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关河夕照 > 203 内乱(二)

203 内乱(二)(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重生之偶像是精分 幸亏我还在等你 舞泪 乱世结缘 妖狐之花 玄玉 婢女王妃 Romance 相遇 废后风华惊天下

九江城外就是浩如烟海、淼淼汤汤的长江。烟水画里,一片雄浑厚重之气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停满了大小船只,旌帆相望,舳舻千里,恍如古战场再现。夜已深了,天上只有几点隐晦的星光,江水被夜风打得啪啪作响,发出一声声浩叹之声。

病中的左良玉难得没有着重甲,而是一身轻袍缓带的儒生装扮,凭栏坐在舷窗前看着手中的文书。那是他手下幕僚黄澍为他拟的《讨马士英檄》,里面义正言辞地罗列了马士英八条大罪。左良玉虽然看不懂文字好坏,却也知道黄澍在里面花了不少心思。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幽暗的夜光下,左良玉低声唤道:“进来!”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进门的人还没有说话,左良玉便问道:“梦庚呢?”

“少帅带兵下船了。”

左良玉闻声一凛,转过脸去,只见站在门口的人一身蓝衣,容貌在英俊中却夹着一丝冷漠之意,正是吴瑄。

左良玉奇道:“怎么是吴先生?仲霖呢?”

“黄先生和少帅在一起。”吴瑄淡淡地道。

“少帅……”左良玉满是横肉的脸上现出一股老人特有的悲哀。他低声咳嗽了两下,披衣走出船舱,越过吴瑄身侧,来到甲板之上。大船上一篇漆黑,只在船头点着两盏号灯,黄色的光晕弥漫开来,犹如天上的星光。

左良玉立在船头,忽然一指前方隐隐绰绰的城市,悠然道:“那边就是九江城吧?那是四战之地,天下要津啊!我一生纵横中原,带的都是步兵和骑兵,什么时候才能率领舳舻巨舰,如周郎练兵柴桑,□□挥兵鄱阳那样,一展雄图呢!”

“左帅如今不是就顺江千里而下,挥洒意气么?”

说话的已不是吴瑄了,左良玉一凛,侧目看去,只见吴瑄身边多了一个青衫书生,英挺的面容中掩盖不去几分憔悴之意。左良玉病中眼花,细细凝视了他许久,忽然才道:“我记起你了。你不是叫章质么?当初你劝我发兵援助杨文弱,我不肯,你一气之下便跑了。如今你知道回来了?”

章质楞了楞,吴瑄却在他耳边道:“病了,时不时就糊涂一下。”

章质愕然,随即却笑了出来,道:“大帅再生病,终究还是大帅,什么少帅,什么黄先生,那是不能比的。”

“唉,这话说得好啊,如今船上来来去去说的都是少帅,还有几个人记得我是大帅啊?”左良玉忽然又明白了过来,转头对吴瑄道:“我的床底下有两瓶汾酒,你去拿出来,我要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老朋友。”

吴瑄点头称是,对章质会心一笑,转身入舱。过了片刻,便见他指挥着两个老兵搬了桌椅出来,自己拿着酒瓶和酒杯,在甲板上摆好,才道:“大帅,我再去叫厨房做两个小菜来。”

左良玉却一摇头道:“怕什么,能喝酒的才是英雄好汉!”他打开酒瓶给章质和吴瑄满上,自己却只斟了半杯,道:“如今你们才是英雄好汉,我不能奉陪了。”

章质笑道:“大帅戎马半生,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我们算什么?这一杯我敬大帅。”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左良玉幽幽一笑,只抿了一口,才道:“章先生也是来劝我的吧。这几天住在九江城里的九江总督袁继咸天天见我,哭着叫我不要造反,你也要来这一套么?”

“袁临侯此言差矣,我如何会学他?”章质认真地道,“大帅从来就不想造反,大帅只是想要皇上杀了马瑶草和阮胡子罢了。”

左良玉哈哈大笑,一拍桌子,一仰脖子将手里的半杯酒都喝干了,亮了杯底才道:“章先生这话说得有理。我左良玉最看不起的便是南京那个狗屁皇上,他们朱家的皇帝,我才不要做呢!我是做惯乞丐懒做官的人,像以前那样手握重兵,来去中原,喝酒吃肉,才是最痛快的。我只是看不惯马阮那两个混账东西欺压好人——他们欺负的都是东林的君子,我左良玉便认识好多东林的君子,身边的黄仲霖就不用说了,还有河南的侯若谷、侯朝宗爷俩,说书的柳麻子、唱戏的苏昆生,那都是我的座上客!马阮不给他们面子也就罢了,连四镇那样的小鬼也敢四处跳墙,老子打李闯和八大王的时候,他们还在玩泥巴呢!如今他们都一个个跳到爷爷头上了,爷爷非得灭了他们不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章质和吴瑄都是忍不住面带微笑。吴瑄接口道:“那是自然,左帅忠肝义胆,不但对大明忠心耿耿,对朋友也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

