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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飞着眼见经过一方偌大池塘,与其说是池塘,更不如称作是湖泊了。池水清澈,池中银河璀璨,竟是将万千星辰收入池中,波光粼粼泛出一朵朵细钻般耀眼星光,水面浮朵朵洁白睡莲,清雅芬芳。
莲叶何田田,几位仙女在池塘周围嬉戏玩乐,玉体影绰,发出银铃般好听的笑声。我转头一看旁侧伫立的石碑,正是琼华池。
还真是来到琼华池,保佑那传说中高贵冷艳冰清玉洁的瑶台仙子八卦千万别传的这么快。
正想着,一抹紫色背影掠过视野。
我靠过去,与仙女戏水欢声笑语的此岸相比,池塘彼岸寂静无边,仿佛谁设下结界,连过路的仙娥仙君都见不着,单单池边莲华烨烨。
一名紫衣男子靠坐在池边,姿态闲散,黑发披散,手握一卷书,紫色绣竹的衣袖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就像一幅画,白莲之上,画里的男子透出不可描摹的风华,好似将所有光与声音都吸进去。
这舒子宴,调调是越来越妖孽了。
我寻到他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直起身子蹑手蹑脚靠过去,舒子宴你可叫我好找。
正打算从背后吓唬他,他却慢慢抬过脸望向我,眸里万籁俱寂。
我一呆。
明明是舒子宴的脸,桃花眼白皮肤,连眸中独一无二的紫晶色都是一模一样,可我心中却莫名划过一丝异样,这个男人,好像是舒子宴,又好像不是。
他注视我,没有说话,我手指渐渐发软,奇怪的感觉。
我试探地出声:“……舒子宴?”
他不答,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双招摇的不得了的桃花眼竟然收敛得一干二净,呈出清冷的色泽。
我出神之时,紫衣男子终于缓缓搁下手中古书,道:“何事?”
我压下心中涌起的淡淡酸涩,挤出一个笑容:“你这是跟你的主子待久了么,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修炼成这种风格了?”我叹口气,总算是没找错人,“我还以为天上有两个舒子宴呢。”
说着我上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无视他的目光,道:“你看我都找到这儿来了,多不容易,你帮我个忙吧。”
不等他回答,我拉着他往南天门走,一边走一边详详细细地将微雨霜阳的事儿说了一番。
“总之,你同我一块儿进去。拿到微雨霜阳之后等我救出初九,我就应你一件事儿。”离开南天门后我叉起腰,“我欠你个人情,怎么样,魔王的人情可是很稀罕的,我活到现在还没欠过几个人人情。”
舒子宴依旧注视我,简直要将我脑袋看穿一个洞。
我在他眼前挥挥手,“喂喂,别发呆,事成之后,我外带组织你魔界七日游,再找好几个貌美如花的美女蛇陪你,好吧?”
事不宜迟,我见舒子宴今日似是有点儿异样,估计是吃错药了,也莫多想,就当他是默认,拉着他便往神魔罅隙飞去。
直到来到嘉兰泰幻境前,这位天龙神君终于说话了。
“为何觉本君会帮你?”
他声音淡淡。
我专注于琢磨如何切开幻境外壁,耸耸肩道:“我觉我和你交情算不错的,而且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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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娘亲教导我,一定要与部下贴心交流,这般部下才会忠心耿耿。
我对舒子宴说我信他,也私心想着待会儿他能在幻境里卖力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结果自从我说出这句话后,舒子宴脸色就不太好。
明明他今日没什么表情,可我就是奇异地看出他似乎不悦,一张俊脸沉下来。
境内鸟语花香,参天密林,温热潮湿,阳光普照,穿过盘虬的藤蔓与崎岖盘桓的各型大树。
我放眼望去,大多我从未见过的巨型灌木,脚边一朵黄花都比脸大,我整个地仿佛穿越进大人国。心中估测,大抵便是远古时期的森林模样了。
我祭出蚀月镰,足尖点地跃到树木之巅,催动魔力,八条大蛇于幻境中心,之前我尚悄悄行事为妙,不惊动大蛇而将微雨霜阳拿到是最好的。
感到我的魔息,虾兵蟹将开始朝我这边聚集,奇异灵兽凶猛十足,我开魔气护体,一路破结界过关斩将杀进去,无过多时天边泛阴下起雨来。
“喂!”我一边挥动长镰斩杀一边朝身后喊,“舒子宴你帮我一把呀!”
