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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哑然,当初他的确未应,只是沉默,可我就是气,耳根窘迫得发烫,僵着身子鼓起腮帮子瞪他。
他见我这模样,低下头,微微笑了。
“你……”他一笑我就呆,“你笑什么……”
他耗去六万年修为,反噬自身伤心力,他心爱的女子肉身化为尘土,我晓得这些心里浸出酸楚,他却没事儿似的浅笑。
我突然就没气了,望着他渐渐柔软的眉眼开始失神。
泊幽望望一院樱花,道:“倒是比以前高了许多。”
我先是一愣,泊幽来这儿尚是首次,转念一想,青夜那一世记忆他已然有之,心中不知如何滋味。
既然魔界七日游,诺言我得妥妥兑现,免得落下魔王孚信的骂名。
“帝君稍待片刻,本王定是如诺言一般,带些魔族美女来伺候帝君。”
“不必,”他起身,掸掸衣摆,花瓣纷落,轻描淡写道,“你陪我便好。”
泊幽身为洪荒帝君,神仙里头的老祖宗,言辞应当是委婉含蓄,妥帖有致,但他直白到这个份上,我只好硬着头皮上。
走前我吩咐赵欢,如若初九回来,便如实相告就好,叫他好好在府里歇着,莫再工作。
赵欢点头应下,又望一眼不远处苍白沉默的男子,伸出细白的手,怜惜地抚摸我的肩头,道:“我本是个凡人,看事儿不及神魔,可容我说一句,他如今看你的眼神,和以前在乔顷山时,是一样的。”
我笑笑,“谢谢。”低下头,“可我已经很累了啊,赵夫人。”
赵夫人轻叹,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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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泊幽独处,还七日,念此我额角一抽一抽。
对此,我心中极力抗拒。
“你、你是青夜的时候,在魔族住了七百年,地方比我还熟……”
“我不记得了。”
刚刚你还说院子里樱花树长高来着,我内心忿忿,无从表露,闷到内伤。
既然如此,只得将这七日含糊过去为好,我先带他在齐翳城晃了一圈,走路姿势很是僵硬。
今日恰巧是族里赤光节,街道里张灯结彩,一排排赤红的大灯笼里簇起灼灼火光,照亮屋宇楼房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圆月的清辉都熨的温热起来。
泊幽气质斐然,与魔族迥异,一身白衣更是骚包到不行,行人侧目纷纷,那些穿着妖艳大胆的魔族女子瞧见他恨不得一对对眼珠子啪地粘在他身上不下来,我被这嗖嗖嗖的余光筛得浑身不自在,四肢越发僵硬了。
回头瞅瞅他,他有条不紊跟在我后头,唇边一抹笑。
果然没走一会儿,刚到巷子口一把刀豁亮地将我一拦,是个三大五粗的壮汉,尖耳双下巴,趾高气昂地望着我,两个圆圆的黑鼻孔呼哧出气儿。
从他身后走出一个高个子白皮肤的女人,光滑水嫩的身子上就挂着一条玫瑰色抹胸,一件开叉长裙,裙摆潋滟,玉石璎珞叮咚,浅栗色长发,很是漂亮诱人。
她的身后还有好几位魔族男性,各风格皆有,估摸全是她男宠。
她同样趾高气昂地两腿一叉,胸前波涛汹涌,指着我身后的泊幽,扬起下巴大大方方道:“他,是你的?”
我嘴角抽搐,果然我这黎烨王面孔对自个儿子民而言太过陌生,择日我定当好好亲民叫初九多搞点民主活动。
“小姐再问你话!”那架刀在我肩上的大汉恶声恶气道,“看你穿得也不错,怎就不认识咱家小姐?”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开口,身后泊幽浅浅道:“我是她男宠。”
我顿时将泊幽砸在心底唾骂。
“果然,果然!”女子拍手大笑,摆摆手,那壮汉便将刀拿开了,她对我伸出手,“你的男宠我喜欢,你开个价,咱们交个朋友!”
我无言回头望着泊幽,他眨眨眼,好看的黑眸子泛出星光,无辜地瞧着我。
我呵呵一笑,握上女子伸来的手,笑眯眯道:“不用给钱了,免费送。”
女子睁大美眸,我摆摆手,掉头走进喧哗熙攘的人群中。
一道赤红的光亮滑过墨兰的天际,嘶啦一声,沉寂片刻,倏地展开花冠绚丽的烟火。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雍容牡丹华贵绽放,啪啦啪啦火星四溅,如流星般攒动流泻。
魔族人群笑闹起来,乌拉乌拉地吹起口哨。
赤光节是元宵后第一个节日,城内广言茶楼将开设擂台,竞出最强大优秀的年轻魔族选手。
人群流动里,一只手拉住我,微凉。
我回头,正是泊幽,他的白衣与清俊的眉眼在魔族里格外打眼。
追来的真快,“你将他们解决了?”
