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吴明成的野心（1 / 1）
“王艾初，出来。”那语气虽然平静无波，但其中的愠怒不言而喻。
我飞了一记白眼给旁边已经作呆愣状的那人，从草丛中直接穿过去。
“许老师……”
“你怎么也学着人家谈起恋爱来？”许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没有，我是去打水，刚好碰上他。”我急忙解释，虽然这解释在我看来也万分牵强。
许城被我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有这么巧，打水干嘛不在宿舍阿姨那里打？”
“……宿舍阿姨的太贵了，食堂里的便宜好多呢。”我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那你的水瓶呢？”他问。
“不小心碎掉了，诺，就在那里呢？”我抬起头来，用眼睛示意方向。
他顺着我的视线里看了过去，当然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他喜欢你？”许城眼底荡着笑意。
“啊？”
“我看他还没走，一直看着我们这边。”
我扭过头去，看到那大傻瓜虽然是走出花园了，但还是没离开，杵在大树底下朝着我们张望，我看到他那呆呆愣愣的模样，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他是隔壁班的吧，叫什么？”
我摇摇头。
“你是有心袒护，还是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老师。”
“你也是个有心没肺的人，人家送你东西，我都看到了好几次了，行了，去睡觉吧。”他咧开嘴对我笑。
那温柔的表情把我的心都融化了，我傻笑地道了一声晚安，便喜滋滋地回宿舍了。
第二天学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吴明成，也就是要认我做他干闺女的人。
他一个人来都不打紧，把亲友团都找来了，整个教室外走廊被他家里人堵得满满的。
“哎呦，艾初啊，你看你瘦了好多呢，吴叔叔带了你好多好吃的，什么时候下课啊，咱们去下馆子。”他一见着我从教室里出来，就声情并茂演戏。
“吴叔叔，你们都回去吧，谢谢了。”我不胜其烦。
“来，艾初，我跟你说一下，这是你干舅舅，这是你干伯伯……他们就住在这附近，到时候你可以住他们家里。”他牵着我的手一个又一个介绍。
“干舅舅，干伯伯……你们好。”我十分无奈，不知道他闹哪出，但还是要把样子做足。
“艾初，你知不知道你们家要拆了？”他终于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不知道，没听说。”我看了看教室，好些同学趴在窗户上看戏。
他摸了摸油光满面的脸，说：“现在要建步行街，刚好你们家就堵在那路口上，所以要把你家房子拆掉。”
他带来的那几个人连声附和。
“你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跟政府打交道，再说你不是还要上学吗，你把这房产证给吴叔叔，吴叔叔啊替你办。”
“不用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低下头来说。
“你这孩子，你是不信人吧，吴叔叔会要你家房子吗，吴叔叔做买卖做的可大了。”他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不是。”我强忍住怒气说。
“那就好，那咱们……”
“王艾初，这是你家里人啊？”许城走过来，打断了吴明成想说的话。
吴明成圆滑老练地抽出一根烟，递给许城：“诶，老师好，老师贵姓啊？”
许城笑着摆摆手：“我不抽烟，我姓许。”
“许老师，我们家艾初麻烦你啦。”
“应该的。”
“哪能这么说，麻烦就是麻烦，我们家艾初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烦请您多关照，待会我们出去吃饭，您要不一块去？”吴明成继续装客套。
“谢谢，不用。”刚好上课铃声响了，他施施然走进去。
我跟吴明成说了一句我去上课了，也走进教室里去。
吴明成在我后头叫喊：“放学了，我来接你啊。”
我撇撇嘴，伤脑筋的很。
后面许城的数学课，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盯着书本发呆，想着如何应付吴明成。
“王艾初，在想什么，想的这么专心？”许城突然走到我面前，敲了敲桌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
“下课后，老师有话问你。”他撂下这句话，继续讲课。
这几天天都是阴沉沉的，从早到晚天空都是乌云密布，许城站在楼梯拐角的护栏边上，他身后是一棵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摇的香樟树。
“王艾初，上课的时候要专心听讲，整节课老师看你一直低着头，在想什么呢？”
虽然是质问，但话语中却没有犀利的语气。
“没想什么啊。”我跳过他的视线，看到那差不多有三十多尺的苍天大树朝着我们张牙舞爪，时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
