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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大顺(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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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质随着军士一路行到了慈庆宫,此处宫殿位于东华门内,历来便是皇太子的居所,李自成把太子和二王安置在此,可见对他们还算礼遇。

大变之后,皇宫里的宫女太监跑的跑,降的降了,因此一座大大的宫殿毫无人息,看起来颇为落寞,唯有殿内的布置一如往前,华丽端庄,然而和此时的局势一对照,便分明现出了几分讥诮之意。

军士守在门口,让章质自己进去。章质从未进过这些宫殿,一路沿着正门缓缓步入,穿过一重正殿,便见后面的庭院的回廊边坐着三个少年,一色青衣小帽的平民装束,相对呆坐,面带忧虑,正是太子朱慈烺和永王、定王两个小王爷。

章质在门边停住脚,轻轻叫了声:“三位殿下!”

三个少年闻声立刻转过头来,一见是章质,俱是一惊。永王和定王尚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登时忍不住冲上来拉着章质的衣裳哭叫道:“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章质连忙安抚住他俩,却见朱慈烺缓缓站起身,正色问道:“章先生可是也做了李闯的官?若是如此,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章质摇头道:“我并没有做李自成的官。”

朱慈烺原本满是戒备的面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喜色,大步冲过来拉住两个弟弟,朗声道:“那章先生是愿意助我大明光复河山了?弟弟们,快跪下给章先生磕头!”说着自己率先噗通一声跪下,又一拉二王,便是连连磕头。

章质忙将三人拉起,低声道:“我不过一介草民,无兵无权,怕是没有本领助三位殿下复国,只能暂时照顾三位殿下的安全。”

朱慈烺聪明稳重,一听这话便知并不是寻常的谦逊之词,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可面上还是微笑道:“章先生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永世难忘。只是如今我们乃是亡国孽种,殿下二字还请不要提了。我叫慈烺,两个弟弟一名慈炯,一名慈照,还请先生直呼姓名便是。”

章质无心客套,点点头道:“那好,慈烺,我有一事详询。你们的父皇究竟去了哪里,可有什么下落么?”

朱慈烺三兄弟对视了一眼,两个小王爷脸上已显现出悲戚之色,朱慈烺微微咳嗽了一声,定了定神,才道:“我们怀疑,父皇已经驾崩了。宫外有人传言他逃出京城去了,我们却觉得不太可能。”

章质顿时一凛,忙道:“愿闻其详,”

朱慈烺却站起身,道:“还请章先生移步。”说罢便领着章质走入后堂的一间偏殿内。只见殿内布置简单,唯有浅黄的帘幕飘摇,隔着夜光在风中摇曳,颇有几分凄迷之色。朱慈烺带着章质走进内室,只见一张紫檀的雕花大床上帘幕低垂,里面似乎睡着一个人。朱慈烺轻轻掀起帘幕,章质细细一看,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头发散乱,面色惨白,兀自昏迷不醒,看起来眼熟得很。

朱慈烺简短地道:“她是我的妹妹坤兴公主。”说罢伸手一掀公主盖着的被子,章质顿觉眼前一花,只见长平公主左手衣袖空空荡荡地垂着,手臂竟然齐肩而断,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可以看见暗红的血迹不断渗出。

章质惊怖之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朱慈烺却是镇定得很,重新拢好棉被和帘幕,又带着章质走到外室,才低声道:“看见了么,那是我父皇砍的。”

“什么?……什么?”章质只觉头脑中嗡得一声,连连问了两句,只觉得从心头冷到脚底。朱慈烺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十八日晚上,父皇得知内城陷落,便开始安排后事。他把我们三兄弟托内侍送到宫外的周皇亲家暂避,又让我的母后自尽。那时候我的两个妹妹也在边上,哭得面无人色。父皇看着她们说,你们为什么要生在我家?然后手起剑落,先砍倒了小妹昭仁公主,又砍向了坤兴。昭仁死了,坤兴伸手挡了一下剑锋,所以被砍掉了一条手臂,保住了命。随后父皇又去了仁寿殿见婶婶张太后,后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他说得很简略,然而双目炯炯,自有一股幽寒之意。章质只听得全身发寒,颤声道:“皇上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可是他的妻子女儿啊!”

