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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宗族(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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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一个早晨,忽有侍卫开门来,引着章质来到刑部内堂之上。然而一路走来,却见衙门中陡然多了许多护卫。他暗暗奇怪,待到走进堂内,便见刑部右侍郎徐石麒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边,双眼低垂看着脚尖,然而余光却不住往一旁瞟去。章质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眼光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崇祯帝朱由检正负手立在窗前出神。

徐石麒年纪虽大,眼神却好,早已看到章质进来,便小步上前,在朱由检身后一丈处站定,躬身道:“皇上,章质已带到。”

朱由检淡淡点头,道:“知道了,你退下,让人守着门。”

徐石麒绷直着腰板,如木偶人般欠身道声“是”,便小步倒退着走出内堂,顺手把关了门。朱由检这才转过头来,直直盯着章质。章质不敢怠慢,只得跪下磕头,三呼万岁。然而朱由检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心思,只是懒懒地道声“起来吧”,便又没了话语。

章质细看他的容色,只觉大半年不见,他越发清瘦了,熟罗缎子的圆领袍穿在他身上,便如挂在衣架上一般。一双眼睛,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然而眼珠子却布着密密的红丝,显得格外突出,就好像要用尽一切力气,看清眼前的世界一般。章质垂首立在朱由检身后,许久不听皇帝开口,便轻声道:“皇上!”

朱由检一挥手,道:“你不用说了。”他缓缓转过身子来,依旧是冷冷地道:“章质,你的朋友真是手眼通天,连这死牢都能让你来去自如!”

章质的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只得把头压的更低,口中道:“臣罪该万死。”

朱由检摇头道:“朕不要听这些套话,朕听的够多了!朕今日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真心话,朕要杀了陈新甲,你恨不恨朕?”

章质猛然抬头,他的目光和朱由检的目光一对,立刻便觉全身上下如被电击,竟是一阵酸软。他忙移开目光,退后数步,才艰难地开口道:“陈新甲是冤枉的,臣……不能不恨。”

“你……终究只有你敢对我说这些话!”朱由检并没有暴怒,只是悠悠长叹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郁结都抒发出去,才冷笑着道:“你以为朕愿意杀他?他也是朕曾经信任的人,是朕的股肱臣子!可恨,可恨那陈新甲,竟然如此不识时务……你可知道,朕甚至都派人去跟他说,只要你肯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下来,朕便保你不死!可他竟然还是要……要这样出卖朕!杨嗣昌可以做得到的,他为什么做不到?”

“陈新甲说的都是实话。”章质冷道,“臣子为何要为君主背黑锅?”

“混账!”朱由检登时大怒,颤抖着伸手点着章质的面门,急促地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是圣人的教诲!”

章质却依旧只是低声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也是圣人的教诲。”

朱由检的脸一刹那间更白了,仿佛寒冬的冰霜一般,修长而苍白的手指顿时紧紧捏了一团。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章质微微低头,却仍旧梗直了脖颈,道:“皇上,就算陈新甲该死,也不该死在这样荒谬的罪名之下!皇上虽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他的,但也必然做了丢卒保车的决断。那时候舆论汹汹,周阁老又不肯出面分担罪责,皇上只能指望陈新甲自己揽下所有的罪名。只是陈新甲不识时务惯了,突然倔强起来,不肯从命,皇上恼羞成怒,才想杀他。只是皇上心中也知道议和其实是自己的命令,所以又不想让他死在议和的罪名之下,所有才用了这个模棱两可的‘贻误军机’之罪。”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却闭上了眼睛,斩钉截铁地道:“臣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便为陈新甲抱屈,而且,臣也为袁崇焕、郑鄤、薛国观抱屈!皇上为了一己私欲,残杀臣子,臣为皇上感到不值。”

他说完这话,却是许久没有听到朱由检接口,便小心地张开眼睛,却见不知何时起皇帝又凭窗立着,呆呆地看着窗外了。章质心中不知为何一沉,便双膝跪下道:“臣口出狂言,狂悖之至,还请皇上降罪。”

朱由检依旧没有说话,章质也只能跪着,不敢起来。此时已是仲秋之时,天气转凉,刑部大堂乃是前后通风的建筑,一时间穿堂风吹起帷幔,颇让人觉得阴寒恻恻。忽然间,只听秋风之中传来一声浓重的叹息之声,朱由检已是缓缓转过身来,淡淡地道:“朕早就听说你是个惯会标新立异的人,向来便说什么‘君主是天下至私,是天下大害’。只是你可知道,朕……也并不愿意做一个那样的人,只是生在帝王家,便有许多不得已处。”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道:“你到底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苦衷?”