泊幽似不大欢喜这喧闹之地,将我拉到僻静一处,静静道:“你生气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帝君大人,我有什么可气的?”
他注视我,眼里流淌寂静的河,尔后从袖中摸出一支钗子,“莫气了。”
银钗在烟花中闪烁细细的光,嵌一朵灿然生辉的珠花,坠下两条小小翡翠珠串儿。
我说:“你哪得的?”
他伸手过来,衣袖间好闻的淡淡檀木香,“方才路边买的。”
我晃个神的功夫,他已经将我长发盘起,银钗髻好,又将珠花扶了扶。
我本想说,他哪会这个,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时候疯闹,身边嬷嬷不在,都是青夜替我挽的头发。我当时还笑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女孩子束发,他脸死沉死沉的,不管我怎么调戏,他就是不说话。
烟花在天穹盛放,星火冉冉秘密织满天幕。
恍若隔世。
细碎的光在他深邃面孔上隐约,星辰汇聚他眼底,分外撩人。
我脸上开始发热,他靠得很近,好闻的气息与温热的呼吸拂下来。
“帝君。”我握紧手指开口,“我身为晚辈,与帝君年岁相差太大,如实相告,我心中虽有揣摩,但并不知帝君心思。”
但至少,不是这样。
我扬起脸挤出笑容,最后一道烟火冲入云霄,绚烂的光亮闪烁出斑斓的海。
“帝君,我们好聚好散可好?”
已经过去太久的时光。
我不想再一遍遍经历,也对这些个感到疲倦,就如铜雀山里所想的那样,断掉是最好的。
青夜陪我长大,柳青与我做过夫妻,待我而言足矣,我喜欢的人活在我的记忆里,分分秒秒都是鲜活。我没有再去索求什么的想法,只觉得以后的日子我一个人过,也是很好,逍遥快活。
至于北朔帝君,他是远古上神,如今归来重生众神祭拜;我是个魔族里不搭调的年轻女魔王,隔得太远,以后再惦念下去,徒生伤感,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所以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
光芒过后,天寂寂黑下,巷外的人群也渐渐散掉,手里提着赤红色的灯笼朝河岸涌去,如流动的火焰群星。
末了,他低声答。
“不好。”
我愣住,他紧接说:“一点也不好。”他靠近一分,将我夹在墙壁与他发热的身躯之间。
“百年前,我传一道婚书于魔尊。”
我整个地一震,睁大眼睛。
“答书言,小女心性顽劣,恐贻笑大方。望我待百年□□,再予打算。”
“小猪。”他低头,慢慢地抱住我,冰凉的鼻尖埋在我颈窝里。
我听他的呼吸,一起一伏,他的声音低沉柔软,这飘忽如拂去的月色。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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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一盏赤红色的花灯漂荡在河面上,万千灯火,重重叠叠,醉了时光。
川水静静淌过。我望过去时,只能见随水纹依稀泛出的橘色波光。
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我有点失神,下巴靠在泊幽肩头,暖暖的,他极淡的檀木香熟悉如同不曾走过流年。
他的呼吸依旧扫过我的脖颈,在说完那句话后,他就这么安静下去,抱着我。
“我……”我好半晌才蠕动嘴唇,嘴巴好似被软软糯米团子黏住,每一个音节都从细缝里挤出来似的,“我没听清,你、你说的太快了。”
他明明没有看我,却晓得我脸已经涨得通红似的,极低地轻笑着。
我身子硬邦邦地被他搂着,仿佛结了一层壳,壳里头群魔乱舞风中凌乱。
谁都说神仙无欲无求、心如磐石,那这位神仙老祖宗不走寻常路,言辞如此直白剔骨见血封喉为哪般。
我努力斟酌着,“婚书的事,我没听爹说过……”
他静了须臾,才松开我,月光下将我一缕发撩到耳后,“那明日,你带我去见他罢。”
泊幽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一惊一乍。
诚然,泊幽身为远古上神,去炼琥宫自然不在话下,可他自个儿去和我带他去,完全是两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