是酒瓶他妈吧?”楚沨指着那张照片对满意说道。
“是啊,你不是见过吗?诶,这照片怎么这样啊?”
“刚看出来啊,要不是这样我问你干嘛?”
厕所里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夏炬明的声音也迫不及待的传了出来“来来来,说说昨天晚上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你先过来说说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这是阿姨的照片吧?”
“…………今年四月份时候的事。”说笑的表情消失了,夏炬明平静而严肃的做着陈述:“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们,也就没说。”
死亡就是这样,无论多么割舍不下,一旦发生了,也只能默默承受命运那巨大的车轮慢慢碾过的痛苦,连带的,生命的一个部分也永远停留在以前的记忆中。看起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即使是谈到母亲去世的情况,他也好像在对楚沨和满意说着不相干的事情。不知怎的,夏炬明的脑子里浮现出返校时,月台上父亲那孤单的身影,还有那藏了太多东西的眼神。
“行,哪天有工夫咱们去看看阿姨。”说完,楚沨对着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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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炬明把一口烟吐到空中,听完了楚沨叙述的经历后,他已经把母亲的事放到一边了。
“咱们分析一下昨天的事吧,”酒瓶掐灭了手中的烟,这是他长篇大论的前奏:“先从聊天室说起,第一,昨天咱们四个都在家里;第二,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很正常……”
“你能保证黑子的状态正常吗?”胖子打断了理性的分析,或者说是理性的废话。
“你少废话,反正他不在这,至少咱们三个都很正常,还是你当时在做梦?”
楚沨也从酒瓶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他吸烟还没有上瘾。楚沨坚持的论点是如果不尝试,最少没有资格说什么事不好,所以今年寒假的时候,他特意跟已经成为烟枪的酒瓶学习了一下。对于这种观点,酒瓶、胖子和黑子都不敢苟同。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借口,楚沨听某个女孩说过,她喜欢痞一点的男孩儿。
黑烨曾经反驳过:“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不去试试毒品?”
楚沨的回答是:“我就听说过有人戒烟成功,还没有听说有人能戒过那玩意,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戒不掉的东西,有季晴也就够了。”
听得黑烨做呕吐状。
“你丫满胖子没事少打岔啊!”酒瓶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第三,咱们的电脑都很正常,我不知道你们的怎么样,反正我的我检查过了,什么特殊的都没有;……总之,我这里一切正常。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咱们四个做了同一样的梦,而楚沨又做了后续的梦。”
“我觉得不是做梦,昨天那个跟真的一样……”满意作出一副好像很有知识的样子。
“你少废话,谁不知道不是做梦?我还没骂你呢!”酒瓶打断了满意的话,“瞧你丫昨儿晚上那个窝囊样,还跟那装可怜。”
夏炬明跟亲近的人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留情面。在他看来,要是这时候都要带个面具,那活着就太累了。
“算了,当时那种情况,什么反应都很正常。”楚沨出来打圆场:“关键是这件事咱们都没办法解释,而且跟谁说,谁也不会相信的。”
“……你说咱们昨天晚上被外星人绑架的几率有多大?”
“你这死胖子给我闭嘴!”
“那是……”满意仍然要争辩。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
接下来是沉默,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之后给黑子打了个电话,那个懒虫还在睡觉。
满胖子开了一袋零食——他在这里也很自在,只是酒瓶不像楚沨那么好说话而已;楚沨和夏炬明抽着烟。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子里,烟雾漂浮在半空中,凸现出光线的轨迹。这时楚沨才发现,夏炬明不只头发泛出黄色,连腿毛都是一片金灿灿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自己的头发也发黄,但是他肯定酒瓶的发色绝对不是自然色。
“你这身金毛不是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才变的吧?”楚沨试探着问。
“我这是水土不服,跟你那个戒指没关系!”夏炬明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楚沨看了一眼满意,满意也看着他,两个人什么也没说。
“得啦,这事反正咱们也说不清楚,想也没有用。”理性分析家开始向现实妥协:“一会儿去接黑子,也许那贫蛋能说出什么来。晚上我先跟甘露她们去吃饭,吃完饭去台球厅找你们,咱们好好玩玩,把这事忘了吧。”
这四个人里面,如果投票选举谁最能胡说八道,没在场的那个一定能毫无悬念的获得全票。
“我还以为你今天就不去吃了呢。”
“咳,早就订好了。我早点完事就得了。”
既然只有自己的经历最奇怪,楚沨也不好对酒瓶的计划反驳什么,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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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我爸回来咱们就走,你们真不跟我去?”
夏炬明的父亲带着保姆买东西去了,老爷子的腿脚不太利索,虽然还能开车,可是提东西就差点事了。
“谢了,我们也不会跟你客气。”
“我倒是无所谓……”
“你住嘴!”还真不好判断是满胖子对酒瓶太迁就,还是酒瓶对满胖子太苛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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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我们走了啊。”酒瓶对着屋里喊着,然后,又低声嘱咐保姆道:“小路,你别给他又做那么油腻的东西吃,他吃完了不好消化!”
