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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我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场大战估摸将汇聚神魔大部分兵力,而他打算引出混沌之眼力量,把魔族这边的魔化叛党与攻来的神族一并封进混沌之眼抹消。这般之后,天庭元气大伤,估摸几个主战派上神要则殆尽于混沌之眼,要则再无资本攻打魔族,恢复需等几千几万年,同时魔族这头灭清叛党,也得安宁。
”你是开玩笑的吧?“
这倒是让我想起紫宸宫遇见的千阙战神,以他的架势妥妥是与魔族死磕到底,而那时魔族这头已发出休战协议。
神魔究竟能否共存,这些许永远没有答案。
面具男看我脸色微变,嘴角挂上轻笑,“你觉本座何许人也?”
我摇摇头,“我不是觉你利用不了混沌之眼,我只是担心这混沌之力将会反噬……”
他依旧是笑的,望着漩涡,“是,”他声音低低,“届时本作将以肉身为底将混沌之眼彻底封印。”
他说完,风声都静了似的,连劈过身侧的闪电都失去了颜色。
胸腔中一片窒息地翻滚,我哽得难受,隐隐地想,他是在保魔族安宁的未来么。
拿自己的命?
这还终于有点魔尊的样子,我明明这般在心里跟自己说,舔舔嘴唇,低下头去,“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他不愿再战下去,我知道,魔族好战,可魔族惜时。
他不言,我无力地说:“魔尊不再,会有很多问题……”
“本座去后,将以朝华继位。”他说得淡然稳重,“她不同于任何女性,不会令本座失望。”
我呆呆望着身下翻腾汹涌的漆黑云海,雷电交加,静默半晌才道:“你……跟我说这些作甚,这是秘密罢。”
面具男似是一怔,默了顷刻,折过身来,唇边竟是一抹笑,褚红的唇色拉出玩味的笑容。
“百日后本座不再,但本座一心愿,望听纳。”
我道:“你身为魔尊,还有何愿望的?”至少在我心里,除了朝华的事儿,他还有何不满足的。
面具男低下头,我感觉到淡淡的香飘在鼻尖,他身侧总萦这股香,我慢慢闻出其中味道,这是我知晓的味道。
他正开口,一道闪电劈过,窜入云下深深的漆黑漩涡中。
隆隆声响盖住他的言语,一时间狂风大作,我不得不挽起的长发被蓦地吹散,低身压住飞扬翻腾的裙摆,心想赶紧离开这儿,杵在这儿聊天说不准一不留神就被劈成渣了。
一只手探到我脑后扶住我的散开的发髻,面具男的手指凉凉的,发丝在他指缝随风流泻。
我扬起脸下意识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眼前尚未聚焦已经黑下,混沌之眼风起云涌,呼啦啦的风流转四周,他另一只苍白的手搭在面具上,慢慢将其揭下。
这么近的距离里,我一寸一寸看到了他的眉眼,看到了他的唇与尖白的下巴。这个男人并未有一张端华盛世的容颜,却秀致平整,静谧斯文,宛如玉雕天成,眼角微微上挑透出迷人和沧桑流年里的轻笑。
我睁大了眼睛。
我的视线里他的嘴唇轻轻蠕动,然后,没有犹豫地、却轻柔缓缓地贴上来,含住我微微张开的唇。
沉水香充满鼻腔。
我整个地懵了僵在那儿,被他抱在怀里,脑中一遍遍回荡他在风中吐出的那句话,如同钟声,又如同咒语。
“最后的时日里,本座望你伴在身边。”
那个时候,我根本无法反应,也无法抵抗。
仿佛一条细细的线,串起所有的,千万年中的线索银丝。
我嘴巴被他堵着,巨大的震慑里想喊他的名字,这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
初九不会活得这么长的光年。
初九也不可能是上古魔尊。
他只是我的管事,黎烨王的管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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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青丘时,我都是恍惚的,路上一直在想我与初九的种种。
我出生起初九便伴在我身边了,以前是娘亲的管事,现在是我的,几千年过去容颜从未变过。初九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弱不禁风且毒舌的,他对我好,我比谁都清楚。
魔尊将我送回青丘的屋子已经是夜,青姨在院落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见我回来迎上来,“夫人……”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还好,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指指相扣。
月色下男人没有再戴面具,默默注视我,熟悉的眉目里镀上一层银灰。
“青姨你先备着,我有话与他说。”
青姨点点头,复杂地望一眼黑衣男人转身回屋了,亮起了灯。
院落中桃花纷飞,飘来淡淡香气,月光中别有宁静景致。我等青姨进屋好一会儿,才转头,想了想挤出笑容,说:“我好像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眨眨眼,在混沌之眼吃完我豆腐后也一路无言,如今问我第一句竟是:“初九是谁?”
我心里飞速思考,初九这个名字,究竟是不是真名,这一切是巧合,还是被隐瞒的真相?
在日后混沌之眼的确被封印,如果上古魔尊当真是初九,他拿命去封得魔族安宁太平,那么未来哪来的初九?
