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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之后那些日子,我过的甚是平稳安定,昼夜如流水滑过屋檐。某一日我忽而念起掐指一算,指间瞬息掠过的不过七年。
七年很短。
我以为,会更多些日子的,比如七十年。
若是七十年,那个人早就轮回,不知那张好面孔落得哪一户人家。
冬至,雪。
山底峡谷。
轰——
十丈来高的巨兽轰然倒下,掀起一层蒙蒙雪雾,浑身鳞甲泛出森森寒光。
它仰天悲鸣嘶嚎,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喷出紫色的瘴气,我一刀劈下,头颅撞到峭壁,哗啦啦流出好多尸体来,被粘液血淋淋地包裹着,密密麻麻,面目全非。
四下士兵捂住鼻子,一旁的茶羽鹤不禁皱了皱眉头。
魔化魔族分不清自我又入魔障太深时,宛如丧尸聚集在一块儿行尸走肉,若是魔力强大的魔族魔化,则吸收其他魔化族人据为己有,吞食,消化,渐渐长成巨大的野兽。
这类存在甚是稀少,但向来不好对付,为彻底杜绝,魔族流放族人之时剔除血中魔力也是其考虑之一。
这只魔兽吞了足足六百来条尸体,不谈魔力浑厚身手敏捷,浑身散发的瘴气简直跟雾华林有的一拼。再者因力量强大引来不少堕落族人追随,茶羽鹤来剿杀时,已经形成一支军队的规模。
想起这县令为求自保掩盖事实,才拖至如此,那魔化队伍一晚上吃干净了一个村子,我恨不得将那县令绑在树上抽。
我一边走一边咬得牙齿咯啦咯啦响,心里琢磨如何把那县令狠狠抽打一番,茶羽鹤抱着大衣跟在身后,抱拳张口就是官方话,“不愧是王爷,眨眼这般便拿下了。”
“是啊。”我瞥他一眼,“大冬天的把本王不远万里叫过来,为了就是眨眼把这家伙拿下,本王现在依旧手痒得慌啊。”
茶羽鹤脸一僵,摸摸脑袋道:“这魔巢首领数千年来出一回,委实厉害,再者巢中魔物众多,在下带兵些许吃力,恳请王爷恕罪。”
寒风刮过,些许雪粒冰凉凉拂过面庞,我将蚀月镰扛在肩上转头对他展开一个笑容,“在这般下去本王都成了替你们打架的了。”
茶羽鹤有些呆,直愣愣看着我,耳边竟然泛出红来。我心觉新奇道:“你脸红个甚,是凉着了还是紧张?本王只是说说笑罢了,齐翳城里太过无聊,本王出来活动筋骨罢了。”
说着我很是认真地拍拍他的肩,“这魔巢首领闹出来时初九就说你们是打不过的得叫我去,我偏不,现今看来一直以来虽本王带你们打仗,但了解你们的还是初九,日后可是要好生讨好他了。”
我觉这话说来甚是亲切,哪知他脸更红,诺诺地埋下首将折好的厚绒披风呈上,道:“天冷,王爷莫凉着。”
我接过披风拢在身上上马,身后又传来声茶羽鹤小声的咕哝。
“王爷您应该……多笑笑才是。”
魔巢离最近的镇子甚有好长些距离,再则有些伤兵,我琢磨些与其连夜赶路,不如雪地扎营算了,翌日一口气踏回齐翳城。
王府里积下的折子不少,近日魔族上下隐隐似有不太平,却说不上甚,折子里表的都无甚大事儿,却算频繁。
值得注意的是其他三位魔王的动作,总感觉他们在偷偷摸摸各自谋划些什么事儿,藏得好,表面风平浪静,里头暗潮汹涌。
另一方,魔尊身侧四位隐匿万年的长老偶有现身,委实稀奇。
初九说,天上将有异变,斗转星移,六界多少受点儿影响。
对于这天上异变,魔族里似乎每一位有些权力的人,都怀了心思。好像他们可从这异变中分一杯羹,捞的如何好处一般。
究竟是如何好处,我不甚关心,当魔王的这些日子,我大抵也是舒坦,无甚其他欲望,毕竟就算是有的,神仙也帮不了。
魔族懒散纵`欲惯了,能让他们动上心思的委实少,我这一出来是名正言顺地偷闲,毕竟比起批折子,我更喜欢打架。
林海雪原,明朗的圆月高高挂在无一丝瑕疵的纯净夜色里,寂静被将士们的笑闹打乱。
都是相熟不知几百年的兄弟了,升起篝火,睡前坐在一块儿把酒聊天最是舒畅痛快,大口的酒杯如一整只墨色高筒陶壶,浇满刚煮好热腾腾的酒液,醇香四散,浸出一股股白气来。
泥土的味道,美酒的味道,盔甲的味道,魔族男性身体的味道,它们混合在一起,待我而言无比熟悉。
聊天喝高,便愈发肆无忌惮,他们一边哼哼哈兮纵古论今一边咕噜咕噜喝下一大罐酒。
“说起打仗,那不得不提几千年前那暗辉将军哦——”
“那是,老子大哥都说那将军是魔族的传奇噢,前辈们哪个不晓得他?那时候,多少女人喜欢哎,嫉妒得眼都红了。”
“可怜最后被一个凡人女人搞成那副模样,女人果然是祸水!”
