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的歌声（1 / 1）
回到学校后，我没有把这件事跟别人说，我想把他不为人知的身世背景当做属于我和他共同的秘密，好像这样一来，我和他的关系就不同寻常起来似的。
我留意到，他被学生惹生气时不会像平常人那样怒目而视，而是眯起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遇到很开心的事情也不会喜形于色，顶多扯一下嘴角；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时小拇指习惯翘着，有点像天王张学友的招牌动作兰花指……
爱情是一个放大镜，可以将你心上人的动作语言以及表情全部深刻化，以至于你短时间对对方的了解可能胜过相处长久的朋友亲人。
在暗恋里，在见光就会死的暗恋里，时间很快就溜走了，一缓就到了元旦节。
因为礼堂场地面积不够大，所以每年学校的元旦晚会都是在操场举行，今年也不例外。晚会是在7点开始，学校要求学生先在教室里集合，由班主任领队到指定位置就座。
盐城高中的校领导虽然处处吝啬，但把元旦晚会却看得很重要，舞台灯光、音响设备以及摄影摄像都是请的小有名气的乐风传媒负责。再加上学生老师优秀的表演，总的来说每一年的晚会都还算得上差强人意。
等到广播通知声响起，大家就蜂拥而出。本来许城个子很高皮肤又白净，站在人群里就已经非常打眼，这时候恰巧左左右右又站了正值青春期狂冒痘的男生A和男生B,那就更显得他超凡脱俗了。
“王艾初，你有没有发觉我们班上的女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了？”麦子站在我旁边捅了捅我的胳膊。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三一班的大军里插入了好几个来历不明的女队友，目标很一致，视线齐齐对准许城，看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劫财劫色。
“对了，听一同学说今晚可能有许老师的表演。”麦子又说。
我眼睛发亮“真的吗？”
麦子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幸灾乐祸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好像本来应该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唱，可是正巧他昨天晚上吃多了，今天拉个不停，所以把这事交给我们的许大帅哥了。”说完就掩着嘴偷笑。
我也跟着她傻笑，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近视300度，待会隔得远了，不是连个心上人的影子都见不到，赶紧对着麦子嘱咐：“我上去拿眼镜，你帮我抢个位置。”
麦子听话地点点头。
待我取了眼镜气喘吁吁跑到操场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三一班的驻扎地在哪啊？
我在人群里踱来踱去，这边看一下，那边瞄一下，发现都是陌生的面孔，正垂头丧气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三一班的王艾初？”身后的人问。
我转过头来，发现原来是一个头戴鸭舌帽全身一套牛仔的男孩子。
“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了，我带你去。”他客气地说。
我搜寻了一下脑海，发现根本没有这号人物，试探地问着：“你认识我？”
“我是你隔壁班的……我经常看你从我那经过。”
冷风吹入我脖子，我打了个喷嚏，把连衣帽戴上，看那人穿的那么少，忍不住问：“你不冷吗？”
“冷啊，但是待会要表演，穿的太臃肿了不好看。”
“你有表演，表演什么？”
“街舞。”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嘛。”
“呵呵，谢谢，练了一个月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又说“以前就听过你的名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我什么？”
“说你漂亮。”
“是么？”我讷讷笑起来。
我们边走边聊，当走到本班的大本营时，许城的表演节目正好开始。
爱情是一种怪事
我开始全身不受控制
爱情是一种本事
我开始连自己都不是
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
第一件就是为你写诗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
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为你我学会弹琴写词
为你失去理智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
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为你弹奏所有情歌的句子
我忘了说
最美的是你的名字
……
他的歌声透过冰冷的无线话筒，再通过有源音箱扩散到我耳膜。我拨开重重人海，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迷离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衬得他那件高领灰色毛衣异常温暖，因为折射，漂浮在空气里的气泡也呈现出五彩缤纷的颜色，使得他那张陷入光影里的脸更加不真切起来。
