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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有点儿跟不上节奏,接过,“谢谢。”
出了山后,天空下起了雨。
一片一片黑雨,如暗鸦的飞羽,那是幻境最后的碎片。
舒子宴折身,一挥袖,身后的山峰轰然崩碎、坍塌。碎石滚滚落下,地动山摇。
依幻境构造,山里的冰室乃幻境核心,即便幻境外层破碎剥离,残骸也将护住核心,舒子宴这般将山毁掉,将冰室摧毁埋于乱世之下,即是连核心都将消堙。
我望着舒子宴,他开出一片薄薄屏障隔开黑雨,淡淡道:“你的心与嘉兰泰意志融合,不彻底销毁,你取不回。”
“可那个女人,她的尸身也不复存在。”我微微蹙眉,犹豫小声道,“我没有心也没关系。”
他本望着断裂的山巅,此时身形一滞,紫晶色冷眸扫来,有什么在里面异样地流淌。
“我觉得没有心也挺好的,说不定以后会过的更逍遥自在。”诚然,那具存有千万年的女人尸身化为齑粉与我无关,可莫名泛出一股极淡的悲伤。
我见舒子宴神色很是冷漠,定是他觉我幼稚了,毕竟活了千把岁的魔待龙神君而言委实幼小了些,嘴上补充:“当初将她埋葬的人,会难过的吧……”
他长眸收敛,侧过头,“无碍。”
紫衣男子回过身,背后巨大的山峦终淹没在烟尘滚石之中,将洞口彻底掩蔽。
黑雨依旧,啪嗒啪嗒打在水波流光的屏障上,留下漆一般的水痕,男人的声音也一并轻轻融进雨声里,再也没有踪迹。
“已经过去太久。”
嘉兰泰终崩溃为片片银光,碎成星河,细屑流泻于混沌里。
我掂量怀中的微雨霜阳,总算将其拿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得舒出一口气,浓浓的疲倦涌上心头。
来到人间上方,远处即是南天门,我对舒子宴说:“那我回去见初九了。”
他还未应,遥遥的身后传来一男声:“唷,这不是王爷嘛?”
我转头,紫衣神仙正踏一片云彩从光华彩霞的南天门款款飘来,衣袂翻飞好不潇洒,他嘴角上挑面带散漫笑容,一双桃花眼招摇的不得了。
我脑袋咯噔一响,背上却已经开始刷拉拉冒冷汗。
“什么风把王爷给吹来了?”舒子宴正说着靠近我,眨眨桃花眼,“王爷您怎么一幅见鬼的样子?……”
他目光游弋到我身后,也怔了一怔。
我一格格回头,看看左边面无表情的舒子宴,又看看右边桃花眼眨巴得水汪汪的舒子宴。
两个舒子宴……
我头大。
兀地,桃花眼舒子宴叹口气,走到我身前对男人俯身行礼,“主上,您又顶着小生的模样闲逛了。”
我一听头更大了,头皮麻得脊背又开始僵硬,主上,舒子宴叫他主上。
“小生晓得主上嫌麻烦才换面孔落清净,可……”
舒子宴后面的话我听不清,只愣愣见着与我一同出入嘉兰泰幻境里的男人。
仿佛一眨眼,他已经换了模样。
白衣如雪,黑发如墨,眉目如画。
周身散发清冽静谧的神息,将人隔得很远,隔着整个洪荒光年。我总觉不真实,目光微微发颤,他眉心那抹淡淡疤痕依旧,他慢慢抬眸,无悲无喜地望过来。
我整个地失去嗓音,哑在原地。他那般无悲无喜的眼神,无悲无喜的嘴角,令我的神经末梢开始焚烧。
北朔帝君。
我怎没发觉呢。
或者是我骗自己没有察觉,身边这个男人不是舒子宴?
我根本没有想过,再次见到他……竟然是这般的情形。
念起幻境里种种,忽而感到难堪,我尴尬不已地站在这位帝君面前,嘴巴张了又闭,胸腔中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憋屈的不得了。
真是……太丢脸了。
本以为我能道出不失场面的得体话,毕竟为魔王身份不俗,在他面前大不必屈膝,将自个儿显得从容些。喉咙卡了许久,仅仅生涩地挤出几字:“你骗我?”