“行,你放心吧。”酒瓶家的保姆已经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三十来岁,黑黑瘦瘦的。虽然满意对她做饭的手艺赞不绝口,但楚沨觉得满胖子只不过是想为蹭吃蹭喝找个借口:一个月工资几百块钱的保姆手艺再好,普通情况下,也绝对比不上月薪几千的川菜厨子,更何况这样的厨子在满意家也不是一个两个。
“夏叔叔,我们也走了啊。”两位客人站在门口跟酒瓶他爸道别,他们没敢提“节哀顺便”之类的话,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行了,你也留步吧,我们走了。”楚沨对保姆说道。
“装作很有礼貌”是黑烨对楚沨的形容词之一,当然楚沨也不介意黑烨的看法。只是这一次,如果楚沨能提前知道结果的话,他肯定不会多事,满胖子都已经下了半层楼了。
当他向保姆挥手道别的时候,很自然的扬起了带着那来历不明戒指的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楚沨清楚地看到雪梨色的宝石变成了淡蓝色,而小路那应该是盯着戒指的眼窝里,居然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白色的眼球。
“诶呀,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带戒指。”没有黑眼珠的女人浑然未觉,还在调侃平时很有礼貌的客人。
但是客人却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他似乎感觉有一阵阵的臭气从奇怪保姆的嘴里飘散出来。楚沨强努着挤出一个笑脸,然后以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酒瓶家。他现在至少知道:自己绝对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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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怎么走?”这几个人向来是上了车再讨论下一步怎么办,因为是满意掌握方向盘,所以这位司机很少有决定目的地的机会。
“无所谓,先接黑子也成。”酒瓶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他倒没有特殊要求:“问三风吧。”
楚沨正坐在后座上,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有。他这两天所遇到的,是他这二十年从未经历过的,虽然其中有些是和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兄弟一起经历的,但还有一些事是他独享的,而且这一部分的不可思议远远多于共享的部分。
应该说,大部分时间里楚沨是个懒人,没事的时候就想躺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一旦事到临头,这个男孩的心还是很重的,说好听点叫心思缜密,说不好听的,就是有点神经质,这或许就是他怎么吃都不胖的原因。这一次,其实开始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却又一点头绪也没有,想着想着,他不禁脱口而出:“这到底算怎么档子事啊!”抬起头来,迎面是四只圆睁的眼睛。
前排座椅上的人没头没脑的听到这么一句,满意和夏炬明对视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夏炬明也跟着挤兑:“孩子啊,自己跟后面想什么呐?”
“还不赶紧开车,你们他妈等谁呢?”楚沨正没好气。
“等季晴呢啊!”
在两种很有默契的大笑声中,满意发动了汽车。
“先去接黑子,接了他再送酒瓶去饭店。你们两个东西再不信也好,这次咱们肯定有麻烦了。”
夏炬明回过头来看了看,满意也在后视镜中扫了一眼楚沨凝重的脸。应该说,这种表情的楚沨,他们从未见到过。桑塔纳里沉默的气氛一直保持到黑烨上车为止。
他们到暾东大学黑子家楼下的时候,黑烨还没起床。三个人没有上楼倒不是因为和黑子的姥姥见外,而是因为老人家太热情,进了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所以哥儿仨就直接把黑子吼下来了。
“怎么着啊,咱上哪?”坐在楚沨旁边的黑烨毫不介意地展示着牛仔裤和T恤上的窟窿,这些洞还真不是剪出来的。
“先送酒瓶去饭店,然后咱找地吃饭。”
“呦呵,成啊,你丫现在够腐败的啊……”例牌的跳动眉毛,黑烨拍着酒瓶的肩膀:“诶,不对啊,什么时候染成金毛狮王了?”
“你少废话。这是水土不服!”夏炬明对黑烨这种反应不太满意。
“就是,你就招了吧,这头发是跟哪染的?”满意一边开车一边敲锣边。
“那头发真是自己变的颜色!他的腿毛可以证明。”楚沨也不像是要帮着夏炬明的。
“呦,你丫连腿毛都染啦,太牛啦!这是哪的师傅,手艺不错啊!”
“行了,废话少说吧。”楚沨强忍着笑打断了黑烨的兴致,还是应该给人留点面子的:“昨天晚上的事还没忘吧?”
“诶~~,你不说我都忘了,昨晚上太牛了……”
“行了。”楚沨再一次打断黑烨的话,“到现在为止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是奇怪的事没有?”
“没有。”黑烨回答得很痛快,很明显他也是站在无所谓这一边的。“有什么啊,你丫楚沨就是胆小,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看看我的纪念品?”不被采纳意见的人亮出了他的杀手锏。
“靠,你这有什么的呀,看我这个!”