只是……生得同一模样罢。
念此我心下快慰几番,总算不那么纠结,嘴上道:“我的一个朋友。”
他压了压眉目,道:“你男人真多。”
“你净说这种话。”我甩开他的手,他复而一把握住,紧紧看着我,道:“魔族不问曾经,本座只问你可是愿意。”
我老实道:“陛下,今儿我受的惊吓太多了,您能先容我自个儿压压惊么?此时咱们改日再谈?”
魔尊道:“不能。”
“……”
我看着他与初九一模一样的脸,深吸好几口气,噗嗤笑出来,我都觉自个儿有点不正常了,指指自己的脸,“陛下您看清楚了。”我的手指慢慢摩挲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烧伤刀疤,“我可是个丑女人。”
他瞧着我,似乎颇有兴致等我下文。
我无奈又摸摸我隆起的小腹,“这儿还怀着其他人的孩子,陛下,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陛下就别逗我玩儿了。”
他定定看着我,将我拉到身前作势就要亲我,我赶紧一手挡在嘴上,他笑起来,眼角弯出勾人的弧度,露出洁白洁白的牙齿。
我没有看过初九这样的笑容,只在梦里看过。
梦里他一身黑衣立于云端,清风中亦是这般笑的。
我心跳快几拍,终忍不住说:“陛下,您认真的?”
难不成是宫里美女看多了想换口味?
“伏曦,本座也想知你对本座布下如何术法,本座活至今,倒是头回。”他撩起我散开的一缕发把玩,我瞪他,他说的我跟妖女使诈似的,他笑道:“本座向来不愧于心,勿用遮掩,既然本座喜欢,这百日你应还是不应?”
他话说至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俏皮话来含糊过去了。
他说的对,我长得丑又怀着孩子,身上没什可图的,他堂堂魔尊要啥有啥,跟我说这番冒着粉红泡泡的话是为何。
难不成还真是真爱?
这般一想,我委实有些受宠若惊,除了日后的泊幽,我还没被谁表白过,这倒好,一来来个魔尊,娘亲若是晓得我这般争气早早叫我走贵妃路线了何来黎烨女魔王之说?
再则,这个男人将为魔族而亡。
我思虑妥帖后,说:“我能不住在宫里吗?”
他眨眨眼,黑眸里泛出一点一点的星光来,我有点怔神,他笑的样子如同圆月的光辉,迷人而清亮,他说:“好。”
“然、然后,”我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我现在这个样子,服侍陛下可能不太妥当……”
他伸手不由分说将我揽在怀里,“伏曦,你想得太多了。”
我哼哼两声,心里不知如何滋味,似是清明,又似是糊涂,来这儿我回不去,那终将告别我所拥有的一切。既然泊幽已经跟朝华好去,我也应当释然看开,就当体验不同人生。
再则不过百日,我又没损失什么,就算损失,对方是为同胞牺牲的魔尊陛下,我岂有不应之说?对方魔尊我定是能捞到不少好处,如此如此盘算小九九,便觉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面具男答应不带我去皇宫,可我着实没想到他竟然就在宅子里住下。
我摆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陛下您九五之尊,寒舍实在太小了委屈了您。”
他司空见惯剜我一眼,笑道:“两人能睡上一张床就够了。”
我悻悻闭上嘴,将将用膳,青姨一旁正摆碗筷抬头看我俩,不停地叹气。
面具男在我家蹭过不少饭,但今儿不同日而语,吃的时候格外微妙。朝华给我的钱我基本上都要青姨拿去买好的做饭吃了,怀着孩子,我总希望宝宝出生时能健康一些,自然也是无可避免的发福。
饭桌上面具男就瞧我大块大块地吃肉,不禁蹙眉,我满嘴油亮地说:“怎的,看我吃相失望了?”
面具男用筷子挑了挑饭桌上的小炒黄牛肉,搁下起身,道:“你且先吃菜,这肉莫再吃了。”语毕便转身离屋,我出门看时人影儿都没了。
一炷香后他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两只扑腾惨叫的野鸡和三尾活蹦乱跳的珍珠鱼,还有一只奄奄一息毛色鲜亮的肥美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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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将其拎给青姨,“做顿好的。”
青姨战战兢兢地接下了。
面具男又指指院外:“还有一只。”
门外顿时应景地响来野猪吼吼吼的哀嚎。
我无语看着他,他说:“你吃的不大新鲜,对身子不好。”
“菜场大叔说这肉挺新鲜啊。”上古时期和我那时候牲畜的肉质不大一样,我向来大快朵颐也分不出什么新鲜来。
他说:“那是他欺负你。”
我扁扁嘴,心里似乎有点高兴,又有点暖,我记得泊幽也到仙湖里抓鱼给我吃,现在有另一个男人也愿意为我做这样的事儿了,“陛下,您会把我养娇的。”
他在桌前站了站,落下一道高挑的黑影,“莫唤陛下。”他低声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嗓音说,“吾名子默。”
子默,倒是个安静清雅的名字,与他的面容相衬。
“子默。”我扬起脸笑了,“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