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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我忽然间明白,柳青退位,执意与我在一起,实乃受了多少阻隔。
是不是也有人指责他,身为皇帝与女魔成亲,伤风败俗,成何体统呢。
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后,我回过头,望见紫衣男子立在宗庙角落的一盏长明灯旁,灼灼的温柔火光耀了他细长灿烂的眉目与光滑洁白的面庞。
神息凝成金纱于他肩头游曳环绕,他注视我,没了记忆里玩味笑意,目光明灭不清,连那对桃花眸都不若前几次那般招摇。
我想了想,连身子一并转过来,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唷,舒子宴。”
他将我上下一扫,舒出一口气,“魔尊放你出来了。”
“嗯。”
“伤如何?”
“已经好了。”我走到他面前,“那时帝君归位,众仙神下凡迎接,无论是魔群里还是仙群我都两面受敌,幸而你将我驮回魔族。”我点点头,抱拳道,“谢谢你。”
那个人已经不认识我,自然不会救我。
舒子宴眸中光芒一闪,“你终是认出来了。”
“嗯,你是九百年前我从七杀蛟龙镜里放出的神龙罢?”我笑笑,“龙神乃神君之阶,龙前身为蛇,所以你怕猫头鹰,你从一开始来雾华林,就是为了让我去见柳青。你知他是你主子,因为九百年前你见过青夜。”
舒子宴不言,我耸耸肩,从他身侧走过,“到头来,你利用我护他归位,我只是不明,既然你晓得你的主子--泊幽上神何处,为何隐瞒不上报天庭,这般起码他将不受妖魔所威胁。”
些许他是天上唯一晓得青夜是泊幽的神仙,可他为何不说。
舒子宴牵起嘴角,眨眨眼,眸中掠过狡黠,“这是万万年前,主上羽化前的命令。”
我看着他,舒子宴摊手:“你大抵也听说为何天上算不出主上何处,甚至连主上归来也是近十年才观出,这些全然是因魔气侵扰,实则主上封印之上,添有一层魔族封印。”
我眯眼,堂堂上神封印间夹魔族封印,倒是蹊跷。
舒子宴显然未打算回答我的疑问,未有任何不妥似的继续道:“天庭机密,此事知晓者寥寥,唯有相应强大的魔力冲击才可解破。要一高阶魔族解上神封印本是万难,可你却喜欢他。”他望向我身后的黎朝牌位,“我本想天劫之时再暗中诱你出手,哪知你竟阴差阳错将那层封印解除。”
我脑里一幕幕拂过铜雀山藏经阁中读过的书页,这都是他计划好的么,从他破镜而出那一日看见青夜起,一切都谋划待定。
舒子宴收敛最后一点笑意,道:“如今你晓得我利用你,如今你可要杀了我泄恨?”
他说这话半是玩笑,说此,舒子宴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恶劣玩味的模样,甚爱弱柳扶风装无辜,似个爱逗弄的少年,我盯住他,吸了几口气,“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舒子宴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我来确认一些东西,如今确清了,我也该走了。”
我硬是挤出一个笑,“好走。”
他看我一眼,也露出笑,眨眨桃花水眸,又恢复为那副欠揍的娇滴滴语气,“王爷如今身子虚,人间险恶尚多,让小生送您回魔族罢。”
神龙君盛情,我自然不好推脱。
一路无言。
舒子宴的话语在我心中翻烤几番,便寂寂地冷下去,荒凉了。
我心感疲惫,一切都已经结束,什么都不再重要,何况已过百年。念此我懒得与他说些甚,告别时我一边走向黎王府一边想,可能以后我再也见不到舒子宴了。
百年啊……
那个人好像没有向他提起我的样子,想来是真忘了。
我不禁苦笑,这倒是好,我可断得干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我吸吸鼻子,昂首挺胸走进黎王府。
进了府,我才发觉失态不对。
甚至走进齐翳城起,便有一层诡异的氛围笼罩在上方,待进了偌大雅致的黎王府,这诡异之感愈发浓重了。
迎接我的是府中的老管事,以及,赵欢夫人。
我见了她心中几分诧异,却也极快地明了,赵欢身着一身素裙,行礼:“参见黎烨王上。”
她静静说:“是初九大人带奴家来这儿的。”
听老管事说,赵欢夫人被带进魔族之后,径直收进黎王府作活,百年来她对府中大小杂务事打理游刃有余,对体内魔丹的控制也好生掌握,就老管事的意思,赵欢夫人些许日后百年都会于府中服侍。
不愧是初九,我心想。
在府上晃了一圈,还是那个模样,我练剑的庭院里那几株樱花木又长大了些,想必来年会开出好看的花朵。
等我逛毕,心中意识到不对劲儿,转头对老管事说:“初九呢?”