章质不由得直起身子,只见眼前的朱由检突然没了方才的狂暴,满眼所见,只是哀愁和悲凉。朱由检见章质抬头,便也抬手让他站起来,才道:“七月份的时候,田贵妃故去了,这世上可以跟朕说话的人便又少了一个。朕既然生在了帝王之家,便注定不可能是一个无私之人。那张椅子背后,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染上了多少血咒?朕明知很多事做的不对,但是到头来,还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你说的没错,君主的确是世上最自私最无情的人——若有来生,朕再也不愿托生在帝王家了。”

突然听到一向刚愎自用的皇上说出如此哀婉沉痛的话语,章质也是悚然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朱由检却是淡淡笑道:“你也不要着急,你今日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的。朕也知道你是一心想辞官,朕想了很久,突然觉得还是放了你出去来得好。你不会谄媚主上,不会背黑锅,只会清谈误事,留你何用?”

这两句诛心之论一说,章质脸色顿时变了,忙压低了头道:“臣惶恐。”

朱由检嘴角扬起,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道:“上回你的友人李逊之弹劾你‘诈病欺君’之罪,朕并未理会,如今却是时候了。朕已让三法司以藐视圣躬的罪名将你削职为民,你可认罪?”

章质苦笑道:“臣……认罪。”

“好。”朱由检微笑道,“朕这就放你回去了,他日你若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忽道:“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午时正了,你若腿脚快,还可以赶去西市见陈新甲最后一面!”

此言一出,章质只觉手脚又是一阵冰冷,竟是颤声呼道:“今日便行刑么?”

朱由检冷冷笑了笑,并不多言。章质看着朱由检那冷酷而苍白的脸,只觉自己的一腔热血终究还是空洒一地。他格格一笑,已是垂首道:“多谢皇上告诉臣这个消息,臣……谢主隆恩。”这话一说完,章质便转身几步推开门,往外冲去。刑部的人早已得了旨意,并不出面阻拦,由着他一路狂奔而去。

北京的秋日泛着飒飒的凉意,灰色的街道上盖着厚厚的槐树落蕊,蝉儿低一声高一声地鸣唱着,牵牛花攀援的墙根下还有数不清的蟋蟀的叫声,枣树间缀着一颗颗半红半绿的果子,抬头便能从树叶的缝隙间看见高高的青天。①

章质头一次觉得茫然,只是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奔向西大市街的刑场。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这样急匆匆地跑去,只为了见一个庸臣陈新甲——他只是没来由得觉得同病相怜。

地上繁杂的人影渐渐变短了,终于被完全地踩在了脚下,然后,再慢慢地伸展开去,变长,变深。西大市街那高高搭起的台子周围已经没有了围观的人影,那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仍然带着疯狂而宣泄的笑意。闲汉的手里捧着人血馒头正声嘶力竭地叫卖,无聊的人们成三成两地聚着说着刽子手的刀法有多么准。唯有那一摊殷红的血迹,才分明而无情地昭示着,便在片刻前,这里才死过一个堂堂二品大员。

章质静静地立在街道的转角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心中终于泛出了浓浓的绝望之情。他随着来往的商旅过客木然往梅心书斋走去,然而离着店铺还有一条街,便看见一队队衣甲的鲜明锦衣卫往店里包抄过去。章质大吃一惊,突然回想起崇祯的话来,顿时冷汗涔涔而下。以崇祯的偏狭孤傲,他决不能允许一个像吴瑄这样的人活在他的脚下,自然是要派人来拿他的!

章质只觉手脚发冷,呆呆立着,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却听得身后有人靠上来,低声道:“章公子!”

章质猛地回头一看,来人却是梅心书斋的掌柜吴良。他又惊又喜,一把握住他的肩头,道:“阿良,你们没事吧?璧卿没事吧?”

吴良看看左右,便将章质带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道:“东家见你这数日一去不回,便料到锦衣卫便必定要来抄家,所以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家眷出城南下躲避。他让小人留下来给章公子带句话,速速出京,千万不要回头!”

“如此……”章质略略放下心来,却又分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这世间的复杂全非自己可以看透,唯有吴瑄这般心机深沉之人,才可以游刃期间,绰绰有余。

吴良见章质发愣,又问道:“章公子可有什么话要转告敝东家的么?”

章质抬起头,望着天上苍白刺眼的光芒,道:“麻烦你告诉他,不要为我担心,我打算回山东老家暂住,不会有事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这些我自然明白。”

吴良点头道:“是的,小人记住了。”他又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道:“这是东家走前留给章公子的一点盘缠,还请章公子务必收下。”

章质接过包裹,只觉沉甸甸的,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便点了点头道:“我收下了,代我谢谢他。”

吴良垂头叉手道:“东家交代的事已经完毕,小人也要告退了。章公子保重。”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转过来,道:“差点忘记了东家还有一句话要小人转告。东家说,这世道原本就是一个大牢笼,纵然圣人皇帝管不了你,天意和命运也依然是不能摆脱的枷锁。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太过刚强好胜,终究不是福寿之象。”

章质一楞,却见吴良又是一揖,才转眼间消弭在灰蒙蒙的人海之中。茫茫浊世,依旧如潮来潮往,不可遏止。章质忽然明白了吴瑄的意思,自己和段雪林,大概都是输在太过刚强好胜了吧?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原不是凭着一腔真心所能做到的。然而若要他甘愿和光同尘,他又如何舍得,如何做得出?章质仰天而立,心中终是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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