“哼,再过个几百年咱们王爷铁定能超他!”
茶羽鹤在一旁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左右勾三搭四,直属部下里有个块头尤其大的,满脸络腮胡子,肩头扛一只巨斧,喧喧嚷嚷闲话中突然冒出一句,让大伙儿目光全部嗖嗖嗖朝向我。
“说起来……王爷还没定亲呢!”
我心中咯噔一响,完了。
果然一个个喝醉的士兵顿时被娘亲和初九附身,开始数落我。
“王爷怎么还不定亲啊!”
“是啊,咱们看得多着急啊!”
“嗝~让咱们看看未来的大哥嘛,真是!”
我堆笑,举起酒杯,“本王有你们就够了。”
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呈现闪烁的醺红,其中一个颇为大胆哼唧哼唧地盯我好一会儿,大舌头含糊说:“说起来……王爷这几年……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握住酒杯的手指一跳。
“屁话!”另一个一巴掌呼过去,“喝高了瞎说什么!王爷本来就是个女人!”
“就是,整个魔族都找不到哪个女人比王爷还漂亮,瞎了狗眼吧?”
我笑出声,匀匀酒杯抿口,靠坐在树下,“你们别瞎奉承本王,本王若是生得模样有那么点儿不错。怎么可能声名狼藉,叫六界的以为本王面容丑陋狰狞,虎背熊腰,以至于如今都没几个干上门提亲的?”
大伙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拍大腿一指我身侧,“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我默默瞅了眼身畔的醉如烂泥茶羽鹤,他睡得迷迷糊糊,靠在岩石边儿一阵阵地打呼噜。
“当年还不是茶大人不叫咱们把真相说出去,”他们开始嘻嘻哈哈地闹,“反正咱们也不想说出去,王爷这么美,只有咱们队里晓得,多痛快!”
我眼角一抽,这些家伙,绝对是被我惯坏了。
“王爷,要不……”另一个一抹脸,笑得傻不拉几,“王爷干脆在咱们兄弟里挑一个罢?”
“哈?”我没反应过来。
对面已经开始气氛高涨,吹口哨的瞎叫的跳脚的,搞得好像我已经决定从他们中挑一个当夫婿似的。
没闹一会儿一道声音跟闷雷似的劈下来,“全部安静!”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茶羽鹤勉勉强强扶住岩石站起来,身子颤颤巍巍,茶羽鹤本就酒量极差,今夜又被灌得多,脸庞红润润像个苹果,只听他一扫,抬手瞎指,“你们,就凭你们这几个,想攀上王爷?王爷是你们……”他打了个嗝,眼神恍惚,“是你们想娶就能娶的吗?赶紧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脸!”
说完,扶住岩石背过身去,呕地哗啦啦吐一地,无比狼狈。
将士们啧啧摇头,“还说呢,心里最惦记王爷的不就是茶大人嘛?装什么装。”
我听得一愣一愣,月光透过松木枝桠零碎地落在眼前,心中有些感动。
无论这世间人心如何,至少他们待我是忠心,毫无阻隔。
喝一阵子酒,寒风一吹有些上脸,我正准备告退离开,哪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茶羽鹤把我衣摆一抓,“不行,王爷您今天一定要说清楚……您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要多高的身份,要多富有,还是要多强大?”
旁边将士目光炯炯,简直要冒出绿光了。
我只好又坐回去,斟酒干了一杯,下肚后回味一阵子,沉思半晌,想起许久以前魑魅说,我这样的,定然是喜欢强大的男子,起码我之上的才能配得上我。
我摇首笑笑,望着身下的雪地有些恍惚,耳边似隔了层屏障,什么都听不清晰,脑内嗡嗡嗡细响着,记忆力一些画面从眼前跌落,模糊而绚烂,如一把柔情的刀,割在心口。
我说:“好看的,眼睛要黑,也要亮。”
“……啥?”将士们瞪大眼。
“嗯,还有,”我轻笑着指指自己的眉心,指尖轻轻一划,“这儿,要有块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