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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他说的平静,我扶住桌沿,胸口好像重重擂了一拳,闷不出气儿来。
面具男跑来说这个,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孩子是谁的,神?魔?
我忽然觉这一切戏剧地发展着,此时他又淡淡补充一句:“她没诉于本座,便将孩子打了。”
不愧是朝华,快准狠不留情。
我说:“陛下郁闷?”
面具男抬脸,我能从面具的眼框中看到一双黑色眼睛,“你觉本座心系于她?”
我心想您莫绕弯子了好么,有话直说。
“朝华与本座青梅竹马,无人比本座更了解她。”他把玩手中紫砂茶杯,“没有谁能够抓住她。”
如果我没估错,这位陛下在日后将魔尊之位传给朝华,那么他俩结局自然是没有好上,我也说不出如何安慰话来,堂堂上古魔尊,估摸也有千万岁的年纪了,竟然跑我这儿来与我诉苦夫妻之事,我委实受宠若惊。
我斟酌半晌,叫青姨把厨房里两坛桃花酒搬来。
我有身孕自然不喝酒,这酒是当初置办家当时想着招待邻居时买的,结果数月过去压根没跟邻居说上话。青姨将桃花酒搬来后便下去了,走前踟蹰地望着我,见我点头才默默退下。我一边开酒盖子一边说:“陛下估摸是没喝过这青丘土特产的。”
面具男看着我,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你陪本座喝?”
“怎么可能,”我瞪他一眼,“既然陛下心中郁结无处诉说,便自个儿借酒消愁罢,我虽不能喝,但能坐在旁边瞧着陛下喝,这也算陪陛下了罢。”
夜色凉如水,清风吹过屋内带来淡淡桃花香。桃花酒不过两坛,晃眼功夫便空了。
面前男人气息不稳地趴在桌上,我望望窗外,深更,月色皎白,青姨已经睡下,我便慢慢走到里屋拿出条毯子给他披上。
啪。
他忽然捉住我的手腕,紧紧握住,我吓了一跳,他慢慢地抬头注视我,我被他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说:“陛下总算醒了,正好自个儿回去罢,我可不想第二日早晨一大堆魔族士兵为了寻您踏平我家屋子。”
月辉镀上他刘海下的面具,我忽而涌起冲动想揭下它,朝华的丈夫,魔族的王,神魔之战的一方首领,我原以为将是不可一世的古板肃穆男子,冷傲残忍。
事实却是这样的人,他究竟是怎样的我说不清,心里隐隐觉认识他很久。
他开口:“你为何不惧本座?”
我噗嗤笑了,“我干嘛要怕你,我刚认识你不久,没觉得你坏。”
他缓缓地松开手,“你若见到本座的坏,可是怕了?”
我真心觉在这种无聊问题上纠缠的绝不是好魔君,“我见得坏人多的去了,陛下吓不倒我。”我眨眨眼露出可怜委屈的神色,“陛下您赶紧回去罢,我这个孕妇还得好生休息呢。”
面具男将目光挪到我的腹部,停滞片刻,“你当真想把孩子生下来?”
“你以为我说着玩呢。”我懒得理他,索性收起毯子抱在怀里往回走,“我无法决策其他人的生死,但我至少能够保护孩子的性命,它是神是人是魔都一样的,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面具男冷哼一声,“愚蠢的女人。”
我回头瞪他,“那陛下赶快离开我这个愚蠢的女人,愚蠢是病,会传染的陛下。”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可见他了。
他时不时往我这儿跑,这是我压根没料到的事儿,堂堂魔尊就应该像爹爹那样窝在重重结界的深宫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仗就觉是小事儿碍了他老人家睡觉,一声令下百万魔军。
至少在我记忆里,爹爹露脸次数着实之少,长老们听到他却永远惶恐恭敬。
相比之下,面具男便显得十分十分地平易近人了。
他来这儿也无别事,过来蹭顿饭,倒也付酒钱,我怀疑他是闲的慌,不过看在他酒钱给得着实大方决定忽略一切。青姨一直畏惧他的模样,我们用餐时她总总隔得很远。
我不止一次思忖过他过来干嘛,我如今既没容貌又没钱,肚子里还怀了个神种,他图我啥?