朱慈烺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痛苦之意,他闭紧双眼,摸起桌上茶壶里的残茶一口灌下,才道:“人可以死,国可以亡,但是尊严不能倒。我们是大明王朝的子孙,决不能在李闯手下受辱。”他忽然睁开眼,望着章质道:“到了现在,先生还以为我的父皇会独自逃生么?国君死社稷,那是自然之理,换了是我,也一样会做。”

杀妻灭女,这样决绝的手段,他的确已经断绝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崇祯皇帝朱由检,他一定是自杀了。南迁不可能了,勤王军也来不了了,他只能困守京城。然而以他那样骄傲冷烈的性子,如何能够忍受做阶下囚的屈辱?他是皇上,他是朱明王朝的子孙,便是这股天家的血脉,也不允许他苟且偷生。

章质回头,望着内室里飘渺的帘幕,坤兴公主的脸已然悄悄换成了朱由检的容貌——苍白,瘦削,敏感,脆弱,然而在最后一刻却是无比的坚强,无比的决绝。章质蓦然间感到自己的脸颊上有泪水落下,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屋外是凄风苦雨,屋内是人间惨剧。一切悲剧的终结也不过是崇祯皇帝最后的那一声哀叹:惟愿生生世世,不再生于帝王家!

便在这时,屋外的定王和永王双双冲了进来,向章质道:“章先生,李闯派人来找你了。”

章质一抹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只见慈庆宫外,四个士兵手持灯笼站着,四人之前立着一个穿着闯军服色的人,见到章质出来,便迎上去道:“还请先生移步去仁智殿小住。”

章质点点头正要抬腿,忽见那气死风灯烛火摇曳,竟映在那领头之人的脸上:他白净皮面,身长玉立,竟是缪弘绪。章质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是缪嘉业?”

那人也是一惊,连忙夺过军士手中的灯笼在章质面前一照,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数个眼神,便是一片沉默。缪弘绪颇感尴尬,低声道:“子文,我真不知道是你,皇上只说让我来接一个人……”

话未说完,缪弘绪突觉脸上热辣辣地着了一下,他一呆,顺势捂住了脸颊,惊道:“你……你干什么打我?”

章质挺立风中,冷笑道:“打得就是你!早就听说忻州是不战而降的,你这个忻州县丞,只怕也跪在迎降队伍的最前面吧?”

缪弘绪默然半晌,才道:“我是怕百姓无辜遭受兵灾!”

“现在说什么都是借口了!”章质冷冷地道,“你如今穿着大顺的官服,而我依然是一介布衣,你我没有话可说。你送我到仁智殿外,我们的交情便算到此为止。”

缪弘绪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指挥着四个手下押送着章质往西走了。天色凄迷,只剩下六个深黑的轮廓,向着天边远去。

仁智殿门口,玉珠怀抱阿北正和马亨并肩而立,看见章质来了忙冲上前去询问,深怕他出了什么事。章质一看周铸不在身边,便问道:“周兄呢?可是在里面养伤?”

玉珠向几个闯军士兵一挤眼,低声道:“他们来抓我们的时候,周老爷突然一跃而起,拔刀砍死了几个士兵,翻墙跑了。”

章质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拉两人,道:“进去吧。”

仁智殿俗称白虎殿,乃是大明历代帝王皇后崩逝后梓宫停放的所在,早年间又作过宫廷画师的画院。只是此时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一缕幽幽暗暗的光线穿过大殿,颇显得有几分凄冷。章质三人都是心怀忐忑,郁郁不安,哪里睡得着觉,只好在大殿之上相拥而坐,静待天明。此时已是三月中旬了,往年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然而此时却仍是北风怒号,天色阴沉,天上不时飘下似雨似雪的粒子,阴寒入骨。

恍惚中到了天亮,自有人送来早饭,只是不许三人出门。玉珠连声埋怨道:“那该死的闯王还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这皇宫里阴森森的,真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呢。”

章质听了苦笑一下,自然不敢告诉她这仁智殿是皇家停灵的场所,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和阿北逗着玩。阿北已经一岁多了,能够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他又向来顽皮,一刻也不肯停下来,一会儿在章质脸上摸来摸去,一会儿又爬到马亨身上揪他的胡子。玉珠见他调皮,便抱着他到了廊下,轻轻地教他念“床前明月光”,阿北便嘻嘻哈哈地笑着和玉珠一处玩闹。

