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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什么爹,应该叫父皇!”
徐公大圆脸又阴下来,不爽打断,顺手袖中二枚碧玺交予男子掌心,冷哼哼:“魔尊陛下,这丫头倒还学会这个了。”
我瞪了徐公一眼,徐公瞪回来。
爹看着我,嘴上对徐公道:“下去罢。”
徐公退下,临走还不忘给我一个冷哼,我就不明白为何他对娘可是狗腿儿到不行,对我就这么个嫌弃劲儿。
徐公一走他折身走进极业殿,我跟在他身后,走进殿内后侧的书房,摒退宫人,宝灯熏香燃上好的沉水,清冽得极似初九身上的淡淡味道。
他坐于房内,我腿麻地等他饮毕半杯热茶,开口说:“希望爹把初九还给曦儿。”
爹静默片刻,才道:“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
声音清淡却不容置喙,若是一般宫人恐怕已跪着抖如筛糠。
他说:“跪下。”
我低下头,却不动。
他这才停下饮茶的动作,抬起眼睫无波无澜地看我。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护他成神。”我咬住唇,“我没有后悔。”
爹没有再说,只是依旧淡泊道:“帝君归位,龙凤齐鸣,六界震荡。你所为必须这对族内上下给个说法,届时你的大管事来这儿,说他从小看你长大,一直扶持你为王,是他教导无方,管教不严,一切责任他来承担。你觉你未错,可是他错了?”
我闭上眼,断断续续吸了好一阵子气才睁开,发虚地说:“他真这般说的?”
爹不答我。
我忽然有点儿慌,我不知爹会对初九做些什么来表以对我的惩罚,“爹,初九在哪?”
他依旧不言。
“请将初九归还而曦儿。”我低下头,咬住音节。
“归还?”他抬眸,幽幽问,“他是你的?”
我哽住,这个男人,我一直不知如何相处。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父皇,究竟如何才是父皇,我并不明白。我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来见我,我就被他吓哭了。
身边的魔族都说,尊上已越过种族之分,达无往无求,不死不灭的至高境界。
我不知娘亲对这些是如何想的,她鲜少提起父亲,也鲜少见面,并非是关系不好,只能说微妙。
跟一个没有多少悲喜的男人生下孩子,是件可悲的事情,所以娘亲才那么强大。
那个时候,幼小的我是这般笃定地想的,甚而觉得自己自己几分老成。
“他原本是这儿的人,后被你娘要去了。”他露出一丝笑,“千年来三位魔君都费尽心思,想将他收为麾下,他何时成了你的?”
我刚想开口,他话锋一转,复而问:“他是你的?”
我硬起脊背,“初九不是东西,不是任何人的。”我说,“如果他想呆在这儿,曦儿不会阻拦。可爹不能关着他。”
魔尊神色细微地变了变,他掸掸衣袖,“这样罢。”他轻轻说,“替爹取一样东西,取不回来,便教他一直呆在沌火狱中关着罢。”
我听到沌火狱三字时,仿佛密密麻麻的细针迎面扎进肌肤,“爹把他关在那儿……?”我握紧拳,压抑着声音,“爹怎么能将他关在那儿……”
魔尊将茶杯阁下,看我惨白的脸色,“原来除开你舍身庇护的那位上神,初九倒是你的死穴。你娘当年将他从爹这儿要去倒是对的。”他轻描淡写道,“曦儿,你从小性子烈不懂收敛,他来压压你也好。”
我压住气血只得俯首,“爹叫曦儿去取何?”