回头一看,紫衣男人不知从哪儿挑了个舒坦的位置,坐在树干上继续看他在琼花池边没看完的那本古书,姿势还特别优雅,气定神闲。
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噼噼啪啪的豆大雨珠砸在脸上,也不知多久,挥得握长镰的胳膊都酸了起来,这才勉强将将靠近森林中心。
穿过四十九道结界后,我扎扎实实踩在积满落叶的土地上,舒出一口气。这道结界以后,就再无灵兽来攻击我,林子里一点儿声息都没有,沉睡一般。
我正提着长镰朝前走上几步,遥遥地,竟听见哭声。
女人的哭声,幽幽的,如丝如缕,如怨如诉。
这声音,听起是相当诱人。
那哭声渐渐近了,想必声音的主人正款款往我这边走来,我除泣声却听闻不见任何声息,握紧长镰提气,紧紧盯住面前落叶小路的转角处。
哭声已在耳边,苔青的纹理粗糙皮肤一寸一寸出现在我眼前,细细的鳞片如蝶粉诡异地散落在周身,比魔族最古老巨木更为粗大的身躯一圈一圈盘起,它正缓慢地挪动着,细细的低怨哭泣从它密密的齿缝如呼吸般流泻出来。
我仰起脸看见这蛇第一反应是,我的娘嗷。
巴蛇不是没杀过,这么大的一条头回见,不愧是活过千万年的老祖宗。
眼看着这位老祖宗将硕大的头颅挪向我的方位,然后,轰——
幻境内风云变色,瞬息已成寂寂黑夜,一道火亮天雷从天直降,气势磅礴直劈我面门。
我赶紧闪开,那雷来的又猛又急,愣是被糊焦味的热浪冲得一个踉跄,回头看去,雷火剖开一大片焦枯大坑。兹拉兹拉地冒烟。
我嘴角抽了一抽,无暇管舒子宴那尊大神,拿着长镰狂奔,身后便啪啦啪啦地劈雷。
“我好恨啊……”
那哭泣的声音开始吐出柔软忧愁的字句来。
“我好恨啊……好恨啊……为什么……”
声音着实惹人怜爱,我一边绕弯子一边想。
忽然间面前炸开一道雷,轰隆隆几乎烧着鼻尖,我连忙刹住,不知何时另一条大蛇也挪来,我心里哀叹,径直跳上参天大树打算行驶空中御行术。
刚跃上空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是只漆黑大鹏展翅牟劲儿冲向我,张开鹰钩喙,猎猎火炮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身上砸。
“我好恨啊……”
这只黑鹏宽大羽翼足以盖住小半里地,境内光影交加,雷火乱炸,我简直跟油锅里头的酥果子似的乱蹦乱跳。若是以前倒是能应付,如今百年前与东岐王和其他妖群对抗时伤了心脉,身子发虚,终于一不留神,如大鹏所愿地被打下来。
雷火燃起大红衣袖几乎融为一体,我被那一招疼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下坠的过程中一抹银光划过,我望去,那银光正处于嘉兰泰幻境中心,几条大蛇盘踞四周,显然还未打算朝我攻来的模样。
那银光大抵是微雨霜阳了,那究竟是何我远远瞧不出,只得见耀眼的银光。
而天上那只飞鹏扑腾着翅膀款款落下,化为八条巴蛇中的一只,盘虬起粗壮的蛇身,张开獠牙闪闪的血盆大口朝我咬下。
“你为何这么对我——!”
被大蛇含住的一瞬间,我听见女子尖利的哭泣。我抡起银色长镰急速在其蠕动的壁腔内旋舞,光华万千,蓄起暗紫火焰蓬勃爆发涌出,连绵地燃尽视野,如黎明赤紫云海中盛放的莲花海。
噗——
明亮烈火由大蛇腹部爆裂而出,炸声之后,被千万斩的大块大块的碎肉淅淅沥沥往下砸,血雨腥风。
视线豁然开朗,我从碎裂的蛇腹中跳出,火焰与血肉的空隙里钻进幻境中心,一个翻滚落地朝那抹银光扑去。
眼见触及,指尖骤然灼痛。
我猛地一滞。
银光的余晖仿佛无量业火,疼痛如电流穿梭,直达心尖,我喉口一甜喷出团血雾,在微雨霜阳的面前跪下来。
全身力气仿佛被抽走,我心叫不好,大意了,这抹银光,竟能瞬间吸走力量。
意识好似被汹涌的潮水卷走,浑浑噩噩抬起头,看见几条大蛇在我高处低下头来,巨大的头颅影影绰绰。
啪嗒。
一粒冰雹滴搭在额间。
我眼睁睁看着赤亮暴烈的雷火撕裂苍黑的天穹,熊熊如星陨坠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逼眼前——
飒。
预期中粉身碎骨的炽热并未到来,凉,冰霜结满睫毛的冰凉。
冰凉之余有什么微烫落在露出的肌肤间,我模糊看去,是赤金的鲜血。
还有白。
纯粹的白,如凛冽风雪的刀光,锐利泛出金泽,由身下铺展开来,将一切海般席卷吞噬,大蛇悲鸣嘶嚎如远远的雷声点点滴滴落在耳边。
清冽神息崩散而出,整个幻境在磅礴精纯的神气下摇摇欲坠、几近分崩离析。
隐约中我感觉到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拂过我的额头。
我依稀睁开眼,看见白光中洁白的衣袖,滚出细细的金边,手的主人在我脸颊上抚了一抚,我便舒服很多,不再那么难受了。
我想我此时很是狼狈,可手的主人亦是这般,泛金的鲜红从肩头染下。
幻境的美好风光一片片如数碎裂后,风雨惊雷交加的荒芜混沌填充整个空间。
被银光灼伤的心口还在痛,为何如此之痛,仿佛生生剜去一般,我不明白。
坐在我身边这个人,是舒子宴么……
我觉不是他,可除了他,还会有谁。
眼前一阵阵恍惚,我努力看清一些他的脸,可始终不得见,只望他被雨水淋湿的苍白下巴和乌黑的长发。
是谁呢。
“雷……好大……”
他听闻,默默伸手,捻了诀,水流一般莹亮结界将我们包围,那雷声便很远很远了。
我顿觉心安,心痛渐渐隐去,生出几分瞌睡。
“没事了,小猪。”他掌心蹭过我的脸颊,声音低低,“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