平平静静地过了一天,第二日中午时分,忽然有闯军的士兵过来传话,说是李自成要见章质。章质无奈,只得跟着那士兵一路行去,然而却不往内宫,只向东华门而去。东华门外,仍旧是一身缥色布衣的李自成按刀而立,身后站着的人,除了闯军的军士之外,还有几个穿着明宫服色的小火者,都是面色惨白,惊恐万状。

章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在暗暗捉摸,忽听有人叫了一声“来了”,章质忙向前看去,只见四个士兵抬着两具尸体从外而来。东华门前早已搭好了木板,士兵们便将尸体放在木板上,退了开去。李自成回头看了一眼章质,似笑非笑地道:“章兄弟,你的旧主子就在那里,不过去看看吗?”

章质大吃一惊,忙分开人群冲上前去,只见木板上放着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正是崇祯皇帝朱由检。顿时满腔的惊恐之情充满了他的肺腑,只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前的这具尸体,头发散乱,披散下来,早已浸湿了雨水黏在脸上。朱由检穿着白夹衣,蓝道袍,下穿白绸裤,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鞋,看上去狼狈不堪。

章质缓缓扭过头,又看另一具尸体,却是个面生的年轻太监,也是蓬头垢面,只穿着中衣。两人颈间一道青紫色伤痕,明显都是被绳索勒毙的。章质明白,这两人必是上吊自杀的无疑了,一颗心完完全全一凉,不知为何双膝便是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终于嚎啕大哭了出来。

李自成却是面无表情,只转身问身边的那几个小火者道:“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其中一个领头的小火者慌忙跪下,磕了两个头才道:“皇上圣明,奴婢带人出去寻找……寻找前明崇祯皇帝,在御苑煤山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发现了他,身边就只有那一个太监殉葬。奴婢取下两具尸体,好生安顿,一面就马上派人来通知皇上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崇祯皇帝可有什么遗书留下来么?”

小火者忙从怀里掏出一根衣带高高举起送到李自成跟前,道:“请皇上过目。”

李自成拿过一看,只见雪白的布上用血淋淋沥沥地写着一行大字,李自成一目十行,已是看完,便缓步上前,送到犹在痛苦的章质跟前,道:“你看看吧。”

章质颤抖着手接过一看,只见衣带上写着:“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至陷内地三次逆贼直逼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见到这样的文字,章质更是无法忍耐住心中的悲痛,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了。

李自成也不去理会他,只是缓步走到朱由检的尸体前,细细看了他两眼,突然长叹一口气,道:“痴儿,痴儿!你不是昏君,无奈却当此亡国之时,天要亡你,朕不过是奉天承运罢了。你如此一死,无非成全一个美名,于局势又有何补?”他转头问发现崇祯尸体的小火者道:“那个替崇祯皇帝殉葬的太监是谁?”

小火者答道:“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承恩。”

李自成叹道:“满朝文武,竟然连一个阉人都不如,朱老弟,你这个皇帝果然当得命苦得很!”他伸手一招呼那几个小火者道:“你们去买两口棺材来,再把崇祯皇帝和他皇后的尸体放进去,在东华门外的茶巷里搭个棚子,找几个和尚来超度一下吧。”

小火者们领命而去,李自成这才伸手拉了拉章质,笑道:“章兄弟,你既然不甘做朱明的忠臣,何必再次痛哭流涕,徒然惹人笑话?”

章质一转头,目光和李自成冷冷一对,已是开口道:“世间的伦常,并非只有忠孝之义,还有恻隐之心,同情之心。皇上……皇上待我很好,我不愿负他。”

“看来,你的心中仍然是放不下这一番知遇之恩!”李自成冷笑道,“朕并没有看错你,你看似标新立异,骨子里却还是和那些腐儒一模一样!”他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缓了一缓,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朕要回去了,你跟朕一起回去么?”

章质脸上兀自涕泪纵横,却平静地道:“小弟要为皇上守灵。”

“那也由得你。”李自成对身后的四个士兵道,“你们留下来,在这里照顾一下灵棚,若是有前明的大臣前来祭奠,不必阻拦。”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四个士兵也都走过去收拾两具尸体,然而便在这众人都分心做事的一刻,宫门外的一棵大树上突然窜下一个黑影,手上一点银光,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李自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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