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功夫没白费,第一天上班我没有被开除。
好在老板也没有出太难的内容,只是让我熟悉工作情况,简单加工几个图样,我笨手笨脚的用软件达成,虽然耗时较长。
不过“小室哲哉”也看出点端倪,他问我,“你软件还是不熟吧?!”
我看老板娘没在,无奈的叹口气,低声“嗯”了一句,他也没在多问。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粗浅通透的话我终于体会到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端着一茶缸白菜豆泡的素菜汤和黄不溜丢的馒头,像其他员工一样半蹲或坐在院子里,真是瞪着眼干嚼下去的。
喷砂室的工匠国强笑呵呵的问说,“小白姐,咱厂的饭好吃不??”
我噎了一口,赶紧喝口白菜汤,“还……可以……吧……”
国强笑的厉害,“嘿!一看你就是有文化呆过好厂子吧,肯定不习惯!我告诉你这都比以前好多了,以前都不怎么放油的,光是白菜,豆泡都很少放,你看现在还挺多。”
说完,他舀了舀汤,确实滑落了好多豆泡。
我不敢看他,我觉得他一笑,脸上褶子里的细沙会掉到饭盒里,而且我也不知道还能接什么话,闷着头喝了几口菜汤,回办公室去了。
中午偷偷拿出包里的软件书,又摸索了一个小时,老板和老板娘回来了,带着四个打包的剩菜,满满的糖醋里脊和酸菜鱼的味道。
两人一进屋,研究了一阵用鲜明的山西口音说,“还是扔了吧,晚上带回去青青和小金也不吃。”
我眼看着那四盒菜落在了破门旁边的垃圾桶里。
又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知道了老板娘提到的“青青”是谁,是老板的儿子,不满五岁,还在稍远的一个不错的双语幼儿园里,每天晚上去接,有时候周末会带到厂子来,孩子顽皮的很,到处闹,也破坏电脑程序,所以我对他避之不及。
至于小金我以为也是老板的什么亲戚所以还没见到。
通过这段时间了解,我发现,其实工厂真正的老板就是老板娘,董姐。
她丈夫,也就是“小室哲哉”完全是技术工作,对于财政和业务大权都是不怎么过问的,其实也许是因为他掌握不了,因为屡次听到董姐偶尔发作咒骂“小室哲哉”的不管家,不管工人,不作为,只知道“瞎鼓捣”图案。
“小室”也不还嘴,总是板着脸保持着一个艺术工作者的严谨,面对着电脑屏幕,对老板娘的话似乎不太走心。
而且他对孩子也不是特别热忱,偶尔几次亲昵的抱起来看看,举高高,笑模样坚持不到五秒钟,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又把孩子放一边自己忙别的去了。
一开始董姐还避讳着我,后来熟悉了也不管了,随时想起就背后阴着脸咒骂一句。她也不是泼妇骂街那种,就是骂的挺阴的,话不好听,比较摧残男性事业心和自尊心的那种。
我也熟悉了彩绘和磨具车间里的很多工人,大多都很朴实,男男女女背井离乡来做工,有不少是老板家的老乡,也是山西人,夫妻俩出来打工,比我的工作辛苦的多,一个月休息两天,早上七点,晚上七点。
我问他们老板娘是不是很厉害,很会做生意,她们笑着承认说是,说“居然之家”和“大钟寺”那边的生意都是老板娘一个人谈下来的,然后她们又自发的八卦着说老板本人比较内向,不大言语,看着总是严肃却不敢和老板娘顶。
不用问也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众人眼中,这么强悍的老板娘,能忍着背地咒骂几句丈夫已经不错了。
后来又熟悉些,我又了解到工厂里工资最高的人是彩绘车间里的小徐,我一个堂堂“文化人”才拿1800的工资,而小徐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了,21岁,月薪3500.
我自然知道技术工种的重要,完全没有攀比意识,相反看到他年纪轻轻的辛苦工作,总是又佩服又可怜,毕竟车间里那么刺鼻的化学药水味道,我呆半个小时都头疼,小徐却可以半天不动弹。
他比我还小两三岁呢,早早不念书了,也不花家里的钱,出来工作,我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再工作到过年就辞职了,已经跟老板说了,然后他要回南方找个更好更大的工厂做技术总监,月薪在五千以上。
我捏着鼻子,看着他的笑容充满希望,相比我的越走越颓废的路,似乎天壤之别。
他问我在这呆多久,我一愣,其实我暂时哪有地方可去?我对未来也没有任何具体规划,从找工作的失败打击中还没有回复自信,目前这个状态我已经很感谢了,只好尴尬的赔笑,“呵呵,我要在这锻炼,不会太短,不过什么时候能涨到跟你一样的工资我就太有成就感啦!”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要说工资,他可不是最高,工厂最高工资的人是小金!!