“可是如今,我不成啦。”左良玉长叹一声道:“以前是被敌人追着跑,那也算了,如今却是被自己人追着跑。他们都走了,跟着少帅走了,我是光杆将军了!在武昌的时候,他们说要我屠了武昌的百姓,断了后路,我想想也是,也就杀了。他们又叫我抓了何腾蛟,我想想也是,所以也就抓了。可是何腾蛟那个书呆子,竟然就跳了河。我没想逼死他呀。如今他们又想屠九江,他们这样做,不是想清君侧,而是真想造反呀。我要约束军队,可是军队都在梦庚手上了,都在他们手上了……”

他说得动了情,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酒。章质没有想到一世威风的左良玉晚景竟如此凄凉,不觉有些恻恻。吴瑄低声对他道:“这几日九江总督袁继咸天天来以忠义相劝,左帅也并非无情之人。他本就有病在身,贸然起兵,几日折腾下来,早就病入膏肓了。若是他一死,军权就全部落在左梦庚手里,左梦庚可不像他爹,做事百无禁忌,再要劝止可就难了。”

“那么目前唯有稳定住左良玉的病情,然后想办法夺回兵权了?”章质也低声回道。

吴瑄“嗯”了一声,没了下文,却见左良玉拉着章质的手道:“听说章先生会唱昆腔,唱一个助兴如何啊?”

章质歉然道:“在下嗓子已经哑了,怕是唱不好。”

“你也不愿意唱了。”左良玉郁郁地道,“那我自己唱吧。”他扶着桌子颤颤悠悠地起身,对着千里江风,便开口唱道:“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

一曲激昂的《驻马听》,在夜风中听来竟有几分凄凉之意,然而便在此时,忽听江面上也传来一阵清劲的歌声,有人高声和道:“……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章质和吴瑄都一凛,左良玉却哈哈大笑,道:“袁临侯来了!”

只见一叶小舟从九江城方向飘来,风涛千顷,翩然而渡,船头一人青衫独立,正是坐镇九江的总督袁继咸。他受杨嗣昌牵连废籍已久,弘光初年才复起,但很快又做到手握重兵的方面大员了。左良玉这几日常与他打交道,此时便连声吩咐船上的老兵放下舷梯让袁继咸上船,引着他来到桌边。

袁继咸向左良玉一拱手,还未称呼,却一眼看见了座中的章质,不禁又惊又喜,笑道:“章兄也在这里?我们有三四年没见了吧?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章质笑着起身道:“如今该叫袁总督了,一向可好?”

袁继咸本是爽朗之人,连连摇手道:“何必如此客气?还是老样子,叫袁兄便是。”

他两人寒暄几句,吴瑄已叫人添了座位和酒杯。袁继咸才正色对着左良玉道:“左帅,这几日蒙你看得起,一直对袁某人颇为礼遇。方才听左帅临风高歌,以关云长自诩,便知左帅心怀忠义,非是敢于犯上作乱之徒。如今朝廷偏安江南,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左帅再兴兵而下,不是要雪上加霜么?”

“临侯啊临侯,你还要说这种话!”左良玉端着酒杯笑道,“这几日你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袁继咸自嘲道:“我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要左帅一日不退兵,那我也只能闹下去。我知道左帅不是不知礼义的粗人,所以也只能一劝再劝了。”

左良玉也是长叹一声,道:“你这话说得好啊,只可惜我也是骑虎难下啊!朝中奸臣当道,太子密谕让我起兵讨伐,我这也是甘心做恶人。”

袁继咸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你那封太子密谕是怎么来的我还不知道?黄仲霖的文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看你啊,迟早要被那个混账害死。”

章质也接口道:“袁公说的是。黄仲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自己和马瑶草结了仇,却要借左帅的手复仇,哪有这种道理?何况以左帅这样的一世英雄,也不能给他背黑锅!”

左良玉一听这话就怒了,叫道:“我哪里会给他背黑锅?起兵清君侧,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小子凭什么劝得了我?我不求别的,就是要让马瑶草和阮胡子长点记性,让他们知道,天下不是只有四镇,还有我左宁南!”

章质三人见左良玉一言不合又吹胡子瞪眼,都知道他是年纪大了,脾气急躁,因此也并不如何生气,只是好生劝慰哄骗。左良玉拥兵已久,早已怯大于勇,再加上年老体弱,雄心壮志已大不如前,听得三人连吹带捧,又高兴起来,道:“你们说得也是。我本就不想造反,如今鞑子也要打进来了,李闯和八大王也还在,要是大明江山完了,我可也没地方去了。”

袁继咸一听这话有些松动,不由得大喜过望,道:“哎,这才对。左帅如今是侯爷,将来我就上表朝廷,让朝廷封为公为王,就像徐达、常遇春那样,传之子孙,万代不绝!”