天门的金光细碎地落在睫毛上,我有点睁不开眼。
我目光闪烁着,低下头,小声轻问:“你这样、这样戏弄我……”我吸吸鼻子,“很有趣吗?”
如果之前我对泊幽尚抱有一丝微薄幻想,此刻已经粉碎得一干二净。
倘若他还对我存一点点情谊,在嘉兰泰幻境里,我被八条大蛇那样围攻折磨的时候,也不会直到我快死了他才勉强出手罢。
我向我此时眼眶定是红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咧嘴勾出笑容,一拳朝泊幽白皙清俊的脸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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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二十八重秘境,炼琥宫。
徐公依旧穿着那身绿得出水儿的小袍子,他见我时,眼神着实是吃惊的,八撇小胡子一翘一翘,仿佛不相信我能这么完好地站在他眼前似的。
“王爷……?”他先是离得好远,又小碎步儿靠上来,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是王爷?”
那模样,诚惶诚恐,我头回见,饶是心中本郁挫不堪也忍不住笑起来,“徐公您这是哪出?不是我还会是谁?”
一抹光从徐公眸中闪过,似失望,似嗟叹,似如释重负。
我不明所以,依旧道:“我将微雨霜阳拿来了。”
他松下肩膀,道:“徐公这便带您去见陛下。”目光晦涩不清。
徐公先进魔尊的房间后,才叫我进去。
爹显然已听说我归来的消息,坐在窗前,掌间把玩两颗亮的耀眼的夜明珠,俊美的面孔埋在阴影下,他在沉思。
“爹。”我小声唤,上前,爹的神情是难得的凝重。
他抬眸,仿佛是第一次见我,将我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一番,爹的反应也很是奇怪,好像不相信我能回来。
我不禁心中哀叹难不成我真不是爹的女儿,摸出帕子打开,流苏金钗熠熠光泽躺在手心,此时我才看见原来钗头雕刻一朵朵暗金小桃花,栩栩如生,煞是美丽。
它的主人也一样,美艳不可方物。
我将它搁在爹手边的紫檀丝木桌上,说:“我拿来了。”
爹默默注视金钗后,抬首道:“你怎知它便是微雨霜阳?”
我抿住唇,不吭声。
半晌,他唤我了声,“曦儿。”一双血色眸子紧紧盯住我,冰雪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你带谁进了幻境?”
我喉口一紧,继续沉默着,低下头。
“陛下……”徐公欲言又止。
爹竟轻笑一声,笑声里含分嘲讽,“呵,还能是谁。”他揉揉眉心,极为疲倦地靠在长椅上,“所以,这便是他的抉择?”
“爹。”我心中浮出不详,“还请爹说明。”
魔尊闭上眼,“曦儿,你回去罢。”仿佛有什么事情卷起惊涛骇浪,在黑暗中悄然无声地发生了,“至于初九,三日后爹派人将他送到你府上,你先回家罢。”
话已至此,我只能回家。
临走前徐公久久了凝视我,长长地叹息着。
“你和爹的反应,都很奇怪。”我如实道,看着徐公摇摆不定的神色。
徐公摇摇首,“这都是太久远太久远以前的事儿,那时神魔尚未分立,天地仍是混沌,不可说,不可说。”
我想了想,道:“在幻境里,我看见一个冰棺椁,里面是个很美很美的红衣女人。”
徐公脸色微变,直直立着身子,“王爷您看到她的脸了?”
“没,”我讶于他的反应,心中默默记下,“我在幻境里晕过去时,梦里见过她。”
“这都是命……”徐公额间竟浮出微汗,他用水绿的袖子擦擦,“陛下说得对……”他喃喃,“能将你带进去又完好地带出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正眯眼思忖于徐公的反常,他慢慢恢复常态,只不过依旧不住叹息,抬起细小的眼睛说,“帝君可还安好?”
我心里一跳,问他作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他好好的,好的不得了。”
我本想还说还请徐公日后莫提他,也不知他们从哪打来的消息,哪知徐公望望天道:“王爷这一进一出,约莫他六万多年的修为是废了……”
我蓦地打断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