我一愣,几十天之前就听到老板娘提到“小金“,到现在也没见到哪个车间的人叫小金啊?
小徐笑说,“哦,她不经常来的!她偶尔过来,到时候你就看见了。”
我纳闷,“她是管理层?高学历?技术指导?”
小徐又笑,“嘿,来了,你就知道了。”
进入十一月中旬后,天气已经开始算的上严寒了。刚入深秋的时候,我还想多穿,多盖能够抵御严寒,殊不知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租住的平房已经阴冷的不像话,潮气越来越重,每天晚上下班走回来,进屋后的感受竟然比外面还要冷三分,我已经没办法在床上睡完整觉,因为无论盖的多好,半夜总会感觉身上又潮又凉,整个脸都能冻木了,所以屡次醒来,屡次烧点开水喝两口再入睡。
我也曾考虑是否找个楼房,哪怕与人合租,可是在询问了一圈儿之后发现加上水电暖费用及押金价格远远超出我的供求范围。我就是再发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租房使用。何况白天在工厂的时间最多,工厂的办公室冷的也像冰窖一样,老板娘来的时候如果实在冻的受不了就会开一会儿空调取暖,等她走了把空调关上,然后遥控所在抽屉里,我和“小室哲哉”的待遇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球在办公桌前,冻的暗暗哆嗦。
到这个份上,我暗暗狠心,想,既然在工作也是冻着,回去睡觉好歹还有棉被!怕什么,反正冬天就三个月,忍着就是了!
于是我又这么坚持下来,不管多冷,手指多僵硬,晚上回到住处总是要开电脑继续攻克各种软件的未学部分,练习教程,练习实例,自己给自己设计题目要求,根据平时工作的所用经验,慢慢的学起来也没有最初那么多的死结了,会分析功能,会调试效果的区别,鉴于每周有休息,我还会回市中心的书店去观摩别的高端实例教材,太贵的就不买,带个笔记本过去把有所用的实例步骤一一抄回来,然后在电脑上反复练习。
那一段时间真是为了下一个事业的台阶拼了,我只在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看到我雄赳赳辞职的人们回头指着我背影骂我傻瓜,呆子,不识好歹,最起码我是在为更好的未来去努力,而不是耗死在一个周而复始的要磨掉人所有自由意志和美好灵魂的地方!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我的手终于有了冻疮,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寒冷的我——两个无名指中间都有冻裂的血沟。
我没有办法,因为要用鼠标、键盘、手绘板,要用那个位置反复摩擦桌面,疼吗,疼,可是一冷也没觉得疼又多可怕了,因为最冷的时候,身体皮肤的紧绷很针扎感实在不能忍受,潮气袭人的痛苦恨不得天天站在车间的烘烤炉旁边,那期间真的是莫名其妙的掉眼泪,一开始是热的,掉着掉着就没有温度了。
忍受了两个月的苦难似乎就要结束了,因为一直没见过的“小金”终于来到了厂子。
我抱着十分的期待和好奇像外张望,只看到一个穿的不算很有品味但是也算不土气的姑娘,三两步跑进办公室。
她进来后笑着热情的和董姐以及“小室哲哉”说话,我却难掩失望。
从外表着装以及谈吐我可以百分之一万的确定,她根本不是什么高学历或者高技术监督者……只是一个刚烫完直发的、年轻又有点轻浮、皮肤很白很细的、长的偏胖的、四川省的姑娘,甚至不是城市里的孩子。
很不理解,小徐还说她是工厂月薪最高的人……我完全猜不到原因。
慢慢的,小金连续每天都过来,有时候上午有时候下午,有时候在傍晚。她来了也就在办公室坐半个小时,然后就走了。一开始和我不认识也不说话,后来逐渐听董姐介绍,她到也爽朗的跟我打起了招呼,只是我不知何方神圣,又对她们的话题从来不投机,只一笑了之。
又过了半个月,小金还是经常过来。
我们已经能达到简单对话,聊聊日常的地步了,也知道她是四川绵阳的。
我问她工作具体是做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措辞,然后略有些笨拙的回答,“哦,就似拉个……负责对接……”
我说对接什么?她解释了半天,方言也重,说的又没头绪,里面的人物名字我都没听说过,根本不明白,后来也不问了,总之,我看着她就是吃闲饭领工资的。
这时候董姐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问我,“小白,你现在还在住村里平房呀!?”