左良玉明知袁继咸这话不过是空谈,然而酒劲上来了,依然高兴得很。四人正喝得尽兴,忽听趁机的江风中传来一声闷响。众人都是一顿,只见九江府城方向冲天而起一片红光,映得深蓝的天空中霞光万丈,仿佛被人一把火烧到了天上。接着便是四五声闷响如急管繁弦一般,在晚春的夜空中爆发开来,又像鬼哭狼嚎,摄人心魄。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都是大惊,袁继咸头一个面色大变,颤声道:“那是九江府城!”

左良玉到底是坐镇中原十数年的大将,威风尚在,定力犹存,扭头一问身边的亲兵道:“少帅去哪里了?”

那亲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吐出“九江府城”四字。左良玉的眼睛凸出,呆滞地转了转,忽然“哎呀”高叫一声,一下子软倒在椅子里,废然长叹,道:“临侯,我对不起你啊!”

袁继咸虽是文官,但长年领兵,一时的惊慌过后便立刻起身道:“不行,我要立刻回去!定是左梦庚和我手下的军官合谋,趁我外出攻下了九江府城!”他向左良玉一拱手道:“九江城破,造反之事已成定局,左帅何去何从,还望好自为之!”说着拔步便往后舷而去。

左良玉双目空空,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天边那刺眼惊心的妖红,颤声道:“左梦庚,畜生……畜生……”猛然间身子前倾,哇得呕出一大口血来,喷得桌上、酒里到处都是。吴瑄连忙扶住左良玉,一扭头便对章质厉声道:“你快随袁公入城善后,左帅这里我来照顾!”

章质连声答应,几步赶上袁继咸,就要下船换舟回九江。然而却听一声呐喊声冲天而起,四面船舷上百余人跳窜而上,都是左部将领的服色,手握刀枪,灯火烛天,一下子把章质和袁继咸围在中间。

袁继咸大怒,喝道:“你们这样对待封疆大吏,是要造反么?”

左军中一人手握长刀施施然而出,大笑道:“老子把你的老巢九江府城都烧了,还怕什么造反不造反的?”

“左梦庚!”袁继咸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左良玉的儿子,嘶声指斥道:“你兴兵作乱,不怕□□皇帝在天之灵雷殛了你么?”

左梦庚不理袁继咸,只绕到两人身后,却见吴瑄扶着左良玉已走了过来。左梦庚面色恭谨,抱拳一揖道:“爹爹,你的病还没好,快回去歇着吧。”

左良玉吐血之后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勉力才看清楚了兵变之人竟是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凄凉笑道:“好啊,梦庚,出息了,真出息了!你……你下一步要干什么?是杀了你爹,还是杀了袁总督?”

“爹爹终究是我的爹爹,我怎么敢以下犯上?还有这位袁总督,我也不舍得杀啊!”左梦庚微笑道,“爹爹终究是心软,干了一辈子杀人越货的勾当,临了想洗手不干,哪有这么容易?咱们声讨马士英的檄文也发出去了,清君侧的大旗也打出去了,武昌、九江的城也屠了,我们还有回头路么?”

“可你这是造反!”左良玉咳嗽连连,嘴角带着殷红的血迹,重重地道。

左梦庚哈哈大笑,道:“爹爹,你真是病糊涂了,这时候才知道我们是在造反么?”

左良玉听到这句刺心的话,蓦然间只觉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又是“哇”地呕出一口血来,双眼一闭,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了下去。左梦庚伸手一揽父亲的腰,伸手一触他的鼻息,先是猛然一惊,忽然便哈哈大笑道:“死了,死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帅了!”

他猛然转身,一指袁继咸道:“先把他绑起来!”然后一指章质和吴瑄,道:“这两个没用,杀了!”

袁继咸忽然一闪身挡在章质和吴瑄面前,厉声道:“要杀人,把我们三个一起杀了!何腾蛟尚能一死报国,我袁继咸还不能么?”他虽是文官,但生死之际义气凛然,左部官兵一时逡巡,倒也不敢上前。左梦庚逼死父亲,早就豁出去了,一手提刀上前,便来斩袁继咸。然而却见立在袁继咸身后的章质一把抱住袁继咸的腰,跟着一拉吴瑄,便往船下的滔滔江水中跃下。左梦庚大惊,下意识便一步上前拉住袁继咸的胳膊,跟着一刀重重斫在环抱着袁继咸的章质的手上。

一刀下去,血光四溅,章质只觉痛入骨髓,再也抱不住袁继咸,一松手,便和吴瑄往深不见底的长江中落了下去。夜风呼啸,江面上水气蒸腾,晚春初夏的江面上竟然阴寒刺骨,只听见左梦庚疯狂的笑声回荡在遥遥天地之间。

目 录
新书推荐: 内娱街溜子,开局带劫匪狂飙 睡完不认后,被阴湿继承人强宠了 绝爱囚笼:千金的男装救赎 江州囍事 重生七零,我在京市开饭店致富 什么叫我是怪谈? 完了,我把仙家的香炉摔了 仙子,求你别再从书里出来了 他发癫,她贩剑,恋综画风被带偏 前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