往远处眺望，越过学校的围墙，是一片片被灰蒙蒙的雾色盖住的麦田，因为是冬天，所以都长满了杂草，无端端为这个校园景色添了几分萧瑟。
“是家里的事？”他皱着眉头问。
“嗯。”我垂下双眸。
“能跟我说说吗？”他继续问道。
我沉默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以为我碍于面子不好开口，又说道：“不说也没事，不过既然是学生，上课还是要专心听讲的……”
我呼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老师，你觉得早上那个人怎么样？”
“你说是那个个子高高的，脸黑黑的圆圆的那个人吗？”他疑惑道。
我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好人。”他肯定地说，过了半响他似乎想起什么:“他们真是你家里人吗，看着不像。”
我苦笑：“确实跟我没关系……他是看上了我家的房子，之前还想要我做他的干闺女，不过被我拒绝了。”
许城耐心听着，听到我说拒绝眉头舒展开来。
我接着往下说：“这回他是冲着我的房产证和身份证来的，他说我家的房子拆迁了可以得到一笔钱，想要替我处理这件事，我说不用，可是他一直穷追不舍。”
“那个人很厉害吗，在你们镇上？”许城又皱起了眉头。
我点点头：“他有点钱，我们镇子上很多项目都是他引进来的，他跟政府关系不错。”
“你担心他动手脚？”
我又点点头：“他关系网很大，我担心我家的房子被他卖了，我一分钱都拿不到……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个房子，有时候一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命苦。”说着叹起气来。
我作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饱经风霜的样子，对方反而笑起来了。
气氛陡然由沉重转换为轻松。
“王艾初，说实话老师很佩服你，虽然命运多舛，但是你仍然保持着这种乐观的心态，我相信你将来一定是个栋梁之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愣住了，我就学着祥林嫂长吁短叹了一下，就成栋梁了。
许城又扎扎实实拍了我几下，似乎是想试试我这个国家栋梁身体好不好。
“我小时候也吃过很多苦，跟你一样是个孤儿，王艾初，逆境生人才，坚持住，把书念好，给自己争口气。”他满含期许地说。
我用力点了一下头，似乎这甩脑袋的劲越大越能表明我刻苦读书的决心。
“我发现你太瘦了，拍了你两下肩膀，我手掌都磕得慌。这是我的饭卡，里面有500块钱，你先用着。”
“谢谢老师。”我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放学铃声一下，吴明成那一大群人就过来了。
他们个个膘肥体壮的，肤色黝黑，站成一堆倒真是像无恶不作杀人放火的土匪窝子。
麦子有点担心，将我拦住，想要跟我一起去。
我嗤笑：“他们以为这是哪，这是盐城，不是他们胡作非为的邬溪镇。”
吴明成的事迹我是有听说过的，他靠着早年接了几个政府修路建桥的大工程起了家，因为极善于八面玲珑的手段，所以不管是在做生意还是做官方面都是混的风生水起。他弟弟的赌博场他也有参与，我从那里走过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他和那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称兄道弟。
说不害怕，是假的。
校门口停了5辆黑色的别克车，把原本很窄的过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一走到那里，吴明成就殷勤地帮我开了车门。
正是放学当口，人流自然是前赴后继的汹涌着。走过路过的学生见了这牛气冲天的场景，自然不免往上瞧上一瞧，有几个眼尖的同学见到主角是我，便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唔，这不是传说三一班的班花么，听说是个孤儿啊，他爸爸还是杀人犯呢。”
“你看她那么漂亮，父母又死了，傍个大款也不稀奇。”
我收起耳朵，懒得去搭理。
可是旁边的某个人又假心假意装大善人来。
他凶巴巴地对着那些个小他两轮的孩子说：“我看你们是有娘生，没娘教，说什么呢，这是我清清白白认的干女儿，你们这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酸，眼红人家有钱啊，眼红找你们爹妈要去！”
我叹口气，吴明成这人还真会招惹是非,他倒是到抱不平了，这屎盆子却还是要扣在我头上，到时候不知道这一圈有一圈的同学们私底下怎么议论我。
“走，干闺女，干爸带你上这盐城最有名的茶楼去，气死他们。”他把眼睛睁的老大，朝着那几个破小孩一瞪，黑白相间的眼珠子像是要跳出来似的，看着怪吓人。
那几个男生女生也确实被那副他凶神恶煞的样貌吓住了，哆哆嗦嗦的讲不出话来。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这出戏要陪他演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