回答大大出乎了其他人的意料,更震撼的却是接下来看到的东西:黑烨拉下T恤衫的领口,一条粗粗的项链,或者说,一条不算太粗的项圈大刺刺地挂在那里,转过头想看好戏的夏炬明和满意都瞪大了眼睛。虽然黑烨一脸的得意,但是显然这时还是他最冷静,两秒钟的沉默后,只听他大喊道:“满胖子你看哪呐?”
胖子赶紧缩回头去,还好行驶中的汽车前没有那么倒霉的人,夏炬明不带语气的说道:“先靠边停一下车。”
楚沨对着黑子的项链仔细打量:那并不是男人佩戴的链子般的饰物,而是女人用来搭配晚礼服的、用许多细小的银色闪亮碎钻镶成的、足有两厘米宽的项链,项链边缘用同样大小的黑色晶体点缀,在项链接口的地方,装饰着一个银色蛇头的侧面浮雕,还有两颗绿色的晶体表现蛇眼,看起来这条蛇大概长了四只眼。
“这难道是叼着自己尾巴的约孟甘德?”楚沨暗暗想着,一点一点的,这两天的事推着他去接受完全无法相信的现实。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畸形的戒指,这个戒指也应该有点什么说头吧?
但是夏炬明和满意仍然拒绝接受,他们并没有像楚沨那样半疯似的看了一堆神话故事。
满意把车靠向路边,还没停稳就对着反光镜说:“你那个项链是从哪来的啊?”
“牛吧,这是我捡的。”
满胖子并不满意黑烨的回答,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夏炬明,但是最不耐烦这个回答的人嚷了出来:“少废话了!这肯定是你今天一睁眼就挂那儿了,你敢说不是!”
“靠,可以啊,这你也猜得到?”楚沨的反应让黑子吓了一跳:“知道就知道了呗,你激什么动啊?”黑烨并没有坚持他的瞎话。
“这个戒指也是这样,一睁眼就在这里了,然后你们两个东西还不信,看见没有,他也有,怎么着啊,我用这瞎话骗你们干什么!不信,不信那这条项链怎么解释啊?”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楚沨显然有点歇斯底里了,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在桑塔纳黑色的铁壳里。
车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不知道情况的黑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楚沨没有看他,前排座椅上的两个人都看着前面。“别打哑谜啊,这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答话。
“不错啊,看起来这两样东西都挺值钱的。”
“满胖子,你丫给我闭嘴!”随着一声怒吼,夏炬明一拳打了过去,当然拳头没有那么怒就是了。
“我靠,你真打啊!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嘛。”说着,满意也拍响了酒瓶的头。
“谁信呐,还敢还手,着家伙。”
“我跟你拼啦!”很明显,前排的两个人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手的动作上来了。
楚沨也认为满意的话里有羡慕或者是妒嫉的成分。他对刚才的失态很不好意思,毕竟是那么长时间混出来的兄弟,何必呢?
“不是,你们丫先住手……靠,等会再打…………楚沨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发觉自己的影响力不够,黑烨只好转向没有参与战斗的人。
看着就好像昨晚的事压根没有发生过的同伴,楚沨的心理逐渐平复了下来,但他还有一丝希望,不敢说是奢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只要能够延迟证明这是真的就行。他看着黑烨的眼睛,说:“这根项链,到底是哪来的?”
“我靠,你有病啊!”黑子猛地一拍大腿:“不是你说的一醒来就挂在那儿的啊,怎么还问啊?”
胡闹的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楚沨转过头对夏炬明说:“给我颗烟,你跟他说吧。”
“成,楚沨,你成,你不跟我说是吧?有个兄弟要问候你了。”说完,黑烨的右手握拳,晃了两下。
“我说吧。”酒瓶自己先摸出一颗烟来,然后把烟盒递给了楚沨,他斜叼着烟问黑烨:“这个项链你不知道从哪来的是吧?”看到黑子不明就里的点头,夏炬明点燃了自己和楚沨的香烟。吐了口烟,他继续问道:“那你从昨晚上到现在,有什么不对的没有?”仍然是同样的问题。
满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黑烨,楚沨则把视线投向了车外。
夸张项链的主人尽力摆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不过看起来还是像在想什么坏点子,没办法,他跟这几个人混的时间太长了,除了骗人的时候可能会看起来很认真、很诚恳,其它时间一向就是嬉皮笑脸的,改不回来了。所以当几个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他脸上时,他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不是我想笑的,是满胖子先笑的。丫非得逗我,你们相信我啊!”话音还没落,酒瓶和楚沨也忍不住了。黑烨继续辩白:“说你呐,那胖子,你能不笑了吗?”
“算了,我看也出不来结果,满胖子,你先开车吧,等我晚上吃完饭,咱们找个地方踏踏实实地聊。”
“别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赶紧着吧,我都快晚了!”
“一会让那疯子告诉你吧。”说着,满意打着了汽车。
“你只要没事就行了,昨晚上就算我倒霉……”尽管楚沨的心情好了很多,可小路奇怪的样子,他仍然不能释怀,而且不知道怎么对夏炬明提。
车外,几缕复杂的眼神目送黑色的汽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