之后断断续续过了一年,我肚子微微隆起有了点儿弧度,害喜不甚严重却越发地嗜睡,青丘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战争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血流成河,血腥战火已经燃到青丘边缘。
我最近一次见到他,便是这个时候。
他铠甲也是漆黑的,红色战袍,像个魔族大将军,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敲门声,去开门时他倒在地上,一身血款款淌开,浓郁腥气熟悉不已,那是来自战场的味道。
我赶紧把他拖进屋叫醒青姨,脱衣打理之后发现他没有受伤,身上的血是别人的,但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后大半夜我只能守在他身边,生怕有个三长两短魔族官员们一个个将我斩成肉渣。
晨曦的一缕金光耀上眼皮时,我昏昏沉沉地将脑袋从床头撕下来,瘫软在床边凳子上,瞥去一看,男人依旧在睡,下巴苍白,双唇抿出生硬一条直线。
我脑袋里装浆糊没睡醒,一边打呵欠一边目光定格在他面具上。
“喂……”我小小叫了一声,他没反应,硬邦邦地躺着,我又试探唤了一声,还是没反应。这才阴森森笑两下,舔着嘴唇去揭他的面具。
为何总总戴着呢,难不成和我一样脸上有疤,怕什么,我个女人都不嫌自个儿丑还会嫌他?
刚触上面具边缘的冰冷,一只利爪抵住我的喉咙,尖锐的指甲宛如雪白的刀片。
我压根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一时间僵住,冷汗直流,咽着口水干笑地将手收回去。男人也这么坐起,被褥滑下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疤痕交错。
“哼,小气。”我嘀咕,看个脸嘛,有什么。
面具男剜我一眼,“古往今来就你敢如此恣意。”上下将我看了看,环视屋内一周。我见状赶紧邀功说:“是我把你拖回来的,我还守了你一夜呢。”
他下床拎起衣衫穿上,似在沉思,完全不理我,我大叫一声:“喂!”
他从沉思中抬起头看我,格外认真,笑了一笑,伸手捏捏我的脸,“都睡出红印子来了,还说守了一夜?”
我蹙眉啪地把他手打下来,“那也是守了一夜。”
他没再接话,道:“你且收拾些,本座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指指自己的肚子,面具男嘴角一挑:“夫人这意思,是想让本座抱着你去么?”
我苦了脸,只好跟着他出门,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对昨夜一身鲜血做出任何解释,我想他也是无必要对我说什的。
面具男换上黑衣,腾云驾雾将我带离青丘。
一路南下,竟是到了魔族,我被风吹的长毛凌乱,拉着他的衣角道:“陛下您这是将我押回魔族问罪吗?”
面具男笑起来,不置可否。
穿过魔族城池的巷宇街道,视野被浓浓的乌云覆盖,大片的灰暗云朵在身侧拂过,我嗅到愈发浓郁的魔息,想必是进了更深的领域,行进一炷香之后,从云层间破空而出,视线豁然开朗。
长空再无云絮,无一丝瑕疵的逼仄灰白,我向下望去,不禁一愣。
那是难以说清的,不是陆地也不是水域,好似是粘稠厚重的泥淖,又好似是方才浓郁累砌的黑云,形成一整片磅礴的云海,云海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漆黑看不清任何,只见噼噼搫搫的黑色闪电在周边炸开突现。
这是……
“混沌之眼?”
身畔男子一停,“你从哪里晓得的?”
我说:“我猜的。”
我未说假,当真是猜的,相传上古混沌之眼乃一处天地破洞,源源不断散发着足以摧毁生灵神兽的暴戾混沌之气,此处破洞微妙地处于神魔甬道之间,一个刺激,便可将一切吸入漩涡之中,重回盘古混沌时代。
不过在我那个时代,混沌之眼已经被封住。否则爹爹和娘亲吃饭都不安宁。
狂暴凛冽的风切过脸颊,我摸摸隆起的肚子躲在他身后,不满道:“你带我来看这个干嘛?”
他黑色的衣袍飞舞鼓动,他立在云端低头凝望这巨大漆黑的危险漩涡须臾,忽而道:“你可晓得魔族由来?”
他这是打算杵这儿说书么,我说:“咱们换个地方成吗,这闪电到处窜怪吓人的。”
他扫我一眼,我只好道:“太乙之时,洪荒上神分离出的,无欲成神,随欲成魔。”如此说来,神魔本一家。
这么一估摸,以面具男魔君的年岁,上可追溯至那个时候。
面具男风中长发飘动,“百日后,神魔将一场大战,至此无争。届时,本座将以混沌之眼为印,困天下魔化叛乱魔族与神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