“微雨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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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二十八重魔境,我御一片云于空中飞掠。
爹叫我取微雨霜阳,我心中几分诧异。
我没琢磨明白爹要这个作甚,再则爹若想取,大抵也比我自个儿去来得容易。
毕竟,他叫我去,我甚至心中小小地怀疑我是否真为他女儿了。
神魔之罅隙大多混沌,其间近妖界之处存一幻境,名为嘉兰泰。与其说是幻境,倒不如说是结界来的妥当,里头四十九重屏障。
四十九重屏障天地之间尚可有那么寥寥几人能破,万难在于屏障之后八条上古大蛇,可呼风唤雨落雷,那雷堪比天壤劫火,它们守着幻境之中它们的主人——微雨霜阳。
至于为何称作“主人”,我也不甚明了,自古便是这么唤的,微雨霜阳这名头虽取得诗意十足,极似一本武功秘籍或绝世好剑的名字,但到底是何古往今来无谁会知,六界大多无人有兴趣去破掉四十九层屏障杀掉那八条大巴蛇就为了瞧瞧微雨霜阳是个什么东西,毕竟纵古至今唯一闲得发慌进去了还出的来的一位上神曾言那微雨霜阳,真的没甚作用。
当然那上神出来的是的模样也甚至斑斓壮观,挂彩叹为观止。
其之后零散进去的六界族再无出来的,渐渐地便被视为荒寥无人的禁地了。当然,也有妖界某一分族将其视为圣物之地守着,这是后话。
至于为何叫做微雨霜阳,据说是因进幻境者见幻境美丽自然宛如真实,不过天气交替颇快,又是下雨又是落霜又是下雪又是晴天,于是便得来微雨霜阳这文绉绉之名。那中心守护之物究竟叫何已经成了谜。
离开魔境前徐公说,嘉兰泰幻境里面结界三千年便弱化一次,可供进入,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将再次强化。近日恰巧碰上弱化之日,所以一定把握好时间,即便我进去了拿到微雨霜阳,超过二十四个时辰也出不来,便将在里头困上三千年。
若是以前我自持强大,定是独自前往扬言杀它个片甲不留,如今身子与道行不如以前,进去八成是出不来。不谈在里头孤身过上三千年空虚寂寞冷,说不准没几日便成为八条大蛇的腹中餐,凄凄惨惨戚戚。
显然,我需要找帮手。
徐公和爹话语里都有我一个人去的意思,不过我觉还是装傻为好。
我边飞边心中好生斟酌,最后心一横,飞往南天门。
嘉兰泰幻境险峻扑朔,一则我得寻到得力的,二则我总不可将同胞往火坑里推。如此如此,心中推出不二人选。
南天门被佛光仙云所笼罩,天兵天将把守,一个个站得跟雕塑似的。我躲在一朵云后,从袖中摸出一条红绳手链,手链绳结穿插七彩织带,正是许久以前吴宪安老仙君为报答暗辉将军之事,送给我的那条手链。
当时仙君说这手链能隐去我魔息,乔装天庭小仙娥混过侍卫耳目。我将手链套在手腕上,拈个决,将自己鲜艳红裙染为轻飘飘的烟粉,别起珠花的长发挽成圆圆双髻,系上两个蝴蝶结,手上再捧一尊金丝檀木香盒,摆出无辜乖巧、低眉顺目的模样来,天真清纯小仙女形象妥妥的。
我踩在一朵祥云上轻轻巧巧地朝南天门飘去,门口两位侍卫见了我,我便抬起小脸,恭恭敬敬地行礼,“二位哥哥辛苦。”
两位侍卫先是微微一怔,在我面庞间停滞片刻,其中一位便伸手道:“请出示出入令。”
出入令?还有这东西,我心想,嘴上道:“回二位哥哥,奴婢是新来的,隶属瑶台仙子门下,她并未及时给奴婢颁发出入令,还请哥哥们通融。”
其中一位冷脸,厉声道:“近日吾等尚未收到仙娥出入南天门的谕令,你是何人?”
“奴婢是……”
“见你面向陌生,天庭里似未见过,说!现出原形可绕你不死。”
见天兵们似有呼唤附近同伴的意思,我赶紧双手奉上檀木盒,颤颤巍巍道:“昨夜是昙花一现之日,琼华池瑶台仙子私下唤奴婢疾疾下凡取皇城昙花精魄,用于提炼融于玉髓来日赠与韦陀菩萨。”
侍卫面面相觑,似有讶异,“瑶台仙子她……”
“啊……!”我睁大双眸,羽睫轻颤着微微后退,掩住唇,愣是做出失语的惊慌神情来,想来此时定是楚楚可怜,“奴婢失言,奴婢万死,请、请二位哥哥千万莫说出去……瑶台仙子要是晓得是奴婢将她倾慕于韦陀菩萨之事说出去……否则瑶台仙子她会将奴婢——”
欲语还休,我赶紧垂下甄首,挤出两颗圆滚滚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两位兵哥哥果然不再为难我,顿了一会儿便道:“仙娥放心,吾等只当未听说过。”
我见他们目光闪烁,想来是八卦之魂燃烧,露出梨花带雨一个笑容,娇滴滴地行了个礼,“谢谢二位哥哥。”
放行后,我扔掉檀木盒,悄无声息在天上游荡,开始往三十三天之上浮去。
琼台飞阁,玉宇仙境,金光绚烂,云霞蒸鼎。
气派是气派,漂亮是漂亮,只不过是一点儿烟火味儿都没有,我在天上,就仿佛进了一个谁造出的美丽幻境,处处精致,处处无人息,飘渺而浮华。
连时不时迎面飞来的宫娥仙灵,容貌都如人间画像里那般慈眉周正,微笑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清澈典雅,没有感情。
此时我定下心论,这天宫,我不甚喜爱。希望舒子宴正四下溜达,而莫在三十三天的清宸宫和他的主子一起窝着。
是了,我来天上,是寻舒子宴,他是天龙神君,叫他卖我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