老管事默默埋下头,赵欢也垂下眼睫。
我心中咯噔一响,站在庭院里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初九呢?他不是在府上与你们一起么?”
“回王爷,初九大人他……”赵欢低声道,“这百年里,一直未归。”
我整颗心提到万丈高处,寒风不胜。
咔嚓一声,有谁站在院口。
我转头,望见茶羽鹤一身铠甲,手捧一卷苍紫书轴,他紧紧抿住唇,神色犹豫。
我一看那苍紫色手谕,袖中手指握紧,那是唯魔族最高统治者才会用紫色卷轴传达诏令。
那传说中万万年未现的魔尊陛下,尚是出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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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重魔境,幻幽寒山巅。
潮湿紫雾弥漫在周围,淡淡猩红符咒荡漾如浮动的游鱼,将眼前巍峨雄壮的宫殿群衬托得越发幽暗。
不得不说,魔尊所居,若凡人看来,定是同话折子说书大魔王本营一样一样的,大气诡谲,阴森恐怖,气势逼人。
魔族秘境紫气浓郁,天色灰霾,我穿过层层紫雾走进宫殿,宫人逐级上报。
最后来见我的是位圆脸细眼的臣士,穿着丝滑顺溜的绿袍子,翠绿翠绿跟出水儿似的,双耳垂大似个佛像眉眼魔气浓烈,留着两撇胡须,外表虽是年轻,实则已然上万岁,脑袋上顶着一顶同样翠绿翠绿的高帽子。
他见是我前来,冷冷撇出小胡子,一抖一抖的,我上前抱拳道。
“徐公,禀尊上,属下伏曦求见。”
徐公扫我几眼,冷哼道:“王爷您还晓得过来?陛下都被您气死了。”
魔尊帝秋万年不常现,往往由徐公传话,徐公是伴魔尊最久的部下,这说明本事是相当之大的。见徐如见尊,其他三位魔王对徐公也几分敬畏。
要说他想见有多大。
饶是娘亲,想见魔尊不的徐公的准,估摸也是见不到的——当然,她是不可能得不到徐公的准的,徐公不敢。
徐公不敢忤逆娘亲,并不代表他不敢欺负我。
我拿出紫色手谕,道:“禀尊上,属下伏曦有要事求见。”
徐公摆摆袖,有些不耐烦,“陛下不会见您的,王爷您还是继续闭关面壁思过罢。”他将我又瞧了瞧,好像看出什么一般,摇首叹息甚是失望地扭过头,“看来您在铜雀山魔镜禁足的日子,未有多少长进。”
徐公这脾气我从小懂得,怀中摸出一枚血色碧玺塞给他掌心,又作揖微笑道:“望徐公诉尊上,将属下大管事初九归还属下。”
徐公装模作样地清咳几声,“再重复一遍,陛下是不会见您的,王爷那一肚子黑水的大管事,扣在陛下这儿不会放的。”
我默默又塞了一枚碧玺塞给徐公,“还请徐公明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公收了碧玺便摇头晃脑地啧啧道,圆脸写满鄙夷:“若不是您那初九管事在事发之后亲自前来领罪,王爷您当真以为您做出那些丢尽脸面的祸事,尊上对王爷的处罚不过禁足百年?”
我咬住唇,徐公语气里有颇为指责的意思:“王爷您不仅仅是黎烨王,也当注意一下您是……”
他剩下的一半话语消失在空中,看向我身后。我感到脊背一阵阵发毛,冰冷如暴雪的低气压正冻结我的手脚。
我转头看向朝我缓缓步来的年长男子,一身张扬矫健红衣,丰神俊朗,用人间的词来描绘,便是风华绝代卓姿风约,他微微敛起双目,整一个玉树临风。
无论多少次我都不甚习惯他这张脸,那浑身散发出的千年寒冰汽儿倒是与以前如出一辙,甚是亲切。
他款款走到徐公身边,抬了眼,徐公便毕恭毕敬福身,道:“陛下。”
我心里叨念着这便是全魔族女子的梦中情人,瞧着男子冷飕飕的目光,嘴上悻悻咧开,硬头皮唤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