我点头称是,董姐讶异,“现在多冷呀!哎呀!我以为你上个月收到工资就租楼房了呀!”
我心想,你他妈准是不知道吗?楼房是什么价位?我领工资够租厕所就不错了!
董姐见我没接话,转眼看了看小金,又突然看看我说,“对了呀!小白!你看小金平时也是一个人住的呀!她有一套楼房哪!三居室的!多孤单!上个月还让我给她找个伴儿!你搬过去,这样你们两个都互相帮助了呀!?”
这让我太意外了,我也有些吃惊,那怎么行?
我压根就跟小金不熟,甚至可以说是还算陌生人呢!怎么能跟她一起住,而且这意思不用我交房租,只是给她作伴,那我宁愿自己独处寒酸小屋也不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啊。
我赶紧摆手拒绝,婉言说,不行不行,太不好意思。
结果董姐还没说话,小金就赶紧跳过来,极度热情的牵着我的手问我,“小白姐啊!你真的自己住啊!?那你过来跟我住啊!我自己一个人本来也无聊的!!也害怕呀!再说你过来我不用你花钱,晚饭跟我一起吃都行的呀!?好不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懵了,实在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都热心肠的过分,无事献殷勤,哪里敢接?我对老板娘先入为主的奸商形象就定位了,此时她们说破天我也不同意。
董姐眼神深深的,后来也不说了,让我自己看着办,然后扭头说接孩子去了。
小金却一直坚持的拉着我的胳膊,央求我,像个孩子一样,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好容易找了个借口说等等看,有朋友等我一起合租,她不找我,我再去跟她作伴,小金这才失望的松了手,临走前还百般叮嘱我,一定要尽量去找她,没有钱或者有别的生活困难也找她。
此时我更纳闷儿这丫头二十的年纪,又不是北京本地人,也不像投靠亲戚,没有真才实学的怎么会领着工资还有个人住宅呢?对于她三步一回头的恋恋不舍的热忱,我更是完全不知从何而起。
这样一直到十二月中旬以后,下了一场大雪,路面连着结冰好多天,我每天从村里出来,冰雪渣滓以及冻冰的部分都让我要多走十分钟才能到工厂。
天气虽冷,小金也每隔三两天都要去工厂报道,大多数时候还是劝我和她一起住,恨不得每天都要跟我回去搬行李才好。
我仍旧扯着皮,心里打算的是在月底钱就差不多可以单租一个楼房的房间,不要和认识的人在一起,免得没有自己的空间。可这个念头还没等到实现,我住的院子里终于出了点事儿,半夜的时候有人翻过房东的院墙,到我隔壁偷了一台电脑。
隔壁也是年轻人刚工作没多久,情侣两个,正在睡觉,贼走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刚要起来,就看到脑袋前有把菜刀,吓的连气也不敢喘,一直看着贼跑远。
要知道当时隔壁被偷的时间我也是刚刚入睡,如果偷的是我,他若带着凶器……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是那天几乎是在小金再次央求的我的同时,我马上开口答应道,“好!晚上陪我去搬行李!”
小金是真的高兴坏了,跳起来,拍着手,“哦!!!太好了!真的吗!?”
我当时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兴奋,只好笑说,“是真的,你给我准备床位了吗?”
到了她花园小区的住所,我才知道,哪里是准备床位这么简单……我简直一下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三楼的大开阔空间,两个带全套家具的卧室我俩一人一间,还有一个卧室改成了书房,高档家电一应俱全,卫生间两个马桶和一个大浴缸,冷热水具备,厨房厨具摆的整洁、全套。
我做梦都没想到免费住的房子会这么好,虽然是小金盛情邀请,还是心理不安。
我小心的问小金,“这房子是你个人的吗?”
小金一边帮我往上搬东西,一边回答说,“也算是我的,其实是我老板的,但是我也有一半的房屋权利。”
我一愣,不知道她老板是谁,难道不是董姐?不好再问,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