有女孩子上去献花，他笑着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唱。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失魂般地朝着光源行走，生怕错过这一刻他脸上所有的专属表情。
当周围的人群沸腾起来时，我才后知后觉到歌已经唱完了，他已经下了台。
“王艾初，在这里呢！”麦子确实抢了个好位置—就在出席台正下方，她扭过头来对眼镜说话，正好看见了我。
我小心翼翼从人流中穿插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许老师的歌都唱完了。”
“没事，我刚刚在后面听到了。”
“你还别说，我本来以为他最多唱个红旗飘飘什么的，已经很时髦了，没想到居然唱的是吴克群的新曲。”
“而且还唱的那么好听。”我接过话来说。
“话说你们俩没发现刚刚那主持人说‘谢谢许老师’那羞涩样，看来今夜又是多少女学生的不眠之夜了。”眼睛在我身后插话道。
“对了，许老师人呢？”我转移话题。
“估计是卸妆去了。”麦子答。
过了一会儿，许城就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来了，班上的同学齐齐围上去。
我望着他，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老师，看来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麦子也跑过去凑热闹。
“还行吧，很多年没唱了。”他说。
“老师你唱的这么好，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境呢？”某个调皮男生问。
“谁都有吧，谁都有喜欢的人吧。”他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围着他的男生女生们顿时一个个意会深长地嬉笑起来。
我的心骤然一疼。
“老师，那你有女朋友吗？”不知道是哪个脸皮厚的女生大声问道，声音有点陌生。
她一问完，出其意料地安静下来。
我把头偏了偏，只看到那女孩一片紫色的衣角。
“现在算有一个吧，不在这里。”他没有生气，笑容可掬地说。
“老师，那就是异地恋哪！”这是眼睛的声音。
“距离产生的不是美，是小三，老师要守好我们的师奶啊。”人群里又有人激动的说。
“好了好了，认真听演出节目，要开始了。”他忽然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一群猴崽子们也很会看脸色，纷纷散开。
这场元旦晚会后，许城名声大噪，连隔壁班清高冷傲的英语老师都有事没事过来串门，从前她一向是对我们不理不睬，打那以后只要见着我们班上的人都是笑眯眯的。
麦子说，许老师得了一朵甩不掉的烂桃花。
我叹叹气。
可不是吗，我也得了一朵。
那个在元旦晚会帮我带路的男孩子居然美名其曰对我一见钟情，天天盘踞在我上课下课的必经之路上，时不时的捧着一束玫瑰，像吃了含笑半步颠散一样，色迷迷的跟着我。
正逢情人节那天，他邀了一大班弟兄在学校附近的茶楼订了一桌酒席，还叫了他们班的女同学叫我。我寻思着是次鸿门宴给拒绝了。没想到到了晚自习过后，居然恬不知羞地守在我打水的路上。
“王艾初，我真的很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他藏在黑麻麻的花园里，我一路过，他就跳出来大声说。
我心一惊，连带着手一松，热水瓶摔落在地。
他腆着脸笑起来，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怒气，怯生生说：“热水瓶我明天给你买一个，你别恼我。”
我看着那一地的玻璃渣很郁闷，叹口气：“你喜欢我什么？我记得我们俩之前不认识的。”
平生第一次被人告白，不管怎么说心里都有点洋洋得意，可以一想自己在这世上过了18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追，心上就有点黯然。
被我这么一问，那位人士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微微低下头，小声嗫嚅着：“因为你可爱漂亮。”说完，还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自古花园就是那才子佳人幽会的好去处，可眼下我既不是那佳人，他也不是那才子，站在一起就很尴尬了。
我咳了几声，说：“是吗？谢谢你的厚爱，可是你不是我的菜。”话虽然残忍，但却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你没给我机会，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对你好的。”他句句饱含深情，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如果面前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帅哥，可能我的心还可能会像小鹿乱撞，但是对着一个满面油光和痔疮的家伙，心怎么也泛不了涟漪。
我想起麦子拒绝追求者的场景。
首先是把人家送的礼物扔在地上，如果对方脸皮薄，一句“我有心上人就可以打发了。如果碰上脸皮厚的，就要把人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用一段精彩的描述来形容对方长相的不堪，一句句戳人心窝子的话陈列出来，最后以“癞□□还想吃天鹅肉”做为总结。
不过说来也奇怪，追求麦子的人相当多，可是在里面居然找不到一个顺眼的人，以至于她的方法屡试不爽。
显然这方法到了我头上一点都不实用，倒不是因为面前这厮除开那青春痘长相还算养眼以至于我无从下手，而是因为我实在做不到麦子那般的文辞如水，也做不到她那般的毒舌。
突然有一束光从花园外走廊射进来，刚好照在我和他的中间。
渐渐地，那束光越来越强烈，我听到有脚步从远处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